冷静分析现状后,白然自我检讨: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饶。他无力回天,也不愿押宝于虚无遥远的支援。他张开嘴,发现喉咙中充塞血液,赶紧咳一口,随即大喊:“将军为何要杀无辜百姓?”
郭将军不怒自威,平静地“宣判”白然的“罪行”。
“接连两日飞尸,是你所为?”
白然声辩:“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追它而已!”他苦不堪言,当然还是愤怒,却没有发火的余裕。
郭将军却说:“若只是如此,怎会入我阵中?”
此话信息丰富。然而形势逼人,白然将一百个心思暂存心中,无力地辩解道:“我不知道何家和飞尸有没有关系,我来这里是为了别的事。”
“十分可疑。”郭将军总结到。
他习惯了生杀予夺,内心毫无感情,看着招展飞扬的旗帜。在场所有人都没赢得他一顾。
“我可以证明清白!昨夜飞尸飞到城北的时候,我刚好遇到本地的长官大人。”
“哦?”郭将军有些玩味,“天下手段无穷,这样便能自证清白?”
白然疲惧交加,恐将难以为继,只好用出普遍有效的救命招。
“等等!我是南大港人!帝国军人要在北港杀南大港人吗?”
郭将军心意流转,并不表露。白然全凭略微减轻的身体负担感受到。
“口说无凭。”
白然发觉有门。
“我在南大港还算有点名气,你多问几个南大港人就知道了。”
白然想,论准确还要数中转站的记录,这就不得不说将规矩奉为圭臬是有一定道理的。
“南大港人不足信。”
白然背负的重量又增加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一弛一张,分明是逼催白然多说些有用的话。白然被迫提出可以向他下榻的旅店查证,字斟句酌、如履薄冰,避免提到地下中转站。然而看反应,郭将军大概早已知晓其存在,不然肯定会继续否定。
郭将军终于在思考。
局面看似好转,白然却等不及将军开尊口(他觉得自己马上要被活埋了),朝远方高声喊:“兄弟,快跑啊!”
尽管白然只是胡乱对着某个方向,郭将军仍用一双鹰眼精确定位到在高塔之上的海通。他说了声:“去。”
在院外待命的一队士兵向塔楼全速突进。森森黑气随之淡薄少许,院中事物变得隐约可见。
这变动本应无关负责压制白然的士兵,待将军回过头来,应当发现他们仍一以贯之。可惜人性难违。执牛耳者通观大局,目空一切,不拘小节,而执行者是活生生的人,做不到自绝于风吹草动,心绪逸散体现在攻势上。白然趁压制松动之机,将细微的能量渗透出去。
时值白然酝酿,郭将军回身,一声枪响自远方来,一枚子弹直击大阵。子弹欲携雷霆以堕高山,终在坚固的人阵前壮烈成仁。
生死之机,一瞬之间。
白然猛拍地面,拔地而起。弥散在上方士兵之间的金色碎屑连结如水,凝成坚石。在旗帜鼓动的阵列之外,又铸起一颗硕大狮头。内外合围,转守为攻。两面夹击之下,士兵们不得不取舍。白然愿以最高的战斗纪律估量这些士兵。为防他们不惧危险继续进攻,白然把握他们身姿不稳的机会,化固体为流体。内外两层金光熔融流动,内外合为一体。士兵们失去着力点,全部溺入金流,方寸大乱,自顾不暇,再也不能全面压制白然。
此时此刻,攻守相易。
海通与白然相去甚远,根本听不到白然的呼喊。这也在白然的预料之中。海通紧绷全身,透过望远镜观察何宅的情况。突然,他看到一些士兵冲向这边,明白位置暴露了。以这些精锐士兵的脚力,不出片刻就能冲到塔楼。海通急需转移,却被一股执念和一则纪律支配。他压榨最后一分一秒的反应时间,企求一线转机,或者最后做个彻底的逃兵。
他幸运地坚持到了那一刻。
黑气变稀薄的一瞬间,现出模糊的人影与闪亮金光。虽然敌首依旧处于视野盲区,但是士兵们的轮廓暴露出来。他向最高处,也是阵中心的士兵射出蓄积已久的一枪。
与此同时,风驰电掣的分队已进入双方视域,容不得海通观察这一枪的效果,也容不得他补充子弹再来一发了。海通匆忙下楼,在狭窄的楼梯间急转翻飞,这楼在他眼中开始摇摇欲坠。待他下楼,追击者已和他处于同一条街道,且有好事者重重围绕。
海通在下楼的途中填上一枚子弹,不经瞄准直接开枪。在这种距离,望远镜也无用武之地了。他向人群示威,人群便向他敞开入口。海通开一枪便逃,窜入人群。好热闹的人们则对他敬而远之。
子弹直击领头的士兵。遭枪击者横握长矛阻挡子弹。金属相撞,火花激起,被弹到墙壁和地面的弹丸叮当作响。士兵身躯一滞,手臂酥麻,降下节奏。但他不以为意,甩甩手臂,稍后跟上同伴。
海通边跑边射击,弹无虚发,却收效甚微。
列阵推进的士兵占满整个街道,如洪水席卷,只顾一往无前,哪管什么贩夫走卒、亭台轩榭。路遇之,一并摧之。
没出门的居民听到枪声,争先恐后关起门,合上窗,心中默念:“事不关己,无事发生。事不关己,无事发生。”
路上的行人要倒霉一点儿,连滚带爬,哭爹喊娘。有些腿脚不利的索性躺平,占个风水宝地。不过,大多数死者是因歇斯底里地冲击紧闭的门扉,以至血肉模糊而亡。
行伍碾过的街道平滑规整、五彩流溢,立体的全拍成平面的,单调的全搅成缤纷的。奔放不羁而井然有序,实乃绝景。
海通不熟悉道路,又要躲避骚乱的人群,速度不如横冲直撞的军队。他跑出两个街区,逐渐被追近,而前方是一条横亘的墙壁。这堵墙由十几家居民的院墙联合组成,它们不知为何全都很不友好地用屁股对着海通。走投无路之下,海通毅然选择短兵相接。在打出枪膛里现有的一发子弹后,他倒持火枪,以枪托击敌。
士兵们见海通退无可退,展开包围。
海通大喝一声为自己壮胆,抢先进攻,抡转火枪杀入敌阵。目标是冲出重围,返回来时的道路。
密密麻麻黑甲,花花闪闪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