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后先整理好衣服，摸着疼痛麻木的手腕，看向坐在床上一直在抽泣的郑沁心。
“沁心……”
“对于刚才的事，我……我……”
“对不起”三个字被呜咽声吞没，愧疚与迷茫淹没了她。
经历今天晚上的事情，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生气吗？在被绑着的时候还是有些生气的吧，但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所剩无几。
他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没感到多少害怕，他应该害怕的，不是吗？毕竟她所纠缠的对象是他。
他现在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悲悯和无奈。
郑沁心的疯狂险些将事情导向不可挽回的境地，所幸他及时将她拉了回来。可这也谈不上是拯救，她的精神此刻宛如在刀锋上行走任何外力的轻轻一推就能让她再度陷入绝望与疯狂的深渊。而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远远地躲开她是一个选择，让自己化为她内心的一片无法照亮的暗影，一块治愈不了的疤痕，一个无法触摸的存在。
——但这也是一种逃避。
而且徐后先也明白这种治标不治本的逃避会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活在恐惧当中。谁知道郑沁心会否继续跟踪自己，在某一日又无法抑制心中病态的情感，而在一次上演今晚的事情呢？
谁也无法保证。
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想要去安慰正在抽泣的她。可是伸到一半时，他还是犹豫了，酸疼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和他之间已经不可避免地隔了一道屏障。
郑沁心泪眼迷蒙，看到他伸出手，第一反应竟是卑微的闪躲，跟刚才那种充满侵略性的占有完全不同。一直在支撑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脱落下那疯狂的面具，躲在后面的，一直是一个卑微、柔弱、敏感的女孩。
“走吧……你走吧……忘了我……”抽泣声夹杂着话语。
——所以也只能这样了吗……
徐后先收回他的手，转身走到门前，开门。临走时回头望了她一眼，郑沁心双手捂面，没有看他，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他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踏出房门。
刚刚在郑沁心的出租屋内惊出一身冷汗，来到昏暗的小巷中，晚风呼啸而过，竟让他感到丝丝寒意。
黑夜如墨般浓厚，让他迷失方向，抬头仰望，就连那月亮都被那乌云遮蔽，只留下羞涩地一瞥。
小巷两旁的房间都窗户紧闭，一片漆黑。只有一楼还亮着一扇窗，而那扇窗，就是郑沁心的出租屋。
徐后先停下了想要逃离的脚步，怔怔地望着那扇窗。
——她还在哭泣吗？
——如果我现在逃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解她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又回到了门口。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回来，他只知道他放不下她。
——如果现在逃了的话，她就会永远活在阴影中走不出来。
——但我又真的能为她做什么吗？
人的情感永远都是如此细微而复杂，徐后先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他从来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的，而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转动把手，推开门。
***
徐后先打开门，系着围裙的郑沁心立刻迎了上来：“欢迎回家。”
这让他恍惚间有种错位感，仿佛自己进入了平行时空，在那个时间线里，他和郑沁心喜结连理，生下了郑奕，男主外，女主内，举案齐眉，组建起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郑奕从房间出来时的那句怯生生的“叔叔好”则将他拉回了现实世界线。
郑奕面对自己还是很拘谨，倒也正常，青春期的男生哪有这么快能熟络起来。
实际上徐后先也还是很不习惯，今天下班开车，居然一开始是往自己原来的家方向开的，开到一半才想起来，最近几天搬到她家了，才半路改道。
说实话，虽然徐后先已经决定和郑沁心一家同居一段时间，但现在竟又有点后悔起来。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去郑沁心那边竟然是被绑架去的，现在居然自愿来住，多少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那次被她绑架的经历，就是徐后先昨天入睡前所想的“绝对不能对下一代讲的禁忌之事”。
——只希望她看在郑奕在的份上，不要对我做太过分的事……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郑沁心竟迎了上来，贴近他，帮他解领带。仿佛真如妻子与丈夫般。
徐后先一下子慌了神，忙说“我自己来”，可插不上手，郑沁心还是帮他解下了领带，挂在前廊的衣架上。
他有些心虚地看向郑奕的方向，却发现郑奕早已去往厨房，帮忙将饭菜端上来。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
之后便是晚饭，如昨天一样，大家都充分遵守了夫子“食不语”的戒训，默默吃着桌上的饭菜。
徐后先在这沉闷的氛围中又开始回想那天晚上的后续。
他回到了郑沁心的房间，可郑沁心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没有惊讶，没有喜悦，什么都没有。
徐后先也不知该如何去做，他只能一同坐在床上，在她身旁默默陪伴，除此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郑沁心一开始仍是抽泣，但渐渐地也不哭了，仿佛泪已流干。
徐后先就这样陪了她一晚。
直到旭日东升，徐后先才尝试和她说说话，但仍是得不到回应。他没有办法，说自己之后仍会来看她的，然后带着一身的疲乏走了。
——只有陪伴是不够的吗……
徐后先抬眼看了看餐桌上的二位，郑沁心低垂眼眉，专心地吃着眼前的饭菜，除了一如既往地柔弱神态之外，徐后先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另一位郑奕呢，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有心事，筷子呆呆地立在饭碗里，一小口饭在嘴里咀嚼很久。他时不时会抬眼观察妈妈，但如果真接触到了妈妈的眼神，他又会立刻躲避。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是啊，如果只是这样陪着他们，住在他们家，和他们一起吃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就像那晚一样，最终只会带着一身的疲乏遗憾离场吧？
郑沁心家的日常是一谭平静的死水，而他就要做那搅动死水的人。
“咳咳，”他刻意咳嗽了两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同时放下手中的碗筷，“我算是这个家一个新来乍到的客人……”
“一个不怀好意的闯入者。”郑沁心又有意拿话来挑逗他。
“呃……哪、哪里不怀好意了……总之，我想说，住在你们家里没有点表示也不好。”
“所以你想成为我们的家人？”
徐后先又是呛了一口，他瞧了眼郑奕，发现他正在憋笑：“别打岔嘛……我只是说，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商场逛一逛，你和郑奕想要什么，我买单。”
——如果只是陪伴不足够的话，那就让我参与到你们的生活中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