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走后，徐汀兰和郑奕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郑奕说道：“要不然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汀兰连连摇手：“不不，白老师是叫我过去的。你没必要也一起去啊。”
“可是，”郑奕看着很犹豫，“老师明显是看到我两……嗯……靠得太近了，才叫你过去的。不能只有你一人承受这些啊，我和你一起去跟老师解释清楚好了。”
她摸着自己尚在发烫的脸颊：“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件事啦。我是她的语文课代表，说不定只是要给我安排些任务呢？”
“但愿吧……”郑奕也不再坚持，但还是要求如果老师误会了什么或者她受了什么委屈的话一定要跟自己说。徐汀兰答应了。
一节四十分钟的课很快就过去了，徐汀兰从教室出来，走向老师办公室。
一路上，她惴惴不安，不断猜测着老师叫她过去的目的。
然而怎么揣测都没用，她就是很平淡地抛下一句“到办公室里来”便走了，根本让人捉摸不透。
白老师平日里也是如此，班上的同学都拿捏不准她是怎样的一位老师。自从上个老师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而从学校暂退后，白老师来班上当班主任也有一个星期了，然而班上的学生对她都还是感觉陌生，就连最八卦的殷舒也没探听到关于老师的任何一点信息。
作为白老师手底下的课代表，徐汀兰和她的接触自然比其他同学要多一些的，但即使这样她也没从这些接触中多了解老师一点。刚开始因为白老师身上的陌生气质，她觉得有些严肃，但接触久了她发现老师还是很温柔的，常常对她露出和气的笑容，有一种清新淡雅的气质，就如同老师工位上的那盆“独占春”一般。然而有那么一两次，当汀兰走进办公室时，发现老师在对着窗外发呆，神情淡漠，她反而从这淡漠的神态中品出一种寂寞与失落，像是在被如烟的往事所困扰。这为她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汀兰敲门进去，望向老师的工位，发现老师正在那边，摆弄桌上的兰花，几支花朵小而白，内里呈现一抹淡粉色，躲在绿叶之中，不显山不露水，自有暗香在空气中幽幽飘动。
与所栽兰花的恬静成熟气质所不同的是，白老师本人长得相当可爱，而且还显得年轻。当初刚来时班上男生很是激动，以为来了一个刚毕业的青年教师。后来知道白老师有十几年教龄时都大吃一惊。这大概和老师的皮肤很好有关，这种皮肤好并非依靠化妆品的堆积，而是纯粹的天生丽质。高中不少女生因为作息习惯等问题，虽然有着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状态可能反而不如白老师。
而幼态的脸蛋则凸显了她的可爱，脸部的线条圆润而不松散，微笑时脸上便会聚起两个小酒窝，看着相当讨人喜，饱满的下嘴唇更是给人一种甜美的感觉。虽然戴着圆框眼镜，但那镜片后面的眼睛并不呆板，反而显得聪慧可人。发型也是如此，半扎半放，略有弯曲的漆黑秀发散落于后背与肩头，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徐汀兰常常在想，如果愿意的话，老师完全可以扮成高中生进入学校，保安也绝不会怀疑。
白老师看见了她，说道：“你来了。”
“嗯，老师。”
“来，坐。”老师随手拉来一张椅子。
“啊……好的，谢谢老师……”徐汀兰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担心这场谈话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
白老师一开始问得都是些很常规的问题，像是在学校里过得如何，学习上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和同学处得还好吗之类的。徐汀兰还很奇怪，特意把她叫过来就问这些吗？
之后白老师拿出了一份资料，仔细看了一下，汀兰发现这份似乎是她的学生档案。
“徐汀兰……汀兰，真是个好名字啊。这是你妈妈还是爸爸取得？”
“我爸爸啦，他跟我说他是从《岳阳楼记》里面找到的灵感。”
“哦？是这样吗？”白老师微笑着看向她，徐汀兰却觉得老师并没有真的在看她，她的眼睛透过汀兰，望向了更远的地方。就像是她的背后展现出往昔的海市蜃影。
就连她那微笑时总是聚起酒窝都变得更浅了一些。
“你父亲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唔，”汀兰有些苦恼地蹙起眉，“爸爸在生活中确实是个有趣的人，不过他给我取得这个名字着实给我带来了困扰。”
“怎么？是不喜欢吗？”白老师好奇地问道。
“不是啦，”汀兰脸红了，“每次班上读课文，读到‘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时同学们都会笑，还有人下课会问我的‘岸芷’在哪里，感觉好丢人……”
白老师温柔地笑出了声，情不自禁捏了捏徐汀兰的脸蛋，让这位学生更不好意思了。
“如果你有哥哥或弟弟的话，说不定就叫‘岸芷’了。”老师打趣道。
“如果我有弟弟的话，我肯定叫爸爸别从《岳阳楼记》里面找名字了，不，是别从我们的课本里找名字。”
