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后先都快忘了自己上次逛实体服装店是什么时候了。主要还是嫌麻烦。像有些店员比较冷漠，一眼看出你是个穷鬼，所以对你爱答不理，这种倒还好，一个人逛一逛，挑挑衣服挺自在的。就怕那种热情过度的店员，不停向你推销各式服装，夸你穿什么都好看，有气质。终于挑了一件心仪的，一问价格，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时他们也会出现两种态度，一种是脸一冷就走掉，另一种是显得失落而可怜，心稍微软一点的人都简直都要愧疚起来了，仿佛自己是在浪费人家的一番心血。
而高茹茵带他来的这家服装店显然超出他的认知了，这是一家面积很大的店铺，坐落在商业区相对僻静的一个地带。但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知晓这是一个高端场所，这种店铺带有一种老欧洲贵族的高傲气质，天然地会吸引有能力于此处消费的顾客。
——难怪高茹茵会来这里，和她还挺配的。
店铺亮堂堂的，面积很大，相比之下衣服所占地方却不多，更多的地方被拿来做装饰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拐角处柱子上用各色纸玫瑰装饰而成的花海瀑布，真是倾泻而下。店内各处摆放着用钢丝编成的，姿态各异，颇为抽象的人体模特，不是用来挂衣服的，只是单纯放在那边供人观赏。灯光打在红木地板上，呈现出一种迷离的光泽。整个店铺给人一种不拘小节的大气感，徐后先似乎都没看到两把相同的椅子。
刚进门时，前台便迎了上来：“高小姐，您来了。”高茹茵礼貌地点了点头，进入店铺内里。最里面的开阔角落，摆满了图片、工具、布料、衣服的半成品与成品，明显是裁缝的工作室。里面正好有个穿着打扮十分欧式的裁缝正以慵懒的姿态躺在摇椅上看杂志。见到高茹茵进来了，只是推了推金丝眼镜，微微点了点头，也没起身迎接。这让徐后先有些惊讶。
这时，一位店员适时出现，引他们入座，圆木矮桌上是刚沏好的茶。她两似乎很熟，店员除了开头问了高茹茵一句之前定制的礼服半成品已经出来，是否现在就试穿一下，高茹茵表示不急，之后服务员就再也没说过关于衣服的事情，两人反倒像好友般攀谈起来。
徐后先感叹这大概就是有钱人所要的姿态吧，不慌不忙，闲适而慵懒。
可他很急啊，女儿今天生日，自己这个老父亲却在和女领导逛店买衣服，这实在是……
所幸她两的闲聊没有持续多久，高茹茵说：“我想给我旁边这位选几套西装，你有什么推荐吗？”
“一套就行。”徐后先赶忙说道，这买几套岂不是要掏空他的钱包。
店员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高茹茵瞥了他一眼，红唇挑起一抹淡然的微笑：“算是吧。主要下个月我要和他一起出席某场晚宴，想给他选一套合适的。”
“原来如此，这么重大的场合，果然还是定制比较好吧？”
“不不不，”徐后先又慌了，“店里现成的就好。”他怀疑这家店里的成品他都买不起，更别说定制了。
高茹茵歪过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瞧着他：“没事的，我出钱。”
“这、这怎么可以，高总……”
“我可不想和我一起出席的男人丢脸面，那也是在丢我的脸。”
店员饶有兴致地瞧了瞧两人。
——完了，要被误会成是高茹茵在公司里包养的情人了……
最后在徐后先的坚持下，店员也就拿了几套成品给他试穿。
说实话，店员在一旁跟他讲的什么欧式西服、日式西服，什么戗驳领更显气场，青果领更温柔优雅，他完全不懂，只是听之任之。在他眼里，这些高档西装怎么穿都很帅，要说穿在他这俗人身上，反倒是人沾污了衣服。
高茹茵倒显得比他热切，他每穿一套她都会颇有见地地点评一番，店员在旁边附和着。逐渐的，变成了店员和高茹茵的交谈，他成了一个衣服架子。他觉得自己就像小女孩手中的洋娃娃，不断被脱衣、穿衣，供她们过家家。
之后高茹茵甚至亲自给他套西装、系领带，她那认真地模样真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暧昧。徐后先反倒更汗流浃背了，他感觉店员那吃瓜看戏的表情越来越明显了。他搞不明白高茹茵为何要这样做，让别人误会两人的关系有什么好吗？
“说起来，”高茹茵认真地给他系着脖子上的领带，就像妻子给即将出门工作的丈夫系领带那样，“大学里你穿过西装吗？”
“嗯……有过一次，学代会那次嘛。”
