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月食那天
“你知道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吗？”
“从当下开始吗？”
“不，并不是现在，而是十年之前。”
1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烈日下，一个长着络腮胡子，大叔模样的男人，扯掉衬衣，扑通一声跳进河里。
此时正是六月中旬，江浙一带的雨期，河水水位上升，又恰逢水坝放水，致使现在水流湍急，水速高居不下。
而刚才失足跌入水中的学生，此刻却在水流席卷下到了河中央，隐隐有被冲走的趋势。
好在我反应及时，一听见同学惊呼，就已跳入水中，幸而在他将被冲走时，抓住了他的胳膊。
本想调整一下姿势，好让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可湍急的水流，一浪高过一浪，使我根本来不及做出最好的救援姿势。
心里一横，自持壮年，叮嘱了他不要乱动，便扯着他河边游去。
可毕竟是威胁到生死，他又还是个没见过是市面的孩子，即使对老师的话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可还是止不住的挣扎，给救援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我也没空再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只要我一开口，混杂着泥沙石子的河水，便一个劲的往嘴里灌，刚才的叮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他拖到岸边，被人接了走，自己则瘫倒在细沙上，说不上话，也喘不上气。
想要求救，让周围的人注意到我，可嘴唇颤动，却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单音节词。兴许是刚说话时，水呛到喉咙中了。
“妈的，玩水的反倒要叫水淹死了，都没人管管老子的吗？算了，带出的学生没事就好，也算是有一个交代了。。”
我默默等着意识逐渐模糊，但没有特别害怕，只是眼皮像是灌了铅，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模糊起来。
而在画面彻底黑掉之前，我看到了一抹白色，格外刺眼。
“快让开，留出空间，让空气流通！”
这声音，似乎有点儿熟悉。可她，是谁呢？
“姑娘，就别白费力气啦，他都没呼吸啦。要是在早一点点.....到还是有点希望。”旁边一个老婆婆说。
事实上，我虽然能听见身边的声音，还能思考，可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可要说没死吧？那些个溺水后，又被救活的人，也没个像我这样的。他们昏迷都是很彻底的。
想到这，我心情有些暗淡。
难道人死亡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想到那些被关在棺材里，暗不见天日，只能缓缓腐烂的尸体，还真是可怕。
好在当今社会流行火葬，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也不用担心被丢到荒郊野岭，自会有国家安排。
可比起火化先来到的，是一轮白色的光圈。
它从虚无的尽头升起，又慢慢被黑暗吞噬。
最终，那轮光圈化做了黑洞模样，而我的意识，被一点点扯碎，又被糅合成球，丢进了那颗黑洞之中。
2
身上柔软的触感，那位疑似医生的努力，在她剧烈的喘息中，停下了。
就像是一位严苛的老师，看了一眼手表，不忍再拖堂了，丢下手中的粉笔，允许了下课。
我迷迷糊糊的躺在那，似乎因此而有些放松。
窗外，一缕缕清爽的夏风拂来，夹杂着的气味竟是熟悉的山后野花香。
当这阵清风在屋子里盘绕过后，再次回到身边，悠悠书香更是摄人心脾。
好怀念，好熟悉，又好陌生的味道。
自己这是在弥留之际回顾着自己一生最难忘的那个夏天吗？
原来那些人说得是真的。
渐渐的，我有了知觉。
灵魂与身体终于重新连接了。
有些发麻的手臂，似乎是被自己的脑袋枕的。
脑袋微微昏沉，但也在缓缓清醒。
我尝试着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一间教室。
曾经坐在教室里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在畅想逃离了这里之后，自己的人生将会多么精彩。
可自打真正离开这里后，每一个不甘入睡的夜里，都会梦坠回落到这里，强行挤入到还是少年的自己身体中，疲倦而满是伤痕的心才觉得安宁几分。
恩，很真实。
这一次比梦真实太多了。
不愧是弥留之际，最后一顿丰盛大餐的既视感！
洒在书桌的阳光，满满的水墨书香味道，即使嘈杂却充满朝气的教室，还有那一個个青春倩丽的身影，他们在自己惺忪朦胧的视线中穿梭，花蝶彩燕。
似乎……
真就只是睡了一个午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喂，别靠到我桌子上来！”身后传来了一个极不友善的声音，带着几分训斥。
在醒来后，因太过舒服，下意识的往后靠，没想到碰到了后座的椅子。
我回头望了一眼，是一个长着雀斑的女生。
“老子想靠你就靠你！”面对女生，我也没什么好脸色。
反正是死前的弥留，不过幻想。可就算真是穿越，那不更好？
“你。你。要不是你中暑了，我才不会放过你。”雀斑少女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坐回椅子，并把位置往后挪了挪。
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事情就应该是这么发展的才对。
我摸了摸鼻梁，环顾四周。
不由得，脑中出现了一个流行词——重生。
我是真想重生啊！
难道实现了？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之间，我已经想好了要亲莫羽，要开外挂，要投资老马，从此踏上人生的珠穆朗玛峰！
不行不行，保险一点，再确认一下。
“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
而后桌见我突然兴奋，似乎是害怕我中暑后，神志模糊发了神经病，难得没有怼我。
“五月二号，星期五。”
芜湖！还有机会亲莫羽，我的白月光！
一时间，我的目光，如狼似虎般，在班级里扫视。
哈，找到了！
绕过讲台，靠近窗户的位置，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端着一本心理类的图书，将扎着丸子头的小脑袋，埋在高高的书堆里。
这就是学霸吗？体育课前还在这么认真的看书！
“嘿”我将一只手挡在她与书中间“你看的好认真啊！那是什么有趣的书吗？能讲给我听听吗？”
“啊？！”她有些吃惊，应该是才注意到，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没什么的，只是一本关于精神病心理问题的书，你不会感兴趣的。”
“哇哦。好像很专业的样子。你以后是想当心理学家吗？还是心理医生？”
我从旁边扯过来一把椅子，将脑袋伏在课桌上，以一种崇拜的神情，仰望着她。
“哈，哈哈，谢谢你。要上体育课我先走了！”
说完，她“腾”的一下跳起来，低着头匆匆从我身边逃走。
幼稚的逃避，并不能阻止趴在课桌上的我，看见她染上粉红的脸蛋。
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像一只林间跳跃的小鹿，煞是可爱。
呵，学霸？不还是学生，轻松拿捏。
3
