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大礼堂事变3

作者:烬灰君 更新时间:2024/5/16 21:30:57 字数:3004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徐后先的嘴中充斥着苦涩的滋味。他疲惫地望着妻子苍白的脸,那原本纤细优美的手如今枯瘦得不成样子,置于他的手掌中,如同枯萎的花朵。

外面护士台前响起一阵铃声,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推着一辆小车匆匆从病房前路过,车轱辘摩擦于地的声音碾在了他的心头。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但他丝毫不敢松懈。于他而言,睡觉无疑是一种挥霍,挥霍与妻子所剩无几的相处时光。他害怕自己再次睁眼时,她却再也无法醒来。

妻子此时正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就在他猜测她是否睡着时,她兀得身体紧绷,轻吟一声。

徐后先条件反射般想去按铃呼唤护士,却被她用言语拦下:

“不,不用……只是突然痛了一下,很正常……”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担忧地问道:“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即使在巨大的病痛中,她仍挤出一丝笑容,“汀兰呢?”

“我送她回家了,明天还要上课呢。”徐后先想到汀兰坐在副驾驶上泪流满面,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痛。

“那也好,总待在医院里对孩子不好。”

“汀兰说明天一下课她就来陪你。”徐后先觉得她是想女儿了,急忙补充道。

妻子望着天花板上,没有回应,但脸上那原本勉强的笑容却越发自然,她沉入到自己的思绪中。

徐后先在一旁静静守候,不敢打搅。

过了许久,妻子开口了:“后先,你能想到未来吗?”

未来?他已经不敢去想象未来了,一个没有她的未来,有什么值得去期待的呢?

但是他不想扫妻子的兴,此刻每分每秒的交谈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我想啊,等你病好以后,我和你就带着女儿到世界各地去玩。你不是说很想看法国的埃菲尔铁塔吗?我们第一站就去那里……我们在塔顶合照,我还要和你在塔顶拥吻,那一定超浪漫,到时候女儿肯定要激动地大叫大跳了,不是吗?然后我们再去……”

然后他又如报菜名般罗列了一大堆地方和景点,幻想着他们能在那些地方做的事情。但说着说着,他的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越来越小,话语逐渐支离破碎,末了,他沉默了,未有沉默才能支撑着他不去流泪。

他所说的那些未来,都建立在一个假设上:妻子的病会好。

然而他和她都清楚,这也仅仅只能是一个假设了。

徐后先之前就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病魔无论如何侵袭一个人的身躯,却无法改变一个人的眼睛。此时妻子就用她那一贯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他,他在她的瞳仁中望见了正在硬撑的自己。

仿佛是为了安慰他一般,她伸出另一只手——徐后先看见那枯枝一般的手臂从病服袖口伸出——合住了他的手掌,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她的手上感受到一点温度。

“你很久没睡了吗?”

“没有,你每次睡着的时候我也会睡一会儿。”

“说谎。”

“……那能允许我说这一次谎吗?我真的很想多陪陪你。”他自然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谎妻子都能一眼识破——从来都是如此。

妻子再次微笑起来,不置可否,转而说道:“我来说说我想到的未来。”

徐后先认真地倾听着。

“我能想到到的未来,女儿会长大,首先是身体上的成长。别看她现在个子小小的,我打赌她以后一定会是一个亭亭玉立,出落大方的姑娘。”

“我猜也是。”一想到女儿以后可能的模样,徐后先也露出微笑。

“然后便是心态上的成长,这个过程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说不定还会让你大伤脑筋呢,呵呵。”

“青春期吗?谁没经历过呢。”

“不只是青春期哦,成长是一个从不间断、持续往复,最终在某一天突破的过程。这过程中她会自我思考、会坚强、会自立,但在真正羽翼丰满前,恐怕更多的是叛逆、迷茫、失落,甚至是误入歧途。”

“那我就一辈子去保护她,不让她去走那些弯路。”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去守护一辈子呢?鸟儿长大了总是要自己去飞翔的。到时候你爱就变成了一个牢笼,只会将她困住。”

“那我又该如何去做呢?”