“哦，那次啊，我记得。”在最后将领带结向上推系紧时，她忽然很大力气，领带像死刑用的绳子般掐紧了脖子，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呃……！”
“那次我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下台后就听见你说我假正经。”她的眼神冷冷的，还带着一丝玩味地盯着因为缺氧而面色涨红的他。
“那……那个时候是我嘴、嘴贱，对不起……呃……！”他勉强说出道歉的话。
“算了，”她忽地将领结一松，徐后先又能大口喘气了，“我也不是记仇的人。”
——不记仇你记到现在？
店员“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高茹茵退后两步，歪过头看了看徐后先穿最后一套西装的样子，似乎还是不满意。她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趴在店员耳边说悄悄话。
“诶？那套西装吗？穿去那种场合不合适吧。”
“没事，给他穿穿看好了。”
她还非让徐后先到试衣间里穿好了出来，说是想看他“闪亮登场”的样子。
穿好以后，徐后先带着无奈的表情打开了试衣间的门。高茹茵和店员看到他的样子，都笑了出来。
那是一套纯粉色紧身西装，高茹茵还让他穿着露脚踝的低跟皮鞋，整个人显得骚气无比，再配合上他这中年人特有的冤大头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高茹茵捂住露出坏笑的嘴巴，说：“挺适合你的，下个月就穿这套吧。”
“高总，你别说笑了……”
“我认真的。”
“我穿这套去那种场合纯纯给公司丢脸啊。”
“没事，去之前把你开除了，你也就不算公司的人了。”
说完，高茹茵又朗声大笑了起来，那一直以来严肃而正经的脸庞此时竟也透露出一丝少女的天真与玩心。看着她的笑颜，徐后先心中突然一动，他已经很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了。
——或许在内心深处，她从来没有变过。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高茹茵突然发现徐后先居然用一种柔情的目光盯着她，心中生腾起一股异样。
“我只是在想，原来你这么笑也挺好看的。”徐后先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高茹茵愣住了，过了几秒，她阴沉着脸走过来，想把他身上的粉色西装给扒下来。
“诶……高、高总……？”
“脱下来，我不喜欢你穿这套，你还是之前那几套里选一个吧。”
徐后先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反正他也不喜欢，那就选之前看着比较稳重的那套吧。
给他量了身体的各项数据后，店员说一周后就能做好送到了。徐后先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他赶紧到前台准备付钱。
然后价格一说出来时他差点没晕过去。
但前台又告诉他，高小姐已经付过了。
——这也太快了。
虽然价钱让他头冒冷汗，但他也不想欠领导人情，刚过去想跟高茹茵说钱还是他来付。结果高茹茵就脱下外套，往他手上一扔。
“我去试一下定制的礼服，你等我一下。”
说完便和店员一起进到了试衣间。
徐后先只好坐在位置上等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内心也越来越焦躁。外面天都黑了，女儿想必在家等了他许久了吧。
——可恶，原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结果现在能不能及时赶回去都不一定了。
徐后先后悔早上她上学去时自己没提前跟女儿说句生日快乐了。他怕汀兰觉得爸爸忘了她的生日。
试衣间里传来店员和高茹茵的笑声和交谈声。
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虑，徐后先开始尝试回忆起大学时候的事情，希望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嗯，高茹茵……礼服……第一次看她穿礼服是什么时候……对了，是那年的迎新晚会……
大学时高茹茵的模样在他脑海中逐渐浮现。
“咔哒”。
试衣间的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