吓跑了莫羽，让自己的心情愉悦，可也中断了线索——她不告而别的线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就是在五月的第一个周末，彻底的从我生活里消失了。
而那时的我，还没来的及倾诉，将自己的喜欢全部讲给她听。
至于她离开的原因，在女生圈子里则是众说纷纭。而自己印象最深的说法是“她勾搭了继父，被母亲赶出家门，和父亲去了美国。”
倒不是因为它传播最广，大家最为相信，而是对于我来说，它简直称的上离奇。
其他人可能不太注意到她，不了解，我不同啊，我在看黑板的时候，不经意就会往窗边那个位置飘上一眼。
一个话不多，长得白嫩，但一有时间就埋进书里，没谈过一次恋爱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坐在高中时期，心心念念想了几千万次的位置上，透过玻璃，看见那个女孩，静静的坐在一颗梧桐树下，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铃铃铃”
我站起身，伴随着铃响，走出了教室。
“嘿！词牌名，老师不在，自由活动，来踢球啊？和三班踢父子局，你来了肯定赢。”
我的名字是苏慕遮，但自从初中以后，我的名字就变成了词牌名。
“不，不了。”都穿越了，我还会缺儿子？开什么国际玩笑。
而且，马克思告诉我们，要学会辨别主要矛盾和次级矛盾，更要学会抓住主要矛盾。
这主要矛盾就好比妹子，次要矛盾就好比儿子，只要我撩到了妹子，儿子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阳光穿过梧桐茂密的枝叶，在不经意间，落在捧着书的女孩的发梢，恰如我跨越拥挤的人群，悄悄的来到你身边。”
咳咳，还挺有诗意。我向着梧桐树走来时，厚着脸皮想到。
“听人说你要去美国了？”我问。
“呃，我爸是和我说过这件事，但我没打算去。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蹙起眉毛，宛若两架弯弯的小桥。
我怎么知道....我总不能说我是重生的吧？这个理由她明显不会相信。
“我知道了，一定是何思雨告诉你的吧！她这个大嘴巴。”
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看来，她不仅看上去呆.....
“可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根据你们打招呼的表现，和平时的关系，她不应该告诉你啊.....”
“莫羽，你在这里啊！找了你老半天了。”一个女生跑过来，挡在我俩中间。“真是的，我都要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闲聊。”
“有什么事吗……对了，你正巧来了，刚才苏慕遮说…”
我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提到嗓子眼，纵使多活了十年，此刻却慌的一批。
好在一颗足球恰逢其时的飞了过来，才没有露馅。
不等球落到莫羽的脑袋上，我跃起一脚将足球踢飞了！
这突如其来的华丽一脚解围，顿时惊呆了半个操场的人，尤其是那些个踢球的少年。
“苏哥牛啊。”
身后莫羽的眸子里更是有了闪光！把刚才的疑惑抛之脑后。
只有何思雨仍就急匆匆的模样，催促着莫羽。
“我们广播剧里有个成员，她肚子不舒服，临时请了病假，需要你来顶替一下。”
“呃......可是我不太熟悉，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关系的，你声音这么好听，就是对着词念，也不知道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况且广播剧的时间在晚上，有大把时间排练。走啦走啦。”
何思雨拉着莫羽的胳膊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莫羽说她拒绝了他爸的提议，可她明明就是在这个周末离开了。
她是骗我的？其实她已经计划好了要离开，刚才那些说辞，只是避免同学开个欢送会，怕太过煽情什么的？
以她不大爱说话的性格来看，这是极有可能的。
至于那些难听的流言，则是因为有人嫉妒她能出国，故意散布开来的？
似乎一切都说的通。
可这就难办了呀，人家想要走，自己还能强留不成？
好像，除了强行告白，然后喜提一张好人卡，自己就没有任何办法了？还.....真可悲啊。
想到这，我狠狠踹了一脚老梧桐，可粗壮枝干上，那些绿油油的嫩叶纹丝未动，只有一只小鸟，从巢边探出脑袋，瞅了我一眼。
他妈的，别人重生，各个呼风唤雨，妥妥的爽文模版，可到自己这，女主角第一天就远渡海外，还阻止不了，鸟看了都得鄙视一下。
他奶奶的，写虐文的就都应该埋了。
4
莫羽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拐角，而阻止她出国一事，我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
毕竟，总不能因为我喜欢你这个原因，而阻止人家变的更好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或许真正的苏慕遮在这儿，他到是会这么做。只可惜自己已不再年少轻狂，以为所爱能跨山海。
可就在我独自缅伤时，一道不合谐的声音打乱了岁月的交响曲。
“苏哥，救命，就差一点点就能踢过对面了！输了的话得叫对面爹啊”
“几比几了？”
“呃，一比十”他略显尴尬的回答。
“合着差一点是指小数点是吧…你小子现在叫我去，不安好心啊，还好我提前问了一下比分。”
“别啊，哥，我请你瓶可乐，冰的”他明显慌了。“更何况，你是我哥，我叫了他们爹，那你岂不是。。。”
“好你小子，这鸿门宴我是非去不可了是吧？走吧。”
我倒没有特别生气，毕竟，在跳河之前，我就幻想过：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去踢翻那些个高中生，狠狠的帅上一把。
至于说输？我倒是没想过的。
在记忆中，自己没有去找莫羽，也就意味着自己是从最开始就参加了比赛的。而最后的比分是9比4，自己这边还多赢了五个球。
说明加上自己的话，综合实力本就是比对面强的，更何况，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逆风翻盘还不是手到擒来？
5
铃声响起，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一颗安眠药走进了教室。
还是物理味的安眠药。
我趴在桌子上，回忆着这种口味安眠药的忌口。
不能坐在前两排服用，因为多媒体灯光和讲课声不利于睡眠。
不能把头埋在书堆里服用，因为药性相克，会引的安是眠药不满。
不能垫着书，口水沾湿课本会降低睡眠质量。
天时地利人和具在！
开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广播的声音，还有桌椅翻动的声音，我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苏哥，踢球踢累了吧，哈哈”我感觉到一只手在背上拍了拍。“已经放学啦，要睡回家睡，老吴马上要来锁门了。”
“对啊，你得回家了，我们也要走了。”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谢啦。”我将上半身撑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几对情侣，就剩自己了。
用指腹揉了揉太阳穴 感觉稍微好过了一点儿，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即使走出教室，凉爽的夜风拂面，可依旧没有好转。
“洛丽塔只愿静静的为心仪的他，跳着孤独的舞蹈。也许，他早已不属于她，只是那爱的感觉会永恒......”
