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终于搞定了！”Ctrl+S，发给领导，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
徐后先看了眼时间，快凌晨一点了，好吧，其实是昨日的工作了。
最困的时间段已经过去，再加上刚完成一项任务，反而脑子比较清醒。徐后先决定再接再厉，把过几天家长会的发言稿给写出来。
一想到这个徐后先就忍不住咧开嘴。
“该怎么写好呢？先写一下我的教育理念吧……不对，我有啥教育理念？要不网上现抄一份……？算了算了，汀兰能获老师夸奖主要还是她自身努力，我搁这儿邀什么功呢。就写闺女怎么让我省心好了，嘿嘿，我的小棉袄……”
徐后先边自言自语边拟着草稿，开头第一段就已经让他重写了十来遍了。
要是有人半夜来办公室，看到一个咧嘴笑的男人对着发白光的电脑自言自语，那场面一定十分诡异。
高茹茵推门进来，就看到了这诡异的场景。
“大家好，我是徐汀兰的家长……”她悄默默来到他身后，读出了屏幕上的第一句话。
徐后先吓得浑身一颤，熟练地Alt+F4。然后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高茹茵。
“领、领导……”
高茹茵微微一笑：“干嘛这么大反应？又不是办公室女鬼。你刚才在那边自言自语倒更像个鬼。”
“没……”徐后先尴尬地站起身：“我这人天生胆子小。”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可信，你当年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不清楚。”高茹茵坐上了他的椅子。
“人总是会变得嘛……”
“报表做完了吗？”
“做完了，发给您了。”
“你刚刚在写得是什么呢？”
徐后先擦了擦刚刚被惊出的冷汗，实话实说道：“闺女家长会的发言稿，我作为学生家长代表要讲话。”
“这样吗……”高茹茵沉默了一下，说起他的女儿便想到了依依，来之前她也调查过，知道依依已经去世了。
“有个这么优秀的女儿感觉很不错吧？不愧是是你和依依爱情的结晶呢。”
她提到了依依，徐后先心中又是一震——当年妻子和她的关系可不简单。
高茹茵用纤细的食指绕着圈拨弄耳边的一绺垂发：
“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很辛苦吧？”
——这么说，她已经知道妻子去世的事情了？
徐后先倒也没惊讶，对于高家千金来说，她想查清什么事情，就一定能查到。
于是他也决定以平常心应对：“我闺女很听话，几乎没怎么让我操过心。”
“是吗？”高茹茵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脑袋上仰，瞧着昏暗的天花板：“这么说她更像依依多一些咯。”
心头又是一痛，妻子的模样与汀兰逐渐重合。
“性格上是有相似之处的。”
高茹茵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她脑海中也逐渐浮现依依的面容：“几乎所有认识依依的人都会被她影响呢，她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或许，你当初选择她，也是对的吧……”
徐后先感到话题要向危险的地方发展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他感觉此时此刻叫她“高总”或是“领导”都不对头。
于是也只能这么叫了吗……
“茹茵……”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对这个称呼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是闭着眼，脑袋后仰靠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就在徐后先踌躇之际，她忽地将双腿一抬，交叠着搁在徐后先的办公桌上，还是那双黑丝美腿，还是那双棕色低跟鞋，她开口道：“来给我敲敲腿吧，今天走了一会儿，还挺累的。”
他赶忙蹲到她跟前给她敲腿。她今天穿着质感很好的卡其色丝织长裙，敲起来还有点滑手，他小心翼翼地前后敲击着，尽量不碰到她的丝袜，也尽量不让她感到异样。
高茹茵似乎很受用，她伸了个懒腰，继续回到那慵懒地姿态。
“像刚才那样，你有多久没有叫过我了呢？”高茹茵忽然说道。
“嗯？”
“像那样叫我‘茹茵’。”
徐后先沉默。
“当然了，”高茹茵笑了一下，“你叫我‘茹茵’的日子也没多长。之前一直都喊我是‘主席’——就连这个我都很久没听过了。”
“那之前呢？你又喊我什么呢？‘那个女人’？‘混蛋’？”
“那时都是误会嘛……”
“还记得当初说要将学习部的成员分流到其他部门的时候吗？你直接在会上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了起来，把大家弄得都很难堪呢。”
“当时我又不知道真想，是能想到全是导员的阴谋呢？如果站在当时我的角度上，也只能这样了……”
“我知道。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哦，从来没有……”高茹茵的话语朦朦胧胧，像是睡着时说梦话般。
“那时候没有怪之后也会怪了吧，哈哈……”
高茹茵不置可否，又叫徐后先给她按肩膀。
按压肩部时，他才发现她的身体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也难怪，今天她也忙了一天了，晚上还要去应酬。
徐后先不是什么按摩专家，但他还是察觉到高茹茵正因他的侍奉下逐渐放松，办公桌的台灯照亮她半边的侧脸，也勾勒出她从额头到挺拔鼻尖，再到嘴唇那时而柔顺、时而蜿蜒的曲线。她的表情也随着身体的放松而逐渐轻松下来，胸口随着呼吸而静静起伏着。之前她的神情总是很威严，正是这种威严帮助她建立威信，抵抗着劳累与疲惫，现在这种疲惫正趁着她放松之时悄悄爬上面容，企图侵蚀容颜，提醒时光的流逝。
然而岁月从不败美人，徐后先觉得她还是那么美。这种美是容颜，是气质，更是心态。从大学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变过。
能坚持自己，本身就是一种美。
“其实自离开你以后，我再没有谈过任何一段感情……”
徐后先停下了手上的按摩。
——跟我说这个干嘛，是想让我感到愧疚吗？
但徐后先明显感到了另一种情感。
这时，高茹茵也恍惚间睁开眼，她看见徐后先的面孔，与他的目光交汇。
——她的脸，变红了……？
徐后先有些惊讶。
她猛地直起身，盯着徐后先，威严又重回面孔。
“不过那段感情真的能算恋爱吗？我一直都很怀疑。说不定只是我一时脆弱而而想找个依靠，这种压根谈不上是爱情，你说呢？徐后先。”她的语气冰冷冷的。
徐后先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
“而你利用我的一时脆弱，哄骗了我，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徐后先心想，当年他给了她一段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远景，宛如海市蜃楼。
她扭过头，不要再看他：“现在也深夜了，你回家去吧，明天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呢。”
“那个，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今晚睡办公室。”高茹茵走向总裁办公室。
徐后先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回头打断：
“或许我曾经爱过你吧，也只是或许，现在早就不爱你了，我只想将那段梦魇抹去，而抹去的方法，便是复仇。所以，你做好准备吧，徐后先。”
说完，便进入了办公室，关上门。
徐后先站在原地，沉默许久。他彻底明白了她来这里的动机。
但他不知道的是，刚刚那段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高茹茵说给自己的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