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真好看啊。”两位高中生跟随人流走出影院，徐汀兰舒展了一下身体。
“你喜欢就好。”郑奕想尽量展现自己暖男的一面。
汀兰回过头问他：“你觉得如何呢？”
“我也挺喜欢的，”郑奕想了想，“尤其是男主的演技，很棒。”
“是吧是吧！我就是因为他的演技才迷上他的，尤其是最后的表白，太帅了！”
“原来你喜欢这样盛大的表白吗……？”
徐汀兰有些脸红：“仅限于电影里面啦，现实中真这样反而会让人尴尬的吧，但是我很喜欢那种认真的感觉哦。”
“认真吗……”不知为何，郑奕的脸也红了起来：“汀兰，之前我说过对你的感觉，你会不会嫌弃我太轻浮了？”
“啊……”徐汀兰完全没想到话题会转向这里：“我没有想过轻浮之类的，只是有些猝不及防。因为这种话，总感觉是该在……唔。是会给我带来一点困扰啦。”
“对不起……”郑奕看上确实在愧疚。
“没没，”徐汀兰连忙摆手，“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会突然说喜欢我？明明之前我两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郑奕说道：“因为妈妈曾经告诉过我，遇到喜欢的人或事一定要用言语去表达出来，用行动去留下来，拼尽全力去守护。否则只会徒留遗憾。当时我确确实实对你心动了，所以毫不犹豫地对你表达了出来……现在想来还是太鲁莽了。”
徐汀兰眼波流转，似是被触动到了：“你妈妈的话听上去好真诚，阿姨平日里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妈妈吗？”郑奕那张文雅的面孔上突然纠结了起来：“她为了这个家很努力，但……”
他将手透过刘海，有些痛苦地扶住额头。
徐汀兰当即发现了异常，她忽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汀、汀兰？”
“你额头上的这道疤？是怎么回事？”
***
徐后先怎么也没想到，他冲出影院看到的第一幕，竟是女儿握住了那个男生的手。
——这家伙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只觉气血上涌，他大踏步走向他们。那两人也注意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郑奕，你怎么在这里？”
徐后先循声看去，却霎时呆立住。而下一刻，那个男生的话，更是让他震惊。
“妈妈？”
眼前的女人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发梢微卷，上着一件白色衬衣，披着方格披肩，肩上一个小包，下穿一套卡其色长裙，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向他们。
徐汀兰惊叹于她优雅的气质，而她的父亲则透过墨镜死死盯着这个女人的眼睛。
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双眼睛。
柔和的眼廓配合下垂的外眼角，是那样的楚楚可怜。眼中如同弥漫了一层雾气，那瞳仁便是雾气下的深邃湖底，仿佛一不留神便会被带入神秘的漩涡之中。而那湖面雾气凝结的露珠，最终化为了眼下的一滴泪痣，成为那娇艳面容的一个悲伤注脚。
当年，徐后先就是看着这样一双惹人怜惜的眼睛，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女人到他们跟前，说道：“是来看电影了吗？你旁边这位是……？”
“嗯，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一起来看电影的同班同学。”
“阿姨好。”
女人望向徐汀兰，点头说道：“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听到她的夸奖，徐汀兰害羞地笑了笑，她没发现这双温柔的眼睛正流露出某种神秘莫测的情感。
“那这位是……？”
女人的话让两位重新关注到了那个呆站一旁的墨镜男。
“爸爸？”女儿很是惊讶。
“额，嗨，汀兰，真巧啊。”徐后先尴尬一笑。
“真巧吗……你戴着墨镜干啥？”
“当然是遮、遮阳了。”
“商场里遮什么阳。”
“咳……”
徐汀兰摸着下巴，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坏笑：“莫非，老爸，你今天在跟踪我？”
郑奕有些惊讶，他第一次见到徐汀兰会露出这样调皮的神态。
“哪有！”徐后先慌了，只能故作镇定地把墨镜摘下，摘下后他才发现自己犯错了——郑奕的妈妈正饶有兴致地瞧着他。
“徐后先？”她试探地说道。
“沁心，好久不见。”徐后先努力想回以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僵硬得像是打了石膏。
“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郑沁心淡淡一笑，若有若无。
——她的笑颜也和大学时一模一样啊。
徐后先心中感慨，回忆在脑海中升腾。但他强忍着不去回想。
“原来，”徐汀兰反复看着二人，“爸爸和阿姨认识？”
“是哦，我两以前是大学同窗。”徐后先摸了摸女儿的头。
“同窗，嗯……”郑沁心低垂下她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对儿子说道：“郑奕，电影也看完了，回去吧？”
“啊……嗯，那汀兰，我们下周一再见。”
“嗯嗯，这次看电影很开心，拜拜~”
“对了，”郑沁心转而对徐后先说道，“好久没联络了，留个联系方式，有空聚一聚？”
“啊，当然。”
于是他们互换了手机号码。
***
“终于回家了！老爹，没想到你跟踪我~”
“说了只是正好碰到而已。”徐后先仍试图狡辩。
“你可不是那种会独自逛商场的人哦。”
“哎，没法反驳你。”他终于认输了。
看见他承认了，徐汀兰显得十分高兴，靠近爸爸身边：“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呀？”
“我是不放心那小子！而且再说了，天底下哪个父母会放心自己的孩子呢……”
“但你也看见了，我两顺利看完电影，期间也没出什么意外嘛。”
徐后先想到了自己女儿握住男生手的场景，但他也不想提这件事了，就当是个美丽的意外吧。