广播里依旧传来熟悉的声音，可那些语句像是老师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脑中仅剩下些零散的字词。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空荡荡的校园，一盏盏路灯下是叶的墓场，仍由尸体为风裹挟，或被践踏。
而高悬在头顶的圆月，却在悄然中被黑暗一点点的侵蚀，只留下一个孤独的星辰。
那是名为启明的星辰。
6
“快让开，留出空间，让空气流通！”
难怪那么熟悉，是莫羽的声音！
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多了份沧桑感，导致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只会觉得熟悉，而难以辨认。
接着就是胸部按压....
嘶，即使有了准备还是好疼。
最后是人工呼吸.....
但意外的是，这次没有听见老婆婆对我的“死亡宣言”。
而是一个中年女人轻轻的声音。
“莫羽啊，你这么做，若是被拍到网上，公关那边不好向你的粉丝交代啊.....”
那道声音越来越小，没过多久，我又陷入黑暗。
在漫长的黑暗中，我不确定自己仍能像上次一样回到过去。
可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它会让本就漫长的黑暗变得更加难熬。
我试图转移注意力，努力往好的方面想。
已知那个声音是莫羽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只要让她早点来，或者她当时就在我身边，自己不久得救了吗？
那问题来了，如何确保她当时在我身边？
让她成为学校的心理老师，和自己一起出游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
其次，就是让她成为自己女友，与自己一起出游。
但这两种情况，无一例外，都需要她留在云城。
可这样做，就会毁掉她成为大明星的前程…这是自己不愿看到的
但—
现在关乎的不是爱情，而是自己的生命啊！
那么，在他人前途和自己生命之间，我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似乎，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如果她不愿意留在云城，我不会强行改变她人生的走向，那是属于她的人生，而不是我的。
但如果是因为某些意外，导致她不得不离开的话，那还有争取的希望。
大约在几小时后，具体我也说不清，那令人作呕的拉扯感又来了。
可这次，我却满心欢喜。
清爽的夏风，熟悉的花香，以及——
“喂，别靠到我桌子上来！”
我没理会身后雀斑少女的乱吠，干净利落的起了身，径直走到了窗边。
“莫羽，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什么？”
“不管你认为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还是一个单纯的神经病，请你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你是认真的，而不是来消遣或消遣我的？”莫羽的小脸憋的有点红，她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看来这种提问方法不行，换一种。
......
“哇，你在看心理方面的书吗？感觉你好厉害。”
少女低下了头。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去美国了，你走之前对我说了几句话，具体我记不清了，只知道你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美国。”
莫羽眉头紧锁，疑惑的望着我的眼睛。
“你的瞳孔没有变化，呼吸节奏也是.....像是没有在撒谎。”她捏了捏鼻梁，那里有眼睛压出的痕迹。“可这就奇怪了，因为我爸确实有让我去美国的打算。”
“哈，说不定我是天命之子，可以做预言梦呢？所以你要为什么去美国啊？”
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人都去上体育课去了。
“不，我不想去美国，因为，因为我.....”字词像是卡在喉咙里，任凭她涨红了脸，却一直没说下去。
“呀，原来你在这里呀。”
莫羽望着姗姗来迟的何思雨，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刚才的对话，无论是那奇怪的巧合，还是自己可怕的冲动，想要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都让她感到不安。
“我们广播剧里有个成员，她肚子不舒服，临时请了病假，需要你来顶替一下。”
“好！”说罢，莫羽便跟着何思雨离开了。
留下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对啊，不应该还要拒绝一下，再接受夸奖，才会答应的吗？这次怎么这么干脆？导演换剧本不通知我一下？
而且，她这次又说自己不想去美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有，她那个未说出口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又要等到下次穿越再问？
百思不解的我，一屁股坐在莫羽的椅子，上面暖暖的，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忽然，在垒起的书堆里，我注意到了一本书，不过，正确来说，是一本包着书本外皮的本子。
一本除了在莫羽座位上，从其他位置看去，都是一本语文书模样的本子。
至于说我为什么能在一堆书里发现它，无它，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么隐蔽的藏着，这本子里一定藏有什么秘密。我将本子从中间抽出来，昧着良心翻开了它。
嗯，小苏慕遮，这次就靠你帮我背锅了。
这是一本日记形式的故事集。
“7月7日，大雪，小熊帕蒂的家被雪压倒了，熊叔叔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小熊帕蒂只能和熊婶婶住在一起。
7月15日，晴熊婶婶找到了一处新的领地，但这里原本是属于另一头公熊的地盘。他们在一起了。
9月25日，小熊苏慕遮苏慕遮带来了一罐蜂蜜和一册小本子，他说别伤心，你可以把想对熊叔叔说的话写到这个本子上，等本子写完，熊叔叔会收到的。
2月17日，春，是动物发情的季节。今天熊婶婶去摘橘子了，只留下我和新的熊叔叔，他攻击了我。我躲到了浴室里。熊婶婶回来后，我逃了出来，回到了那个被雪压跨的家。
4月16日，我似乎听到了熊叔叔的声音，他邀请我到他那边去。原来小熊苏慕遮苏慕遮说的是真的，只是我不想走，我喜欢这儿的XX.....”
