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所以 你最后还是帮了她吗?”
“怪人吗?哈哈 那是当然了,就如她所说 三天一共来了七个人。”
他喃喃的念叨着,同时将腰间的那柄刀拔出一半,凝视着刀刃上的纹理,随后又重重的将刀刃收回鞘中。
第一天 是一个坐在轿子里的富商,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个家丁,我告知了他们此路不通 让他们回去,那富商却想用钱来买通我,见劝阻不成 我便杀了他们。
第二天是一对母子,儿子得了病 急着去遂州的医馆,那妇人一个劲的跪地求我放行,不瞒你说 我那时心里动摇的厉害,可每当那股念头涌上来时,那日晚上 她指责的话语就好似诅咒一般的在我耳边响起。
恶人总是善于伪装成无害的样子,人畜无害的表面下 藏着的是十恶不赦的灵魂,如果不能做到这种觉悟,那所谓的道义 不是成了她所讲的那样,是庸人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是这样想着,而在此期间妇人的哭啼声断断续续的传到我耳边。
究竟要不要动手呢?我还在做最后的犹豫,可就那一瞬间之后 便又坚定了决心,因为我瞥见那妇人在啜泣之余 竟是在用余光偷偷打量我,指缝下的眼神 如同鼠辈一般。
一时间 方才所设想的事被她这一举动无线放大了,并且在我看来已经完全得到了证实,我顿时感到怒不可遏,气血上头。
等我回过神来 那对母子已经倒在血泊中。
第三天 也是最后一天,只有一个人前来,来者是一位年轻的刀客。
“我听闻此地有一恶匪 专门截杀路过的行人,想必就是你吧。”
他上来就拔出佩刀 指向我,用着自大狂妄的语气叫阵。
“此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你如果不想丢了命 就原路折…”
“住口!本大爷所行之事岂是你这种肮脏鼠辈能够质疑?”
“我……”一时间 想好的话却又说不出口,我分明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而如今 我竟然要与他决一死战,也许从第一天起我就陷入了这个死局,如今还要想着回头又怎能全是而退?
不得不说 他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与我至今交过手的人中绝对能排进前三。
他刀法迅猛 步伐敏捷,一度让我落了下风。
特别是他手中那柄长刀,每次劈砍都让我招架不住,十几个回合后 我胸前和手臂各多出一条鲜血淋漓伤口,血顺着手腕低落到地上,我迫不得已向石梯上后撤。
说来也是奇怪,在退到中层的时候,一股雾气不知何时弥散开来,浓厚的雾气扰乱了对方的步伐。
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 乘着他回头寻觅的时候,我抓住了一个致命的破绽,毫不留情的举刀劈了过去,结果自不必说 那名年轻的刀客命丧于此,成了我刀下的又一条亡魂。
他弥留之际时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得格外清楚,那满是怨念的眼睛,犹如冬夜的雪一般 尽是刺骨的冷冽,我心头一紧 顿时觉得一股承重的情绪沉积在心底,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但那究竟是出于对杀死刀客的愧疚,还是出于其它什么 也不得而知,只是在那之后 我便再次来到了那个地方,那片隐秘在山中的湖泊。
远远的就见着一个柔弱的身影贴扶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她的一只手正轻拂着水面,身下的淡绿色裙摆随手臂一同垂下,浸湿在湖面上。
我走近了,站在她旁边。
“你委托的那件事……”
“汝能出现在吾面前,吾还能不知道吗,辛苦了。”她打断了我的话,低头凝视着水面哼哼的笑着。
“为什么来的人中有妇人和孩子,难道他们也惦记你的财宝?”
“为什么不能是呢?贪婪本就是你们人类的天性,既然是天性 那为何要分男女老少呢?你们相互猜疑 算计,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事而大打出手,平日里善于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博得同情,一到关键时候 那副表象下的肮脏嘴脸又显露出来。”她是这样说着 语气却没有太大变化,手指悠然的在清澈透亮的水面上拨动,水花随着指尖一圈圈荡起。
“要相信吾 好吗?相信汝的选择,明明下了决断,却又懊恼 反悔,无缘无故的猜疑和自扰,这可不是汝心中的道义。”
现在想来 若是凭着这几句话就把我说服了,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从石头上站起来 赤脚走向我,被水浸湿的裙裤像蝉翼一样紧贴在她的腿上。她走到我身前 随后竟一把抱住了我,我下意识想推开她,但从腰上传来的温热的感觉,让我直直的愣在原地。
“吾明白,汝心里想的 你所追寻的吾都明白,汝与他们都不同,从吾第一次见汝的那天晚上,就能看出来了。”
我仍是一动不动,心里却跳的厉害。
她用手擦拭着我胸口上的血迹,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布 缠在了我的伤口上,做完这一切 她便取下一束别在头上的花。
“既然汝不要财物,那就把这束花拿了去吧。”
我接下花,轻轻的嗅了嗅,淡雅的清香盘旋于鼻尖,悠悠长长的缠绕着我的心。
在那之后 我度过了人生中少有的可以算作光明的时候,只是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就再难抹去了。
我时常会梦见死于我刀下的那几人,那种感觉 就像浸泡在湖底的水中,刺入骨髓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一阵阵的浸透我的灵魂。
我开始质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质疑起她是否对我说了谎,最后 连自己心中的道义 也开始动摇。
说到这里 男人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束干枯的花,双眼无神的望着火堆,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位狐妖呢 此时还在这山中?”
“狐妖?哈哈哈 对啊,多亏了你提醒我,我都忘了她是只妖了,不过她已经死了。”
“死了?”
“对 并且是死在我的刀下。”
“为何?”
“后面的事我不想再说了,也懒得说了。”
分明是轻快的语气,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都与方才完全不同了,双眼无神 如同被抽取掉了灵魂一般,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绝望的味道。
可是下一秒 他又突然抽出腰间那柄刀指向我,我一惊,立马站了起来。
“你可还记得方才我对你说的话,我说黄金可以给你 但有个前提。”
“前提是你要有命花。”
说罢 他举着那柄杀生光白的大刀跳过火堆朝我缓冲来。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举动,我连忙向后退去。
寂静的夜里随后响起一阵刀剑碰撞的声响,大约持续了五分钟。
“你…你果然不简单,听闻有人专门从北浓国顾了一名剑客来对付我,果然是你!”
他倒在门槛上 手捂着胸前被剑贯穿的伤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知道又如何?我的武艺在你之上,就算你方才从外面偷袭我,也不一定有胜算。”
“好狂妄的口气 哈哈哈…不过可否帮我一个帮,我会将剩下的钱财的埋藏地告诉你。”
“那要看是什么忙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老旧的纸,“将我的尸首葬于纸上所画的位置,那里有一颗银杏树,树下有一座墓碑 把我埋于旁边即可,咳咳…”
说完他又呕出一大口血
“可以。”
“那之后我才知道,一开始所杀的那七人都只是狸妖幻化所成,而那所谓的道义也好 为赎罪开的杀戒也罢,实则只是不愿面对自己的罪孽罢了,真是可悲。”最后 他脸上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我不知道,不过到了地狱 你的罪恶自会有阎王评判。”
他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地面,光泽逐渐从他眼眸中散去,胸口也停止了浮动,只有暗红的血 还在从指缝中不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