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收拾？”高茹茵问道。
“她们有事先走了。”徐后先当即转过身去打扫，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哼，我看你们学习部还是太安逸了。”
“如果是你那充满偏见的脑袋中的学习部的话，确实安逸，欢迎年纪大了以后过来养老。”徐后先反唇相讥。
高茹茵刚想开口回点什么，就被他打断了：“主席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潜台词是“你赶紧干完自己的事情就走吧”。
“我来把刚才会议的资料放进档案盒里。”
“档案盒被我暂时放在那里了。”徐后先指了指旁边。
高茹茵走过去，放好资料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真乱啊。”
“是啊，所以得好好整理一番才行。”徐后先随口说道。
高茹茵看着他劳动的身影：“你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吗？”
“什么不公平？”
“这里一看就很久没人打扫过了，现在全丢给你，你不会觉得不忿吗？”
徐后先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搞笑：“怎么？你是新闻系的，所以是想采访我此刻的心情吗？”
“不，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刚刚会议上叫你去协助土木院你很生气。现在做这种脏活累活却又显得很平静，明明都不是什么好事。我有点搞不懂你，难道是因为前者是我叫你去做的所以不乐意？”
徐后先早听说过她是某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估计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为其他人考虑过，所以不理解他的行为，倒也正常。
徐后先直起腰，拍拍身上的灰尘，面对她说道：“我这人怎么说呢？可能算是比较随性吧，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其中的利害得失我能明白，但于我而言都是次要。之所以会对你的安排如此愤怒，也是因为这损害了学习部的利益。我对萧学姐承诺过要带好部门，所以这样明显欺负人的安排我不能忍。而现在整理资料室？这有什么好说的呢，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啊。当然了，你也可以说，其他部门的人也没有按约定来打扫，凭什么我们就得来呢？我也可以撂挑子，让这地方继续乱下去。但我心里不舒服。我自然会对其他部门的不作为而感到不满，但这不是我放弃的理由。只要这么做能让我心安，我就会去做，哪怕最后是吃亏的。”
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徐后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无意之间将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总是会让人害羞的。
——跟这种人说这么多干什么。
为了掩饰窘迫，徐后先又低头整理去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高茹茵原本那冷冷的表情微妙地产生了某种变化，像是冰块被某种温度给融化。
他抱起一箱杂物，准备放于柜顶，结果手滑，全掉了。
连忙去捡，就在这时，他发现高茹茵也蹲了下去，帮忙捡拾。
“我也来帮忙。”
“倒也不用……”
“我也是学生会的一员，这里本来我也该打扫的。”
徐后先没话说了，两人默默干着各自的事情。
这期间徐后先悄悄观察了一下她，平日里她扎着高马尾，一副干练的样子，无论是站是坐，总是挺胸抬头，像一只高傲的天鹅。要说仪态优美也行，但她的气质中总是散发着莫名的傲慢气息。印象里她甚至没怎么低过头，仿佛头顶了个球，不能让它掉下来。
而此刻她正低头整理着杂物，柔顺的马尾从肩膀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脖颈。第一次从这种视角看她，甚至觉得那严肃的神情中多了些许温柔的魅力，就连那平时感觉刻薄的双唇都显得柔和了不少，当然也可能是涂了淡粉色唇彩的缘故。
要说她今天穿的衣服也属实不适合来劳动，白色衬衫配上淡灰色纱裙，很容易就会被弄脏。然而她一下就抱起了一叠堆在地上很久的旧书，分门别类放在书柜里，灰尘沾染衣服和双手，毫不在意。
徐后先心中默默收回了刚才对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评价。
无论怎样讨厌主席，有一点他是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她工作确实认真负责，也的确有能力。有一次他东西落在院系的办公楼里了，晚上十点回去拿，竟看见主席（那时还是文化部部长）仍在活动室里撰写活动方案，听说他东西落下了还帮忙寻找。之后看见她也都是忙于工作之中，事必躬亲，不会推卸责任，文化部在她的带领下确实干得不错，好几次大的活动都是他们牵头办的。当时其实对她第一印象还不错。
——哎，人生若只如初见。
谁知道她现在变成了反学习部魔怔人了呢。当然，为什么会反，徐后先多多少少也有点自己的猜测。
就在他思绪乱飘时，高茹茵说话了：
“话说，今天在会议上，你点出张老师叫错你的名字了，我觉得这不好。”
“嗯？有什么不好的，他确实叫错了。”
“你应该私底下跟他讲，而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
“啊……”想来也是，自己还是太直了点。
“张老师这人怎么说呢？可能算是比较爱面子吧，但谁又不爱面子呢？你这样当面说，可能会让他……嗯，”她停顿了一下，“记得比较久一点。”
确实如此，难怪刚才导员一点话没帮学习部讲，原来在那之前就已经埋下伏笔了。
但高茹茵又为何要提醒自己呢？对她来说，辅导员对学习部印象差不是好事吗。难道只是作为领导对下属善意的提醒？
——或许，我之前对她的看法，一直都太刻薄了？
徐后先这时不敢轻易下论断了，只好继续埋头做事。
“嘿——咻——”打扫临近尾声，徐后先将刚才的资料盒又搬了个地方。最上面的那几张纸就是开会用到的资料。他无意间瞟了一眼，便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嗯？这上面，我的名字并没有打错啊？
但主席在会上说事自己打错了名字才导致老师叫错的。
就在他疑惑之际，高茹茵又开始说起另一件事：
“徐后先，关于学习部……”
“怎么了？”
“我还是觉得这个部长应该由你来担任。”高茹茵将最后一本书塞入书架，然后转身面对他。
——啊，又是老调重弹。
“让萧学姐继续担任部长是我们部门一致的想法，具体原因我也跟你和老师阐述过多次了。没必要再说了吧？”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连当两届部长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几乎没怎么管理过部门的部长。”高茹茵明显话中带刺。
徐后先又被她挑起了火气：“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学姐对我们部门意味着什么。”
“我确实不明白，我只知道，一个不称职的人就该被换下。”高茹茵的语气又像开会时那样生硬了。
“你又如何知晓她不称职的？当时部门重组，学习部百废待兴，不都是学姐一步一步重新建设起来的？”
“那之后呢？所有的事情不都是你在做？难道说是她躺在病床上，远程遥控你去做这么多事情的？如果学习部的事务真的只靠躺在床上就可以完成的话，”她再次将头高高昂起，“那这个部门确实没有必要存在了。”
徐后先彻底愤怒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也没必要客气了。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对学习部恶意大，原来你是对萧学姐恶意大。只要她继续呆在学生会任上一天，对你来说就如鲠在喉，是吧？”
高茹茵没有回话，沉默是她最大的傲慢。
他则继续回击：“我当然知道你为何对她恶意那么大。哪怕她休学了一年，哪怕她作为部长没参加过什么活动，但是……”
徐后停顿了一下，然后向她射出了钻心的一箭：
“当时的主席选举上，她仍威胁到了你。”
高茹茵将头撇向一边，眼睛闭起，像是想忍住怒火，又仿佛在消化刚刚所说的一切。当她睁开眼时，却不见任何激烈的情绪——学生会主席的威严又重回于身。
“你怎么想我无所谓。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学生会的利益。你刚刚说你做事是为了求心安；而我做事，也只求问心无愧。”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资料室，只留下徐后先一人在那里生气。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他暗自下定决心。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听从这个女人的任何一件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