故事在两团涂黑的圆圈处，戛然而止了。而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9月25日，是她的生日，自己送了她一册本子，那小熊苏慕遮苏慕遮指的是自己，小熊帕蒂则是她。
熊叔和熊婶，应该是指她的爸妈。至于新的熊叔叔，则是她的继父。因为班里一直有谣言，说她勾引继父，被赶了出来。
至于这句“我不想走”，证明之前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定是这三天里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她不得不离开。
自己只要避免这件事发生，那么她就不会去美国，因为她本身也想留在这，具体原因不清，但大概率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东西。
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可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有着无数的可能。要是发生在周末，那可就麻烦了。
但自己毕竟能不断轮回，在外挂的加持夏，自己可以从最简单的可能开始尝试。
想到这里，我大概知道了破局的关键，起身跑向体艺楼，向她索求答案。
不过这次得换个方式了，我勾起嘴角邪恶一笑，心里有了个十分糟糕的想法。
7
“莫羽，能出来一下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屋内举着稿纸，摇头晃脑练习着的两人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时间点几乎不会有人来着。
莫羽蹦蹦跳跳的开了门，只是脸上的羞红此刻似乎还没消退。
“什么事？”
“其实，我得了绝症。”我缓缓开口道。
莫羽瞪大了美丽的双眼。
“你可能觉得很荒唐，但这就是事实，就像我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梦，你在梦中离我而去......我承认我接下来的行为有点莽撞，可...可我只是害怕你真的会走。”
“莫羽，我喜欢你。”
莫羽显然是有些懵了。
本来，她是暗恋者苏慕遮的，所以也从不叫他的外号，但她并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打算。
她只是想把它作为一件少女的私事，深埋在青春的岁月里，等待时间将它发酵，只一人独饮。
对于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她是毫无准备的。
“你没有在开玩笑吧？”莫羽的声音有些慌张。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想笑。
这与其说是向我询求答案，倒不如说是在自乱阵脚。
呵，老子才经历了一场生死，还能骗不到你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
直接心智降维打击！
“我也希望医生给我开的玩笑，我本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你的，想要故作轻松演下去，可我害怕你离开，离开的比我还早....”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脑袋也逐渐垂了下去。
“其实”莫羽犹豫了一会。“其实我也喜欢你。”
“真的？！”我猛然抬起头，故作惊讶道。“你不会因为我得了绝症而疏远我”
“嗯，生命本就因留有遗憾而美丽，若是生命没有尽头，世间的美就少了大半。如樱花，在短暂的生命里，肆意的绽放与绚烂，才是它美的所在啊。”
一具柔软的身躯贴近，温暖将我环绕。
“那，接下来，我能帮你什么吗？”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内心的小恶魔已经在举叉叉了。
再怎么冰雪聪明，心智成熟，总归是个少女嘛，很容易就被市面上看似绝美的日本文学影响！
“我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人，所以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躺在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了。所以我想在这最后一天里，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以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可以吗？”
“当，当然。”
幼小的姑娘抹了抹眼角，神情却是坚决，仿佛刚才做了个了不起的决定。
至于何思雨同学，嗯，她被遗忘在排练室的某个阴暗角落里。对此，我只能说“抱歉，爱真的会消失。”
8
“快让开，留出空间，让空气流通！”
“快散开！”是孩子们的声音。
“莫老师，你一定要救救苏慕遮老师，求你了。苏慕遮老师他不能死啊！”
看来我的行为，规避掉了“莫羽离开”这件事。而这件事，大概率发生在周五。
可在第一次轮回的时候，莫羽的行动轨迹似乎蛮正常的：上课，吃饭，上晚自习，除了——参加了话剧广播。
那么问题大概率出在话剧上了。
可话剧能出什么问题啊？我记得她只是单纯的讲了一段而已。因为她讲的太差？不大可能。
出在内容上了？可内容有问题的话，也不会通过学校审核的。况且对于这种事情，高中老师们的严苛程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烦啊，得再捋捋。
已知话剧内容本身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是关于洛丽塔的，具体内容不知。
至于莫羽，也没什么大问题，倒是有些流言蜚语。
那是为什么呢？
嗯，别急，莫羽。
容我去去就回。
.....
“喂....”
“你桌子硌到我背了，往后退点。”
我杵着脑袋望向莫羽，头也不回的说。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个人，询问一下洛丽塔的具体内容。
而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还刚好有这么一位人才，对洛丽塔非常了解。
而他现在估计在体育场里，和隔壁班进行父子局......
“苏哥，你终于来了。咱们今天可得把他们打得叫爹。”
“不急，先问你几个问题。”
“喲，大学霸还有问题不会要问我。”
“你少皮。”我反手赏了他个板栗，才老实许多。“你知道洛丽塔吗！”
“那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跟你说，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我都能倒背如流，无一错字。”
“倒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告诉我它讲的是什么故事就行了。”
听完他的回答，我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这本书讲的是关于未成年女孩的伦理问题。
而莫羽将要表演的部分，还是亨伯特用药无效，第二天清晨洛丽塔主动挑逗亨伯特的那段！
尽管听得出来，莫羽是毫不知情的在念台词，甚至不知道人物之间的关系，但她此刻按照何思雨的意思念这段对话，无异于是在坐实那个对她极其不友好的传言！！！
天啊！！
一个高中生，竟会有如此的心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又该怎么办？
有了！有办法了！
我深呼吸了几口，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它因愤怒而显得奇怪。
“需要你做一件事，你待会儿看到我，莫羽，何思雨在一起的时候，把球往我这踢。”
“你现在不踢吗？”
“嫂子，懂？”
“好嘞，没问题。”
他双眼放光，因为莫羽的颜值有目共睹，她是我们班无可非议的班花，要是自己兄弟泡上了班花，自己不也能跟着混个女朋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不是说说玩的。
看了一眼表，时间不多了，得速通！
我整理了一下衣领，跑到榕树下，找到捧着书的莫羽。
“莫羽，我得绝症了。”
她猛然将头从书中抬起，双眼瞪的大大的，精致红润的小香唇都张开了。
“我这生命，如樱花短暂，却想极尽绽放，享受最后一刻的绚烂。我喜欢你。
我不是在开玩笑。
但我不需要你给我答复，我觉得有些事情何思雨必知道答案呢，就像童话里那个关于星星的谎言，在彼此心中留下美好不是更有意义吗？”
而这么美妙的时候，当然不能让一个小贱人打断了。
在何思雨跑过来，还没吐出一个字的时候，一颗足球按照约定，如期而至。
我直接就是一个后空翻，凌空抽射，直接打出一个漂亮的世界波，将球狠狠的甩在何思雨脸上。
她连连退后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在足球不重，懵逼不伤脑，倒也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何思雨，没事吧？”莫羽将何思雨牵起来，但也不忍心对我责备，只好转移话题。“你着急的连球飞过来都没看见，是有什么急事吗？”
她愤愤的瞪了我一眼，也不好拂了莫羽面子，转而对莫羽说。
“我们广播剧里有个成员，她肚子不舒服，临时请了病假，需要你来顶替一下。”
“可....”
“没事，你去吧。”我善解人意送上助攻。“况且我刚刚还把球踢到别人脸上，现在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拒绝她，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真的？”
“真的。”
“那好吧，我走啦？”
“嗯。走吧。”
我笑着把她推走了。
这倒不是又一次把莫羽推进火坑，只是说，若不让何思雨嗅到猎物，又怎么会露出马脚呢？
自己这次回来，可是要给莫羽报仇的！
9
时间来到夜里，晚自习还没有结束，我悄悄地从班上溜走了。
绕过操场，来到体艺楼，踩着晚自习结束的铃声，轻车熟路的找到播音室。里面只有莫羽和何思雨两个人。
而莫羽拿着一份白纸，正准备念稿。
“莫羽！有急事！”播音室的大门在锤击下晃动，发出巨大的声响，让即将进行的话剧不得不中断。
“什么事啊？就非得这个时候来，不知道我们要开始表演话剧了吗？”何思雨的眼睛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我。
从莫羽那学来的知识告诉我，她在心慌。
“是什么话剧啊，那么重要，而且非得我家莫羽去演？”我问道。
我家莫羽....