这时护士推着车子进来,给妻子换了瓶药,这个药有镇痛效果,同时还容易让病人嗜睡,妻子每次挂这药时都会睡上一觉。

她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没有回应徐后先的提问,转而说道:“后先,以后你大概会成为一个女儿控吧。”

“我现在就是女儿控。”

“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即使说出的话有气无力,徐后先仍能从中听出调皮的意味,他想象着妻子如果是在健康的情况下会用怎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后先,你没发现从大学毕业后你一直在压抑自己吗?”

“嗯?”

“你不觉得你变了很多吗?”

徐后先笑了笑:“我现在的身份是丈夫,是爸爸,角色转换了,总是要做出改变的。”

“不是哦,我说的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一些仍然存在于你身上,但被你禁锢起来的东西……”

徐后先不知道妻子在说什么。

“我害怕,害怕以后这些东西彻底从你身上消失……如果你继续压抑、禁锢自己的话……我从来不希望如此。”

妻子的话开始晦暗不明,她所说的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你要去守护女儿,但时机到了以后也要给予她自由——也是给你自由。请你答应,这是我的请求……”

徐后先只感觉鼻子一酸,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我答应你。”

药效起作用了,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开始沉入睡眠的深海,即使这样,她还是在喃喃说道:“一定要遵守承诺哦……”

泪终究还是不自觉地从徐后先的眼眶中涌出。

***

泪滴于地上,徐后先已经分不清这泪水是被烟雾熏出的还是因为心急如焚而情不自禁流出的。

守护汀兰,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也是他握着妻子的手许下的承诺。

而现在,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他在大礼堂的一排排座位间寻找着女儿,偶尔找到几个吓蒙了的学生,他便拉着他们的手交给正在维持秩序的老师,然后继续返回寻找。

白溱溱也来到了大礼堂,看到徐后先的身影,跑过去同他一起寻找。

没有,根本没有任何踪影。他大声喊着汀兰的名字,也得不到任何回音。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电话响了。

同样一无所获的白溱溱望向徐后先,想问问那边的情况,却发现他正一脸严肃地听着电话。

一边听着,徐后先迈开双腿,冲向外面。

白溱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跟在他身后跑去。

***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锲而不舍。”赵任形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却又眼神坚定的女孩,撇了撇嘴说道。

“干,脸被这女孩看到了。”

“但、但她应该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这些事吧?”

“你现在说了不就知道了??”

赵任形听着身后这群傻瓜的对话,心中第三百八十六次后悔跟他们合作。

“所以现在怎么办?”

“求饶?”胆小眼镜男说道。

“给封口费。”纨绔子弟说道。

“算了,不管那么多,先把她抓起来再说。”小混混说着,就向汀兰走去。

“差不多得了,真以为演黑道风云呢?”赵任形伸手拦住了他:“我跟这女孩会会,你们先走吧。”

“你一个人能行吗?”

“有你们在就不行了,快走吧,别被老师一锅端了。”

这帮人看看赵任形,又看看徐汀兰,最后决定还是听从他的话,一哄而散。

“别跑!”徐汀兰想去追那些人。

“你也算了,真以为一个女生能搞定这么多人?”赵任形反过来又拦住她。

徐汀兰瞪着他,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赵任形心中暗自觉得好笑,说道:“你是我的私生饭吗?一路跟到这边。”

汀兰更生气了,朝他说道:“我想讨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

“为什么要做这些恶作剧?”

“恶作剧需要理由吗?”最终这个女孩也只是觉得这是恶作剧啊,赵任形只觉悲哀。

“明明大家看得这么开心,这么投入,你却毁了这种体验。”

“开心?投入?呵,”赵任形不屑一笑,“学校只是给了点小恩小惠,把《地道战》换成了超级英雄片——甚至都是删减的,你们就这样感恩戴德了?果然是也是无趣之人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赵任形寻思着虽然运动失败了,自己的理念也暂时不会有人知晓了,但至少这里还有一个尚未启蒙的听众呢,说给她听听倒也无妨。

他清清嗓子:“你确实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你压根就不了解我的想法,跟你说了吧,我之所以做你所谓的‘恶作剧,’就是为了——

“解放所有无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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