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漆灵的意识缓缓清醒，睁开眼睛时，迎接他的是一片苍白而宁静的天花板，仿佛他已脱离风暴，泊岸于安全的港湾。
周围的寂静与消毒水味道，他明白，现在无疑是在病床上。
他尝试着轻微移动四肢，却只收获了阵阵疼痛，如同提醒他所经历的不像是梦境中的冒险。
欣瑶，那个安静又坚强的女孩，此刻正伏在他的左侧床沿，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稚嫩的脸庞紧贴着手背，沉睡中，睫毛挂着几颗未干的泪珠，闪烁着透明的光泽，泄露了她内心的担忧与自责。
铁蛋坐在不远处的冷硬铁椅上，一只手捂着脸，似乎在隐藏着什么情绪，而杆猴则在房间内徘徊，步履中带着无法平息的焦虑，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现在...是什么时候...？”漆灵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沉寂。
杆猴和铁蛋闻声，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阴霾天空中乍现的阳光。
“大哥，你醒了?！”铁蛋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喜悦与激动。
“歪日，大哥，你可真把俺们吓坏了！担心死我了！”杆猴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欣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惊醒，圆瞪的双眼溢满了惊喜与不安，她急忙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经过几秒的停顿，欣瑶补充了一声:“哥....?”
漆灵蹙眉，尝试着感受身体各处的状况，每动一处，似乎都能清晰地感知到疼痛的坐标。“脚踝...有些不对劲...”他轻声道。
头一动，他才发现自己的脚被四块竹板固定，绷带紧紧缠绕，悬空挂着。铁蛋连忙阻止他继续乱动：“大哥，别动！医生说你的脚有骨裂，需要静养，快的话4周，慢则两个月。”
“我可不想躺这么久，太闷了。”漆灵不满地嘟囔。
“哎呀，大哥！别乱动！你的肌肉撕裂很严重，不能再受刺激了！”杆猴焦急地劝阻:“附近没有大医院，只有这种小医院，待会还要把你调过去检查情况嘞。”
“我不去。”漆灵内心五味杂陈，如果待在这里，就是人生中的第三次住院了，所谓事不过三，他并不想让医院成为他的常驻地。
欣瑶泪眼婆娑，不敢直视漆灵，低语道：“对不起...哥...”
随后，她开始抽泣，试图掩饰自己的内疚，断断续续的哽咽最终化作连续的低泣，紧闭的双眼，紧咬的拳头，透露出她极力抑制的悲伤。
“你哭个毛线？”漆灵问。
“对不起...哥，都是我的原因...让你变成这样。”欣瑶抽噎着说。
漆灵无奈又心疼，他伸出手，轻轻弹了弹欣瑶的额头，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自然与纯真的笑容，这份轻松的笑，是他久违的感觉。
“错了？那作为惩罚，你不许再哭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温柔的责备。
欣瑶闻言，强忍住泪水，只是偶尔的抽搐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杆猴，刚才就问到，现在几点了？”漆灵转移话题。
“大哥，已经十点多了。”杆猴答道。
“这么晚了？大伙都吃饭了吗？”
“还没，大家都在等你醒来。”杆猴如实相告。
“他们都没走？”漆灵心中涌起一阵歉疚，随即下达指令，“让兄弟们都先回家吧，这么晚了，他们的家人也会担心。怪我了抱歉...”
“不不，大哥，大家都愿意留在这里。”杆猴连忙解释。
“得了得了，让他们回去休息，别耽误明天的课程。”漆灵坚持道。
“那....好，那我去通知他们。”杆猴应声而出。
望着杆猴匆匆离去的身影，漆灵轻叹：“这猴子，跑那么急...”
“铁蛋。”漆灵唤道。
“在，大哥。”铁蛋立刻回应。
“明天告诉李老师一声，给参加行动的每个人饭卡里打个点数，让他们吃好点，明天食堂有新菜。”漆灵吩咐道。
“明白，大哥。”铁蛋应允。
“还有，铁蛋，给我来支烟。”漆灵随口说道。
“行嘞！”铁蛋乐呵呵地掏出一包崭新的香烟。
正欲递上，却被欣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
“不许抽烟，哥。”欣瑶坚决地说。
漆灵有些惊讶，纳了闷，为何现在这么坚决？
“拿来。”漆灵淡淡命令。
“不给。”欣瑶毫不妥协。
漆灵的眼神逐渐锐利，铁蛋见状，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他知道此刻最好不要插手，这是漆灵和欣瑶之间的事。
“死丫头，我数三声。”漆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欣瑶紧闭双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她首次如此直接地违抗漆灵，即便身体颤抖，眼神中的决绝未曾动摇。
“三！”
“二！”
“一！”
就在欣瑶以为将迎来风暴之时，漆灵的声音却意外地柔和下来：“我错了，瑶瑶，把烟给我吧！呜呜...”
欣瑶愣住了，眼前的漆灵像极了一个央求糖果的孩子，完全颠覆了她的预期。
“????”
“我就吸这最后一次...以后就戒...求你了！”漆灵近乎哀求。
又是感冒，又是受伤的，心里早就老难受了，确实需要一根烟冷静一下。
“哥...?”