莫羽还是禁不住的脸红。
“关你什么事？莫羽是我好闺蜜，用得着你操心？”
“你们要表演的话剧，莫不是这本书吧，外国名著，呵呵？”我忽然掏出了一本书来。
这是一本包了书皮的书。
而莫羽也认得这个书皮。
她虽然没有怎么阅读过，但何思雨要自己念的那些台词，都是来自这本书的！
“你……你拿我的书干什么！！”何思雨看到这一幕，瞬间暴跳如雷。
“你承认是你的书了是吧，那很好，我问你，你让莫羽表演洛丽塔是什么意思！那些关于莫羽的谣言，也是你传的吧！”我一把推开了何思雨。
使用力气之大，直接就把何思雨推倒在地了！
“不许扶她！”我瞪了一眼旁边的莫羽。
莫羽呆在那。
看了一眼自己的好闺蜜，又看了一眼那个得了绝症的少年。
终究是做过半天“夫妻”，我在她心里分量足一些，她没有去扶何思雨。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莫羽也没见过如此生气的苏慕遮，小声的询问道。
“真是傻妞，来，你自己先看看这本书的简介。”我将那本国外名著递给了莫羽，并让她翻到了简介页！
莫羽还是很听话的。
老老实实的翻开，然后迅速的扫了一眼。
当她注意到男主人公是女主角的继父后，莫羽那玲珑娇小的身子肉眼可见的轻颤了起来！
她那双清澈宁静的双眸里似有一场滔天海浪在翻涌！！！
她不敢置信！
她满脸震惊！
她看了一眼摔出鼻血的何思雨，又看了一眼被怒火充斥着的我。
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个是自己暗恋的对象……
事实上，她没有逃离这个糟糕老城，原因就是有他们在。
只是，让莫羽万万想不到的是，处处关心自己的好闺蜜何思雨，却四处宣扬自己家庭遭遇，而看上去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暗恋对象，却是在默默保护着自己！
莫羽小小的心灵一时间难以接受。
她不知该愤怒，还是该庆幸。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最好的朋友要这样对自己……
无论遭受到怎样的事情，莫羽都没让自己哭出来，但这一次她却止不住心中的种种委屈与悲伤。
莫羽哭出了声来。
播音室里，她的哭声很轻很轻，但却可以感受到她是真的很伤心很伤心。
我将她搂了过来，安慰着她。
莫羽也仿佛终于有了依靠，哭得更大声了。
10
“什么意思，在这里表演苦情戏呢！”何思雨一副奸计被拆穿恼羞成怒的样子，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家的破事？”
“你承认那些恶心人的谣传，也是你编出来传出去了？”我说道。
“是又怎样，我说得有错吗！”何思雨知道自己显出原形，索性不装了。
见这对男女不说话，只是冷眼注视着她，何思雨反而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站了起来，指着莫羽道：“成天捧着本书装模作样，你以为自己是不染世事的仙女，只要看到你真正样子的人都会丢了魂？？我呸，其实你就是和你妈妈一个德性，破坏别人家庭，还到处装无辜！”
“她是她，我是我，我已经和她没有任何思雨关系了。”莫羽听到这番话，却不似那副任人欺负的样子，而是异常坚决果断的说道。
“伱骗谁呢，你和你妈没任何关系，谁给你的钱，你吃什么，你用什么，最后还不是向你继父要钱，买新手机，买护肤品，买贵重的毕业礼物，你说你是受害者，谁信啊！！”何思雨破口大骂道。
“所以你也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莫羽反问道。
“就是你的问题，你不检点，你不自爱，他们不是更喜欢你当话剧女主角吗，那我就给你量身定做一个最适合你的角色，因为你和洛丽塔那小贱人一样！”何思雨越说越恼火！
凭什么！！
明明一个臭丫头，自己的小跟班！！
一到了高中，所有人都好像看不见自己，目光最后总是落到她的身上！
自己每天早半個小时起来，画上了重重的妆……
结果大家的眼睛，还是在她的身上。
她脏兮兮的，她乱糟糟的，成天缩在破校服里……
自己努力打扮，挑选最好看的衣裳……
到头来连话剧社女主角都她抢走了！！！
臭狐狸精，和她妈一样！！
“啪！！！”
忽然，一个耳光重重的摔在了何思雨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并不是我打的。
连一旁的我都愣住了，何思雨更是没有想到柔弱的莫羽会动手！
不过无论自己那一脚大力抽射有多猛，都不及朋友一个直截了当的耳光来得有效。
何思雨闭上了嘴。
她同样不敢置信的看着莫羽。
没有再说半个字，莫羽转身离开了这间小小的播音室。
我瞥了一眼像个疯泼妇的何思雨……
一巴掌真的便宜她了。
那是莫羽对她的惩罚，自己对她的复仇这会才开始！
我同样走出了播音室。
何思雨心态早已经扭曲，她冲着空荡荡的医务室又是一阵胡言乱语，夹杂着尖叫与泼妇骂！
很快一模一样的破骂在教学楼上空响起！引得放学归家的游子，驻足聆听。
是何思雨的声音！
何思雨徒然呆住了……她记得她明明还没又打开播音系统。
她又检查了一边，却发现在角落里塞着一部手机，正拨通着电话。
走出播音室的我抬头，看到了缺了一角的月亮，也看到了在月光下冲着自己咧开嘴笑的同学！
他们在操场上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好活，牛逼！
我也笑了笑。这也算是给那些借我音箱和手机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了。
何思雨的噩梦，从今天开始……
也让她尝一尝公开处刑的滋味！！
“啊？”
“原来不是演的啊！”
“卧槽，现场直播，姐妹互撕！！”
“没有想到何思雨是这样的人，以后还是离她远点！”
“怎么可以拿别人的家庭恶作剧呢，何思雨也太恶毒了！”
“莫羽好可怜……”
校园里，那些听了一场现场直播的学生们大肆议论了起来。
有些事情，放到台面上后，往往是有是非评判的。
谁面目可憎，谁是受害者，真的再清楚不过！
……
播音室里，何思雨已经化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的恶毒，彻底表露在了阳光之下。
她才是真正的小丑！
终于，她发泄似的狂砸着那旧手机，将这个传声到音箱的手机砸得稀巴烂！
在愤怒到了近乎扭曲与崩溃之际，她脑子里甚至还涌起诸多的困惑：
苏慕遮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故意踢到自己，又恰到其时的到播音室，都是他设计好的？？？
为什么会这样……
.....