“不过，老爸，还是谢谢你啦，你一直都像是一个骑士在身旁默默守护我呢。真的很帅气哦。”徐汀兰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脸上的笑容真情实感，带着些许青春期的扭捏。
女儿的这句话是徐后先没想到的，看着她的笑容，徐后先都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心中默默感谢上苍，赐予了他这么乖巧懂事的一个女儿。
催促女儿早点去睡以后，徐后先坐在沙发上，仍在不断回味着刚才的感动。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徐后先。”
他差点手机没拿稳——郑沁心的声音，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了吗？
“有空吗，现在出来聚一聚呗？”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说干就干啊……但现在也太晚了吧？徐后先看了看挂在墙头的钟。
但不知为何，他没办法拒绝她。
因为愧疚。
“行啊，在哪儿碰头？”
“……你到窗前来。”
“嗯？”徐后先跑到窗前，从窗户探头，结果一颗小小的石子正好砸到了他的额头。
“嗷！”
电话里传来郑沁心的声音：“我就在你家楼下。”
他从楼下望去，真就看到郑沁心站在一辆红色小轿车旁边，又向他扔了颗石子，这次没砸到。
——她一路跟到了我家吗？？
不过一想到是郑沁心，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她不会跟大学时候没区别吧？那可头疼了……徐后先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他下楼，坐上了郑沁心的车子。郑沁心也没问他意见，也没说去哪儿，就启动车子了。
“你没载你儿子回家吗？”
“我叫他先回去了，他也高中了，可以一个人回家。”
“哈哈，还是儿子省心，像闺女的话我可不放心她一个人晚上回家。”
郑沁心嘴角仍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柔弱的眼神让她天然看上去像是在悲伤。
徐后先心情也很复杂，他转头看向车窗外，远处街道的霓虹变成了流洒的光影，随风飘逝。
许久之后，郑沁心开口道：“不过我也没想到，大学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竟然会变成一个女儿控——跟踪女儿倒挺有你当年的风范的。”
这一下又让徐后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好说道：“为人父母嘛，就这样……而且我大学不是很老实吗？怎么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当年你都成渣男榜头号了，现在才狡辩是不是太晚了。”
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当年渣男榜一出，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那里面有几句话是真的？新闻系的同学也真是的……专搞这种东西。”
“那又有几句话不是真的呢？尤其是关于你和我的。”
郑沁心的反问让徐后先彻底沉默了，倒不是因为他没法反驳，而是因为他脑中又闪回了当时离别的画面。她的眼泪滴在他心头，灼出了一道疤痕，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最终车子停在了某处，郑沁心拉上手刹：“抱歉，说了不开心的话题。不想这些了，今晚，就好好的散散心吧？”
徐后先走出，才发现原来她把他载到了某处公园，这个公园正好靠着全市最长的一条河流。就在这河道旁散步，靠着栏杆吹吹风，确实惬意。
于是他两并排闲逛，有时沉默，有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走累了便倚靠着栏杆，观赏河边的夜景。
郑沁心没有再说大学的话题，两位已经成家立业的成年人基本上聊得无外乎两件事：孩子和工作。青春时代的浪漫与荒唐最终随着身下那流淌的河水而漂逝。
没有任何不妥，郑沁心也不像当年那样忽然情绪不稳或说一些惊人之语。她只是平静的叙述着自己的生活，平静得如同倒映在湖面的月影。
——看样子，往事她也淡忘了吗？也正常，毕竟是有孩子的人了，更稳重了。
淡忘往事总是让人遗憾，但徐后先更多的是感受到一种成年人的安心。
晚风渐起，河水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沉醉。
风轻柔地抚摸两人的脸庞，拨弄水中的一盘圆月，明月晃动、模糊起来，月色氤氲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
徐后先看向郑沁心，风也撩起了她耳鬓的发丝，侧脸在月光的烘托下更显恬静。那月色似是也倒映在她深沉的眼中，泛起无限柔波。
——真是美好啊。
徐后先逐渐放松下来，开始沉醉在这一刻纯粹的审美享受之中。这样的风景常有，这样的心境可不常有。
然而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一切又都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对了，徐后先，你和依依现在相处得如何？幸福吗？”
依依——大学同学都这么叫他妻子，郑沁心也是，哪怕她两是情敌。
徐后先心头涌起一阵悲伤，他正欲把妻子去世的消息告诉她，却被郑沁心打断。
“不，你还是不要回答了吧……”
她蓦然转身沿着栏杆走了一段距离，然后驻足，月色铺于地面如同白雪，而她就站在那白雪之上。
徐后先心一沉，这个场景的既视感越来越强了。
“我怕我会心碎，只要你一开口。”
她转身面向徐后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但我还是想问你，当初为何选的是她，而不是我？”
月色的温柔终究是一个谎言，它变成了一道寒光，从剪刀的尖端反射。
当年，也是在这样的月景下，也是她用剪刀抵着自己脖子，说出了差不多的话。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