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枯黄的叶为乡下的山铺上层厚实柔软的毯子，寒风一过，树上的几片孤叶簌簌作响。
光秃秃的树枝上落着几只雀鸟，一眼就能看到它们，小巧灵动的脑袋歪着，用墨珠般的眼睛观察树下用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男青年，也就是李志明这个闲来无事来山上走走的归乡客。
他捋好被风扰乱的发丝，露出虚弱苍白的脸。静若死水的眸子看着树上的鸟雀。
“冬天要到了还不赶紧去找食，到时候饿死我可不负责哦。”力志明弯腰拾起一把落叶向鸟雀扔去，想赶走它们。
只是就算他用尽全身力气，落叶就是落叶，轻飘飘的回到地面，反倒是李志明身形不稳摔倒在地。
露出手腕上不停闪着绿光的白色手环，这是用来对病症发作时对周边人的警告，绿色为安全，黄色是警告无关人员迅速离开患者让专业的医务人员处理，红色则是……死亡的告知。
看了一眼手环李志明苦笑，顺势躺在地上，枯叶被压得吱呀作响，这倒将鸟雀惊飞。
“反正到时候我就死了，想负责也负责不了。”
按理来说，现在还没到高中放寒假的日子，而且目前的教育理念也没发展到允许李志明这个要备考高考的学生可以随便走走的时刻。
他，应该也必须在学校才对，要不然那些“辜负谁谁谁的期待”类的话语早暴力的从耳朵钻进自己的心里将灵魂撕碎。
只是，他病了，是一种国家严格防控的传染病，还病得很严重，已经到了家里人准备后事的情况。父母、学校、老师都不再理直气壮的压力一个将死之人回去上学，要不然就显得他们的绝情更绝情了。
李志明还记得这传染病是在2019年12月在w市爆发的，随即在全国范围内全面爆发，当时他还觉得这种病离自己很远，没想到经过时间的运输落到4年后的自己身上。
风拍在大衣上，顿时感到一阵推力，像是在催促，催促着去死。
对此他无可奈何，能活一天还是想再活一天的，在不会威胁到家人的情况下。
举头望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蔚蓝塞满眼睛，但这番美景与自己将临的死期无关，又苦笑着对风来的方向轻语道：“别急，我就要过去了。”
“娄绳虫传染性脑炎重度患者。”脑海里回响起医生宣告世间对他的判罚，笑容更加苦涩。
娄绳虫传染性脑炎，一种前中期无明显症状的急性脑炎，因其的病毒酷似线虫而得名。而且患者会在后期的某一刻突然出现脑炎一切症状，高烧、晕厥等等，在解剖死去的患者打开其头盖骨后就能看到仿佛是被虫吃过的脑子，坑坑洼洼、密布小孔，而且心脏会被一层厚实的骨质层包裹。
因此又被叫做——心盲。
它的传染方式极为特殊却又普遍，特殊在通过知识传播，普遍的是感染这种病的只有老师和学生。只要自己不向任何人述说传授脑子里的知识就不会有人感染，可人一出生就要学习，更不要说现在这个以学业为重的国家的人民了。
听上去真是一种痛苦、奇幻的死法。如果能在前中期检查出这种病，还是有很大的概率获救。但，这个世界上不允许有如果。
不过托这病的福，李志明才能名正言顺的退学回家，在医院派来的贴身看护的看管中，摆脱不知道是劳改的监狱还是教书育人的学校。回到外婆外公的家，回到一个养他到高中入学后赐予一身祝福却被辜负的家。
回来之后并没有人因为李志明辜负了他们的期许祝福责怪他，爷爷奶奶苍老的容颜上的褶皱陷得更深，经常和他争吵的老爸白了头，妈妈做的饭菜总是很丰盛。
习题、试卷、补习班、家教这些词不再从爸妈的嘴里说出，他也不用为此烦恼。
看腻了秋日的天空，李志明站起身来顺着小路走了有一会儿，回过身就能看见山下村庄的木楼，灰黑色的瓦片映着天空投下的光彩，如鱼鳞一样，看着舒服。
从地上找到一根被树叶遮挡的树枝，在手中把玩，笔直美观、顺滑不扎手。他如获神兵，操棍起势，模仿着小说电视剧中的武侠英豪的招式。
横扫竖劈，苏秦背剑，阳握阴握相转，扫起落叶一圈，弄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以棍刺日，神情肃然，问苍天。
“此棍可问轩辕锋利否！？”
玩得不亦乐乎。
“遥想老夫当年小学时，执一棍就是十里花草的梦魇，定让它们折腰凋谢，那叫一个豪迈乐哉。”
“哈哈哈，这条命你有本事就取去，我可不是那种轻易交出性命的人，来，来啊！”
李志明努力装得不屈的声音在山林天穹间回荡、消散……独留一人在原地像个滑稽的演员。
树枝从他手中脱力落下，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有声无言。心脏砰砰直跳，在耳中回荡，像是在和激流的血液一起合奏一曲《忐忑》，面对死亡说实在不害怕都是装的。
手环上的绿光一刻间变为黄光，疯狂闪烁。
毕竟他还有许多好吃的没有吃过，人们总在网上进行的甜咸豆腐脑之争，弄得李志明一个吃麻、酸辣辣豆腐脑的孩子也想尝尝那两种豆腐脑的味道。
说起来搞笑，以前李志明以为辣豆腐脑是咸豆腐脑的一种，还在网上帮咸豆腐脑说话来着。
一屁股坐下，压得落叶啪啪作响。
脑子突然疼得厉害，眼前的一切不由分说的转动起来，像是脑子里吊着一块石头，稍微有点动作就会扯得神经生疼。
染病之后经常会这样，只是最近越来越频繁。
缓了一会儿，他强撑起身子继续向山顶走去，自己是悄悄跑出家门的，可不能在完成那件事之前被看护抓回去。
李志明，要去死，死在小时候自己的秘密基地里。
人是矛盾的，尽管他有一万分不想的念头，但仍然阻止不了突然决定去死的想法。
爸妈放心工作来照顾他已经好几个月了，家里并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弟弟妹妹的生活和学费需要钱，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不能让他们总为自己操心烦恼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可没有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李志明总觉得那些明知道活不了却去耗费他人大量时间和资源的人感到愚蠢，也看不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赖在亲朋好友身边苟活着的人。
是为了彰显自己好意和高尚的优良品德而施舍半入黄土的人，恶心；还是想着自己快死可以无条件的向还有自己生活的人索要，贪婪。
随着李志明的脚步，风越刮越大，毫不留情的夺走树枝上无多的落叶。
“树叶落尽的那一刻就去死吧，像小说、动漫里那样。”
“那样……多有诗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