从播音室离开的我，本想去找莫羽，却不知道她受激后跑到哪里去了。
况且，自己也没那没多时间去找她了。
我望着被吞没大半的月亮，视线逐渐模糊，头也变得晕晕沉沉的。
虽然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她说，可我意识已经开始剥离。
我不知道今天以后，莫羽是否还会留在这儿。
我也不清楚莫羽之后会如何思雨抉择。
可我此刻由衷的期望楼宇能过的好。
不再受欺凌，不再困扰，不再痛苦，挣扎，不再与这里有任何思雨的瓜葛，只需要将来璀璨闪耀之时留给众人一个骄傲而自立的背影！
11
“快让开，留出空间，让空气流通！”
哈，莫羽，你果然来了！
但——
为什么，我现在仍旧没有醒来？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可眼皮纹丝不动，我试着抬起一根手指，可尝试却石沉大海....
为什么！？
“他，他明明有呼吸了，为什么还是不醒？！”
莫羽慌张的声音，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
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感觉，这个疯狂扎入冰潭底部的自己，像忽然间意识到自己遗失了什么在水底，无论如何思雨都要将那样东西捞上来才可以！
可究竟是什么在黑暗的最深处，在记忆的最底层，自己究竟要打捞什么？？？
什么东西遗落了。
在十年前……
到底是什么？？
比重见天日更重要！！
没有人给我答案，我的问题，也没有得到任何思雨回应。这里，只有一片虚无。
和那颗升起的，却又被吞没的白色光圈。
.....
“滴——————”
20点58分。”
“患者无生命体征。”
抢救室里，医生与护士们都集体静默了。
门外，莫羽直勾勾的盯着白布包裹的尸体，一言不发。
没多久，一位穿着白褂的中年医师快步走向莫羽。
“唉，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怎么就……”
“主任，您的手术是很成功的，莫女士在第一时间内，也很及时的完成了心肺复苏慕遮。请你们别自责了。”女护士说道。
“要是他的家属在这就好了，可惜没有找到。”主任医师叹了口气。
“苏慕遮是单亲家庭，从小和父亲一起长大的。”此时，莫羽开了口，缓缓道出了季云的情况。
“那他父亲呢，如果他父亲有在的话，是能够起到唤醒效果的吧，每个人最在乎的人多数是自己亲属。”主任医师说道。
“十年前的那天，也像今天这样，发生了月食。不同的是，那天有座大坝决堤，导致水位猛然上涨，可这也还好，毕竟我们这是沿海城市，积水一下就能排到海里去，洪涝也不算什么大灾，人们都已经习惯，也不太重视，可坏在那天是满月，潮水倒灌，使得河里的水排不出去，反而越来越高。”莫羽将陈年往事缓缓道出，
“那个时候高一高二的学生出游，有一个姓苏的老师，也就是苏慕遮的父亲，带队登山，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困在了山里。”
“同时，他是一名国内有名的专业应急救援员，洪涝预警之后，他预测到了潮水上涌的情况，也第一时间驱散山上的学生。”
“后来他得知有学生掉队，被困在山顶后，苏慕遮的父亲便前去搜救。”
“他把一个登山队的学生都救出来了……唯独是他自己没有走出来。”
抢救室外，更加寂静，比之太平间也不遑多让。
他们目光不由的望向了这个面色苍白的青年。
十年前，他父亲救活救人，失去了生命。
而今天他竟然是一样的宿命。
仿佛一个轮回，锁在了他们父子的身上。
“可在那件事发生后，他完全不记得他父亲的事了。在心理学上，这被称为心理防御，会将他极度悲伤的记忆删除。”莫羽继续说道。
“这也导致了他眼中的世界，和正常人是不大一样的。”
“大概他所看到的世界是残缺的，就像是月食，月亮当空之时，我们却看不到它，但它就是存在着，只是被地球的阴影挡住了而已。”
11
“喂，别靠到我桌子上来！”
呵，随便吧，反正这一切都不属于我，区区一两寸地盘，给她又何妨？
我趴在桌上，也没有心思，气力去调戏莫羽，只是单纯的望向窗外的风景。
满山的，说不出名字的花，对于这个一尘不染的绿色山脉来说，是一年中唯一的杂色。
而在连绵的山峦之间，趟过一条溪流，像一条蓝色的绸带，系在山腰，若影若现。
也正是因为它，才有能力供养这满山的生灵，使它们常年绿意盎然。
可这奇迹般的河，依旧无法洗涤自己内心的不安，反而使悲观的情绪，愈演愈烈。
这种情况，在我为数不多的，认真听过的语文课里，似乎有所介绍。
以乐景，写哀情，而自己这算是，触乐景，生哀情了吗？
.....
“喂，别靠到我桌子上来！”
“嗯。“
.....
“喂，别靠到我桌子上来！”
“下次礼貌点。”
.....
“喂，别靠到我桌子上来！”
“够了！他奶奶的有完没完。”
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希望，无数次的推倒重来，积压的悲观，在这一刻爆发。
“我他妈忍你很久了，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你她妈有点新意行不行？复读机啊你？”
那个高中女生一下子就被吼懵了，呆呆的望着我，忘记了出言反驳，甚至忘记了哭泣。
好在班上的的同学都去上体育课了，留在班里的同学不多，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进而引来老师。
“对不起，我得绝症了，情绪有些失控。”
虽然装出一副很抱歉，很难过的样子，可我心里很放松，有种释然的感觉。
古人诚不欺我，一时发癫一时爽，一直发癫一直爽。将烦恼丢给别人，将快乐留给自己。
心情舒畅后，也该做“正事”了。这样想着，我望窗边望去。
莫羽仍旧捧着一本书，只是捏着鼻梁的手，出卖了她的心里活动。
她只有在陷入思考，且思考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时，才会下意识的做出这种动作。
那么，她应该是在想自己为什么突然发疯。
这是这么多次轮回下来，我总结出的经验。
嗯，感觉自己还蛮厉害的嘛。
这样看来，被困在这一天里，仔细想来，倒也没那么糟糕。
只要轮回次数足够多，在这一天里，我就可以成为神！
而且，我仍就觉得，这不过是像《土拨鼠之日》一样，逃出时间循环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只是那个条件我仍未找到罢了。
嗯，这样的话，那就先奖励自己一场恋爱吧！
毕竟，这么多次重生，一直都在忙于自救，疲于奔命.....