“在这种情况下不吸，我会非常难受的，呜呜。”漆灵的表情让人难以拒绝。
“真的吗...哥，你的心...难受吗？”欣瑶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有一种病，不吸烟就会很难受。”漆灵认真解释。
“哥，你别骗我...”
“不骗你，要是不吸，真的快死了，呜呜”
漆灵这副模样，铁蛋还是第一次看到，铁蛋立马转回了身子，拿起手机，假装在打电话。
“而且我这种病可能还会随着时间的进展加重，太长时间不抽烟的话，可能会得一种【不抽烟就会欺负妹妹】的病”
“那...那还真是个..大病诶...”欣瑶半疑半信。
“就这一次，好吗？”漆灵继续恳求，他的表情与话语中流露出的脆弱，是铁蛋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那...只允许这一次哦....哥。”欣瑶犹豫地递过烟，旋即退至一旁，刻意与那令她不适的气息保持距离，她的眉头微蹙，仿佛连空气中飘散的烟雾都让她觉得粘腻。
漆灵捕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心中泛起一阵柔软，于是只浅尝辄止，四分之一根烟后便掐灭了火星。
他未曾预料，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吸烟体验，且仅仅是一段半途而废的仪式。
......
杆猴适时回来，随行的还有一位面容和蔼的大夫。大夫见漆灵已清醒，便趋步上前，言语中满是关怀：“孩子，感觉怎么样了？”
漆灵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感觉...还活着，反正没死成。”
“你这孩子，打什么打架，连命都不顾了？”大夫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长辈的责备。
“我.....”漆灵对这样的长辈总是毕恭毕敬地听着。
“你父母呢?监护人呢?”
“父母在国外，监护人嘛，我自己算吗？一个人住。”
“唉，你这……”大夫的叹息里藏着无奈。
漆灵憨厚一笑：“抱歉，大夫，给您添麻烦了。”
“你啊，多关心关心自己，年轻人，身体是自己的。”大夫语重心长。
“是的，我记住了。”漆灵承诺着，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一番病情交流后，大夫准备离去，却被漆灵急切地叫住：“大夫，我能不能……现在就出院？”
“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出院？”大夫有些吃惊。
“其实，我觉得自己还好，能动...”漆灵说着，猛然坐起身，惊得周围人一阵慌乱。
“快躺下！”大夫和周围几人乎同时喊出声。
“哥，别乱动！”欣瑶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大哥，别胡闹！”杆猴也跟着劝阻。
漆灵咬紧牙关，强忍疼痛，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试图证明自己的无碍：“看，我真的没事，能动...”
绷带缠绕下的他，从胸腔到腹部，乃至脖子和手臂，处处可见束缚，尽管活动受限，但他显得颇为乐观。
大夫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孩子，出院与否是你的选择，但伤口恶化可由不得你。”
“没事的，大夫，回家我一样能照顾好自己。”漆灵坚持。
面对漆灵的固执，大夫最终妥协：“如果你执意出院后出现问题，后果自负。”
“放心吧，大夫。”漆灵的语气坚定。
“唉……”大夫叹了口气，取过夹板，叮嘱道：“出院后，记得每天换一次绷带，每次更换前涂抹药物，开的药要按时吃，我这就去给你取。”
“谢谢您，大夫。”漆灵感激回应。
杆猴心中五味杂陈，不解大哥为何急于出院，或许是为了维护那份坚强的形象吧。想到此处，他对漆灵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心中更加自豪。
......
出来了，这家小医院的沉闷气氛让刚下床的漆灵略感不适。
“慢点，地上滑...哥...”欣瑶紧紧挽着漆灵的手臂，生怕他跌倒。
“没事，能行，还有医拐呢。”漆灵嘴上虽这么说，但实际上只持着一支拐杖，按正常来讲，应该需要两个才行。
铁蛋和杆猴默契地保持距离，为兄妹俩留出空间，杆猴的眼神中满是对这份感情的羡慕。
“怪不得大哥始终不肯告诉我们和她的关系....”杆猴搭着铁蛋的肩，半开玩笑地说:“原来是自家妹妹....啧，我也想要个妹妹了...”
“其实，我有个妹妹……”铁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什么！”杆猴故作惊讶，随即推开了铁蛋，“好啊，原来你也藏着个妹妹不告诉我！”
“哪有藏着?”铁蛋无奈地辩解。
杆猴故作生气，双手抱胸，但很快又忍不住凑近，脸上堆满期待，“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呦?”铁蛋轻松地拎起杆猴的领口，玩笑间展露了力量的差距。
江湖儿女，能屈能伸，方显英雄本色。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杆猴连忙服软，被放下后，他相视一笑。
前方就是医院的大门，尚未开启。铁蛋示意杆猴一同前去帮忙，然后快步走向漆灵前方。
门扉开启，外面的世界依旧沉浸在绵绵细雨之中，比刚才雨势小很多。
至于怎么走...两人正愁如何是好，只见漆灵缓缓走近....
奇迹般地，雨在漆灵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停了。
面对这个男人，似乎上天也要避让他三分。
铁蛋和杆猴面面相觑，一时语塞，究竟是巧合，还是原本如此?
这时，漆灵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背，打破了沉默：“别愣着了，你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
两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漆灵又催促道：“怎么，傻站着？雨都停了，走吧。”
“哦....是……知道了，大哥路上小心……”
“那...我俩走了...”
简单的告别后，两人各自踏上了归途，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