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吐我身上的那气味，我回去洗了三次都没洗掉。”
“我总不能吐人家车上，只能吐你身上了。”徐后先打趣道。
“你大爷的，整天就想着坑我是吧。”
回忆起往事，徐后先和吴本都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真回到了青春时代。当年的斗嘴二人组，如今重逢还是互相开着对方的玩笑，只是这玩笑中多了一份怀念与惺惺相惜。
吴本继续说：“不过也在那时我才意识到你这家伙原来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小丑竟是我自己。”
“有什么受欢迎不受欢迎的，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罢了，我德不配位。”
“哟呵，这可不像‘渣男排行榜’第一的名人会说的话哦。”
“我要真是全心全意做欺骗妹子感情的渣男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就是这样不上不下，想负责却又无法负责，导致最后一地鸡毛。”徐后先说这话时很是颓丧。
吴本沉默了，后悔提出这个话题，这件事对徐后先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不说这些了，”徐后先摆摆手，“说起来你现在做什么的？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确实如此，现在的吴本西装革履，戴了副细框眼镜，体态比大学时期好多了，显得文质彬彬。
“人靠衣装马靠鞍嘛，我开了一家传媒公司，总得有点老板的派头。”
“可以啊吴本，都开起公司来了。”
“勉强糊口罢了。”吴本虽是这么说，听着却像是在炫耀。
徐后先倒不会觉得妒忌，看到好朋友能成功，由衷地感到高兴。
“你呢？现在做什么？”吴本问。
“我啊，就是一普通社畜呗。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失业的那种社畜。”徐后先实话实说。
之后二人又聊了很多，吴本说到他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硬着头皮写小说，结果正好赶上某个流派兴起的风口，变成了那只飞起来的猪。之后用赚到的钱开了这家公司，然后是创业路上的艰辛之类的。徐后先则谈到了妻子，女儿，他的家庭，工作上的那些琐事。
说到末了，二人都不胜唏嘘。
一个看着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的到来打断了这场聊天。吴本起身介绍这是他的女友。今天他会来这咖啡馆本就是等她一起去约会的。
“啊，这样嘛，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嗯，有空常联系啊，先后。”
看着二人走出咖啡馆的身影，徐后先不禁感慨吴本的变化真大。也就他最后那一声“先后”能看出他当年的影子。
——人总是会变的嘛。
当时只是道寻常。
***
第二天。
汀兰今天已经随着大部队去往社会实践基地了。早上送她到学校时，徐后先苦口婆心，千叮咛万嘱咐，要听从学校安排，不要到处瞎走动，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之类的，说得女儿耳朵都起老茧了。但他还是不放心，一整天的工作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下午打了个电话给白溱溱，确定一切安好后才放心。
而现在下班，他驱车前往郑沁心，准备履行一下女儿交给他的任务，去关心一下她们家。
然而到了楼下后，他犹豫了。
——当我踏进那扇门，就会和郑沁心重新产生联系。
当年自己狠心斩断的丝线，现在又要系起来了吗？
徐后先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那份愧疚、悔恨、痛苦，仍旧纠缠在心头。
就在他纠结之际，郑沁心的脸突然出现在汽车的侧窗。
“哇！”徐后先吓了一跳。
看到他被吓到了，她似乎挺开心的，敲了敲窗户，示意自己要进来。
徐后先只好打开车锁，她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徐后先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吧？”郑沁心侧过头看向他：“你把车停我家楼下干什么？”
“啊……那个，汀兰叫我要多关心一下你们，毕竟郑奕他的额头……所以我想来问问情况。”
他隐瞒了汀兰想要父亲和她们同居的话。
“汀兰真是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啊。”
听到郑沁心夸女儿，徐后先这个老父亲又高兴了：“是吧，汀兰她一直都很会关心人。”
“那你呢？你会关心人吗？”
徐后先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
——合着夸汀兰是为了点我啊。
“你把车停楼下这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来监视我们的。”郑沁心略带嘲讽地说道。
——她的观察力还是像以前一样这么敏锐……
“不、不提这些了，所以郑奕额头的伤痕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一点，徐后先其实有一个相当不好的猜想——郑奕的伤疤是因为郑沁心。
虽然他也明了，郑沁心的心理问题与其说是伤害别人，其实更多的是对自我的摧残。但当这种心理开始膨胀至无法掌控时，也不可避免的会误伤其他人。
——就像当年一样。
那时的情形，徐后先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所以他直接就问郑沁心了，他期望她能实话实说，如果郑沁心因为愧疚而有所隐瞒的话，至少也可以从她的话里找出些蛛丝马迹。
然而郑沁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
“徐后先，你觉得我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吗？”