老师又笑了，她又问道：“但我看你资料里‘家庭关系’那一栏只有父亲？你妈妈呢？”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徐后先的名字。
“啊……”徐汀兰低下头：“妈妈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因为生了病，走了……”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徐汀兰和白老师都没有说话。窗外的微风从窗口的缝隙钻进办公室，轻抚着兰花小巧的脑袋。
徐汀兰感到自己低垂的脑袋也在被抚摸。
“对不起啊，老师不该提起的。”白老师轻轻地说道。
“没，没有关系的……”
徐汀兰连忙抬头，看到的却是老师泛红的双眼。
“白老师……？”
不知为何，提到母亲的离去，她没有哭泣。但看到老师的泪水，她的眼泪也被勾了出来，关于母亲的回忆在脑海中一幕幕掠过。
她趴在老师的肩上，低声抽泣了一会儿。
之后的事情就是老师和她都默默流了些眼泪，老师给了汀兰一包纸巾。二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又聊了些什么，但因为汀兰沉溺于伤感中已经忘了具体都说了什么了。她只记得自己还暗中感慨原来白老师的共情能力这么强，竟然陪着自己一起哭泣。
之后老师就让她回办公室了，但在回去之前，老师又说了一句：“叫你父亲有空来学校一趟，我想和他聊聊。”
徐汀兰意识到，可能这句话才是白老师叫她到办公室里来的最终目的。
***
今天上午跟领导请了假以后，徐后先驱车前往学校。
——当上助理第一天就请假，回去之后肯定要被领导给说了。
虽是这么想，但还是女儿的事情要紧。
昨天问女儿为什么会叫家长，女儿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愿不是汀兰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吧。他以为女儿一脸愁容肯定是因为有不好的事情，其实是汀兰还没从上午和老师一起为了母亲的哭泣中缓过神来。
所以徐后先也只能自己瞎猜。
他能想到的第一个原因是女儿在学校谈恋爱被老师逮到了。像和那个什么郑奕，说不定二人看完那场电影之后就私定终身了之类的。
要是这个原因被叫去的话他的心情也是有些复杂的，一方面他确实不想女儿就这样早早恋爱，另一方面这是女儿的选择，之前他还想干预一下的，前天和郑沁心碰面后连这个念头都放下了。
毕竟她老爹年轻时候感情生活就挺复杂混乱的，有什么资格去干预女儿的恋爱呢。年轻人只是想要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这21世纪都过去二三十个年头了，大人们还是不要这么腐朽封建吧。
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个被叫家长的话，他大概率会帮女儿说话吧。
他还有另一个猜测，那就是女儿成绩下降了。
这倒还好，他会跟老师保证一下，回家和女儿说一下情况，就结束。
女儿之前在班上成绩一直都还不错，除了数学有些弱势之外其他科目都名列前茅。如果只是成绩有起伏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不是那种情绪会跟着子女一时成绩的好坏而起伏不定的家长，好的时候欣喜若狂，七大姑八大姨都要告诉一通，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坏的时候深莫如讳，明里暗里给子女上强度上压力，仿佛世界和平都要靠着他们试卷上的分数。
对于他来说，只要女儿幸福快乐，怎样都好。
说到女儿的幸福，他又想到了一种最坏的情况，那就是着这次被叫过去并非是汀兰做了什么，而是别人对汀兰做了什么。
——校园霸凌。
把在方向盘上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必须跟学校表明自己的态度，对任何霸凌者他都会追究到底。不能让汀兰心中留下一丝阴影。
他要让女儿明白，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他一直会在身边支持着她。
真进了学校后，高中校园那种青春明媚的氛围又让他轻松了起来。
——想这么多干什么，说不定是我女儿成绩好又乖巧，老师专门把我叫过来夸一顿教子有方的呢。
徐后先的“苦中作乐”法又开始生效了。
他甚至开玩笑般想到，哪怕女儿在学校里真惹出什么事了，子不教，父之过，自己这个老爹直接给老师框框磕头算了。
这些无厘头的想法甚至让他有些期待和老师的会面了，他敲门，听到一声“请进”后，推门进入。
门外的清风跟在他身后进入办公室，甚至先一步将工位上的试卷作业翻得“哗哗”作响。徐后先连忙关门。他记得女儿跟自己说过老师姓“白”，他看着工位上的名牌，想找到那位白老师。
并没有找太久，办公室里只有一位老师，那位老师的办公卓上放着一盆兰花，正好遮住了她俯首桌面的脸。而那位老师工位上名牌的第一个字便是“白”，后面两个字是——“溱溱”。
——白溱溱？？
徐后先心头一震，腿一软。
白溱溱——徐汀兰的班主任，正好抬起头，从兰花的遮掩中现身，她微笑，露出了两个酒窝。
“徐汀兰的家长吗？你好。”
——完了，这下真的要下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