11
“莫羽，我得绝症了。我最喜欢的花是樱花，我最喜欢的人是你。”
“嗯，我知....什么？你说你喜欢我？”
她猛然将头从书中抬起，双眼瞪的大大的，精致红润的小香唇都张开了。
“嗯，生命本就因留有遗憾而美丽，若是生命没有尽头，世间的美就少了大半。如樱花，在短暂的生命里，肆意的绽放与绚烂，才是它美的所在啊，所以我并不遗憾于自己生命短暂，我只希望在最后时间里，能与你在一起度过。”
生命本就因留有遗憾而美丽.....
莫羽听到这句话，彻底止不住情绪了。
“嗯，我答应你！”小雾珠已经染上睫毛，莫羽此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见时机成熟，当下将自己的侧脸放在了阳光泻落的位置，开口道：“我能抱抱你吗？作为美好的开始。”
莫羽听到这句话，再次有了犹豫。
虽然大多数人已经去上体育课了，但毕竟还有不少因各种理由，而留在班里不上体育课的。
可这个时候拒绝这样一个男孩子，万一他真的没有战胜病魔，自己就会悔恨一辈子的！
我没等莫羽回答，只是缓缓的张开了双臂，用一种很绅士的态度去靠近她。
莫羽已经不会思考了，任由对方抱了上来。。
直到脸颊上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冰凉湿润，莫羽这才意识到有个人上嘴了！！
刹那间莫羽脸颊通红，冰润白皙的继父配上红霞一般的色泽，简直美得令人迷醉！
“对不起，对不起，我情不自禁，真的对不起....”得逞之后，我立刻疯狂道歉。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主打一个不按套路出牌！
毕竟，时间很紧的嘛，再不快点完事，何思雨就要来了。
我看了一眼挂在黑板上的钟，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也不管莫羽有没有接受我的道歉，拉着她细若无骨的小手跑出了教室。
至于何思雨，就先饶她一命，也免得影响莫羽的心情。当然，也担心影响自己谈恋爱时的心情。
12
月食分初亏。
我抬头望着月亮，望着它从初亏逐渐进入到食甚，从明亮到空无一物。
地球拒绝了来自太阳的光。
世界因此昏暗，一切都坠入到了阴影之中！
我开始迷失了。
我尝试过了很多次。
可每每在莫羽要将自己从这个世界里拉出去的时候，自己就不受控制的放弃了。
一次一次跌回到这个世界里来。
纵然自己可以探寻广袤的世界了，可我的内心却开始迷茫，开始怀疑。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时间的钥匙，就可以救活十年后手术台上的那个自己。
结果自己仍旧被困在这一天，困在了月食里。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失去了动力。
我像一个行尸走肉，在这个十年前的日食里不断的轮回。
漫无目的的行走。
只是让自己不那么孤独，不停的重复着去见那些自己熟悉的人，做着重复的事情。
……
“小伙子，你家里几代学法律啊，不错呀。”
……
“同学，这是奥数题，能把这张试卷做及格，能保送国内任何一所大学。”
“哇，你真解得开啊？”
……
“尼采曾说过，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冒险一点，因为好歹伱要失去它，何思雨必总陷于一片泥土。”
……
“这远程监控程序怎么可以去扒窃全校电脑资料，你小子究竟什么来路，黑客？？”
……
“你钢琴弹得不错，是艺术生吗？”
……
“厉害啊，我一个教练都输给你了。”
……
“你师承何派，为什么懂得这风水阴阳术？？”
……
“你这么小，居然会隧道工程？这图纸你画的？”
……
“不就下个棋吗，你跟我扯这个博弈论是什么鬼啊？”
……
“你会说法语啊，这首法国现代诗，你能念出原版确实厉害。”
……
“这位同学，你将东西方历史演化编成一段好听的说唱，很有创意啊。”
……
“不瞒你说，我第一次见高中生想学电焊的。”
……
“苏慕遮同学，要不我带你去心理老师那里看看，你看样子很苍老，很疲惫。”
“你说的话，我听不太明白了，你这样让我有些害怕。”莫羽说道。
我双手抓着莫羽的肩，望着她那有些惊慌却又坚强的眼神，这让我顿时感觉到一阵羞愧。
自己为何要拿一个少女撒气。
即便是无法从这个世界里走出去，也不能去伤害到他们啊，他们的世界与时间都正常运转着。
“对不起，莫羽，我……我只是有点累了。”我松开了莫羽的肩膀。
“如果你不愿意去找心理老师的话，和我说说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
“来吧，找一间小教室，最好是靠山的，有几扇窗户的那种。”
......