“嗯？”徐后先愣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一个多月前的河边漫步时，他已经从她口中听到了关于她家庭的一些情况，其中就有和前夫离婚的消息。如今她问这个问题，莫非是……
——她不会现在就想和我结婚吧？？
徐后先有时候也挺下头的。不过他觉得像是郑沁心会做出来的事情。
“那个，你都是结过婚的人了，这个问题是否……”
郑沁心打断了他：“那说如果我其实并不知道婚姻的滋味，你相信吗？”
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徐后先有些懵，恍惚间回到了大学时代。
“这，你都结过婚了，什么叫……”
“因为我的前夫严格意义上并不是我的丈夫，他不喜欢女人。”
——？？？
然后郑沁心又相当随意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而郑奕是领养来的。”
“等等等等等一下！”徐后先赶忙打断她：“你这一句接一句的，每一句信息的信息量都快把我脑子塞爆了。让我想一想……首先，你前夫他……？”
“就是那个意思。只是为了堵住他爸妈的口，才和我结婚的。”
“那、那你就是……”
“算不上，”郑沁心立刻否定掉，“我知道他的情况，和他结婚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事实上我们就没在一起住过。”
徐后先震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才问：“那之后又为什么离婚？”
“他和他的那个相好掰了，他的心情相当不好，而且似乎也不想在父母面前隐瞒了。坦白之后我们的这个名义夫妻也就没必要维持下去了，于是离婚。之后他远走他乡，连父母都不怎么见了。”郑沁心说起来云淡风轻。
——这结婚离婚的，好随意。
“那郑奕……”
“他似乎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在了河边，那天我心情不好，在河边漫步，正好捡到了他。然后就领养了。”
——这中间是不是省略了好多过程？？？
郑沁心嘴角咧了一下，颇为自嘲而无奈地讲道：“要说这个婚姻带给我的唯一好处就是领养了郑奕吧。如果我是单身，还真没有资格领养他。”
“所以，”徐后先闭起眼睛，揉着太阳穴，“你又是和别人结婚，又是领养郑奕，做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呢？”
“为了你啊。”
“嗯？”
徐后先惊讶的看向她，对上的是那雾气迷蒙的瞳仁，她的嘴角带着一丝神秘而残忍的微笑。
“我想多年后见到你，能跟你说，我过得很幸福。”
“什么意思……”
“如果你过得不幸福的话，我就能在你面前炫耀，我现在有丈夫，有儿子，过得幸福美满，让你后悔当初放弃我。然后我会抛下所有人，告诉你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和你复合。”
“什么……”
——这前后两句话岂不是很冲突？
“如果你幸福的话”，她低下眼眉，“我会告诉你我也很幸福，让你不再愧疚。”
既报复，又拯救，伤害他人，同时也在残害自己，天使与恶魔同时藏在她的心底，最终扭曲成一段混沌的漩涡，她还是和之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徐后先感觉她的心比之以前更扭曲，更难懂了。
看着徐后先震惊的样子，她似乎细细品味了一番，但很快，她收回刚才疯狂的表情，重回忧伤。
“但最终，我发现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前夫和我离婚。而你，你过得幸福还是不幸福呢？依依已经走了，但她留下一个让你疼爱万分的女儿。我又该如何去看待呢？”
徐后先沉默许久，开口道：“那你爱郑奕吗？”
“关键就是郑奕，”她将脸埋进双手，显得十分痛苦内疚，“我当初为了自私而病态的目的领养了他，如今却发现我已经对他产生了亲情……可我依旧不懂怎么当一个母亲，我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也不知该怎么去保护他。”
说着，她便抽泣了起来。
徐后先看着她，眼神中充满哀伤。他将刚才郑沁心会伤害郑奕的念头抛弃了，这个女人或许不知该如何当一个母亲，但她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
她仍旧被十几年前的梦魇所纠缠，最终浪费了这么多年的光阴，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或许只有郑奕成为了她唯一的安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徐后先想起当年的那个房间，他和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月影斑驳，如同在水面之上。他们握着手，许下了诺言。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郑奕头上疤痕的事情了。第一次还是那次婚姻留下的前债，前夫的相好似乎想复合，但找不到他，就来我家闹。那人想伤害我，郑奕挺身而出，头上却留下了一道疤痕……”
说这段时，她眼中的内疚无以复加。
“之后也是报警，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那，现在这个新疤痕莫非也是……”
“关键就在于这个新疤痕，”郑沁心说，“如果还是因为那个人，郑奕肯定是会和我说的，但那疤痕就是莫名出现在他额头上，问他也不肯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去问……”
徐后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后，他平静地对郑沁心说道：“其实汀兰还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我能和你们住上几日。”
“什么？”郑沁心抬起头，泪眼婆娑。
“之前我还一直犹豫，但现在，请允许我能在你们家里住上几天。”徐后先盯着郑沁心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缘分的丝线又被他给重新系了起来。
看似一丝不挂，实则千丝万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