“其实，我是一个穿越者。”我补充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不，我相信。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活了好久好久。我本来有点想问这件事的，但你自己说出来了。
那你是从多少年后穿越回来的？五十年，还是六十年？”
我苦笑着回答。“十年，但我被困在这一天，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找个人，把所有事情一股脑的倾诉出来。
“也就是说，你感觉，自己在十年前遗失了什么，对吗？”莫羽问道。
“我不知道，我明明已经选择了完美的走向。”
你所描述的场景我能理解，而你求生和寻死的行为，其实就是你的潜意识。”莫羽说道。
“我的潜意识吗，那我不断寻死，也是我的潜意识？”我问道。
“按照书上说的，是这样.....”莫羽犹豫了一会“可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也是事实。”
“没可能吧，我自认为心理很健康啊。”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毕竟，要一个自认为正常的人，承认自己是一个神经病，那才是不正常的。
因为人们对精神病，有着天然的抗拒，就像没有会承认自己得过梅毒。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存在着这样的问题，你的状况应该比较特殊，我们首先排除精神分裂这一个选项。”莫羽说道。 额……其实觉我得精神分裂也不是不能接受。
“按照你的描述，你应该是有失忆症。如果你真的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话。”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还是不相信我。
莫羽显然察觉到了我表情的变化。
“不管你是不是真穿越而来，我们现在以你穿越为假设，得出的结论就是失忆症，也可以叫做心理防御。”
“所以，我真有失忆症？？”我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有点后悔来到这里。
“嗯，你头颅没有受过创伤的话，那大概率是心理防御，你早期应该经历过某件事，让你异常痛苦，你现在想不起来了而已。”莫羽接着说。
“我还是没法理解。”我说道。
“人在心理防御之下，确实会删除掉痛苦的记忆，但不代表这段记忆彻底消失，这段过往始终封存在你的潜意识里，所以你的潜意识才会做出违背你本意的举动——这就是你为何会一次一次选择放弃救活自己。”莫羽说道。
此时此刻，莫羽已经站在了窗台处，她目光不再注视着我，而是凝望着窗外。
现在是下午，太阳西斜，有些发红的余暇，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外面很安静啊，只有些沉闷的鸟叫声。”
我经历了多次的轮回，在今天下午，只有鸟啼，和一辆路过的，放着音乐的垃圾车。
自己只是忘记了某些东西而已，听觉还是没问题的。
况且，屋外有什么声音，和自己失忆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没有听见吗？”忽然，莫羽说到。
“听得见啊，不就是鸟啼吗？”我非常纳闷。
“在进入这间教室的时候，我就听见很明显的水声。而在刚才，是高一高二回来时，汽车鸣笛的声音。你却都没有听见。”
莫羽蹙紧眉头，接着说。
“看来，你的心理防御，很严重，甚至干扰到了你的听觉。”
“但这也说明了，你刻意遗忘的那个悲剧，和水声，以及校车有关。且有很大概率发生在今天，所以你的潜意识一直不让你醒来。”
我听完忽然沉默了。
一场悲剧。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到底是什么……
“一旦你从抢救室里醒来，意味着你将再也不能回到此时这一天，所以在你明明救活了自己之后，你的潜意识却选择了放弃，因为你有一件事没有完成，在你内心深处这件事比活下去更重要，是你极其珍视的，是让你十年来都迷茫与不甘的，是你潜意识里最想要改变的！且一定是在这一天，甚至是在这个日食时间里。”莫羽这番话说得很轻柔，但却极有力量。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遭受了一次除颤仪的电击那般，一些尘封在心灵深处的东西正在涌动。
假如自己身处冰潭，上方是冰层，下方是黑暗。
那么此刻我仿佛剥开了自己下方的黑暗，发现下方黑暗之中还有一道厚实的冰，冰下封着一扇门，那扇门被自己亲自上了锁！
“我……我……我还是不理解，如果真在这一天，为什么我找不到。”此刻的我，已经开始接纳了，接纳自己删除了记忆这个事实。
“那就仔细想想，和突然出现水声，和十年一遇的月食，和那些登山出游的学生.....”
这一番犀利的言辞，让我浑身不寒而栗。
我感觉自己重新坠入到了冰潭里，正在水底之下用自己的拳头一遍一遍的敲击着那面底层冰块。
是有一扇锁着的门。
被冰封着！
哪怕是窒息了，都打不开！
我究竟，忘了什么？
“别急，慢慢来，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它们会有助于你联想到那件事的。”莫羽的声音像是灯塔，及时的引领着方向。
我在脑海里迅速的回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和雀斑少女争吵。
帮助莫羽。
踢了场足球。
借了手机和音箱。
翻看莫羽的日记。
撕破何思雨的伪善.....
忽然，一刹那间，我回忆起了一个自己完全没在意的细节！
画面迅速的倒回，我将思绪定格在了第一次轮回的夜里。
自己在学校里乱逛，可那个时候早已放学了，留在学校的只有老师，情侣，和住宿生。
可自己不是这几个身份中的任何思雨一种。
那自己应该是走读生。
那为什么不回家呢？门口有人在等自己的啊！
门口，有人在等自己吗？
我想起来了。
一个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我此刻真正意识到，自己曾经幸福如圆月的心为何思雨缺了一大块……
是这一天。
就是这一天！！
它永远的笼罩在自己的心上！
是啊，自己改变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让心中的各种遗憾得到了填补。
可任何遗憾，都远没有生命来得可贵。
如果自己可以通过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事情……
那可否，将一个曾经逝去的人给救活呢？
我从未尝试过。
我现在连自己都没有救活。
可我无比迫切也无比坚定的去做。
毕竟，那一直是自己视作榜样的父亲，自己在将他遗忘了之后，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踏上了他曾经的路。
从来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当一名教师，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去救自己的学生，为何思雨无论经历多少次循环依旧都会跳入河中……
我在记忆里遗忘了，心却深深的刻着一个人的影子。
一边遗忘，又一边追随。
十年来不断的迷失，又本能的向着这个方向行进。
就像现在，即使我不知道，但我仍不会忘记。时间囚笼最底层，还有一位自己最不能遗失的人！
“苏慕遮。”莫羽唤了一声。
“谢谢。”我轻轻的回应“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嗯，如果你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思雨感谢你。”
“你的感谢我愿是在十年后的某一个清晨，我睁开眼睛，一脸困惑的看着枕边熟悉而陌生的你……”莫羽笑了笑，纯净与美丽，亦如一朵盛开的茉莉花。
我听懂了，也笑了起来：“那一言为定。”
13
当我睁开眼时，出现的不再是教室的天花板，而是莫羽的脸。
“哈，老同学，十年不见，你可真是有够惨的！”
“有幸获得莫大明星的初吻，怎么能说混的惨呢？我看呐，除了你以外，咱们班里混的最好的就是我了。”
“呔，这件事可别乱说，万一被我粉丝听到，可不得扒了你的皮。”
莫羽将两只手比作狼爪，在我眼前晃了晃。
......
在最后一次轮回里，我救下了父亲，达成了真正的he。
可似乎，那么多次的轮回，挣扎与救赎，痛苦与快乐，似乎仅仅是个梦。
一个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幽魂，做的一个梦而已。
这个幽魂从地府回来，发现一切仍旧是老样子。
上班，学生，游戏，除了唯一的变化——莫羽。
可我也释然了，生活就是如此，它会一直不停的向前走，不会因为某人而停留。
只是不知为什么，在二十年后的某一天，又是一个月食之夜，我又回到了十年之前。
准确来说，是二十年后的十年之前。
而这次，却不像最开始的那样，是无限的轮回，它更像是一张双程火车票，附带有一场独一无二的旅行。
而火车的目的地，自然也是特别。
那天，当我睁开眼睛，看见莫羽躺在我的枕边。
她笑着对我说：“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