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我烤着火堆,耳边不时有传来屋外不知名鸟儿的啼叫声,燃烧的柴火迸发出丝丝橘红的火星,照亮了这巴掌大小的地方,而在这之外 是一片渗人的黑,方圆十里 简直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
深秋的寒意不曾因这小小的一团篝火而褪去,我裹了裹衣服,把头尽可能埋进衣领中,侧躺在了随身携带的谷草席上。
在睡去之前 静静的聆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无意间却从中发现了异样,起初以为那只是风吹动野草的声音,但是很显然 其中一阵由叶草摩擦发出的响声似乎有着某种规律。
起先是从寺庙的后方移动到左侧,在左边停歇片刻又折返回后方 绕到了寺庙右侧。
我眼睛睁的溜圆,身上却一动不敢动,怕打草惊蛇。这月黑风高夜,到底是谁在外面窥探呢?难不成还真是碰上鬼了?
而就在这片刻的思索间 那东西已经从寺庙右侧窜到了大门前,我终于是坐不住了,双手一撑地 俯身蹦起。
“谁?谁在那,出来!”说话间 随手抄起了一旁的墨色油布雨伞。
紧接着 一个人影缓缓从大门右侧走了进来,虽然早有防备,但心头还是不受控制的一惊。
特别是待他走进了些,看见从他灰麻色披风下 漏出的那柄黄铜刀鞘,一股刺人的寒意进一步的从脚底窜了上了,死死的扼住了我的喉咙。
至于他长什么样子 实在看不清,他带着一顶破烂的斗笠,那斗笠已经失去了避雨的功能,带着这么一顶斗笠 想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先生不必惊慌,深夜前来拜访 多有打搅了。”
那人随手撩了一下披风,便盖住了腰间的刀柄,随后又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毛躁的脸。
因为长时间不修边幅的原因,两鬓的碎发和脸颊上错综缠绕的胡须就像寺庙外的野草一样凌乱,好在上面还绑着一个发带,兜住了顶上的头发。
“看先生这幅打扮,应该是去随州赶考的考生吧。”
他走到了火堆旁坐了下来,我没有应他 而是退到了更后面的位置,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接着 他又笑了起来。
“我此番前来纯属巧合,方才在外面 我路过此地,见到这庙中有微弱的火光 便想上来瞧上一眼,不过也仅限于观望的程度,没曾想 见先生这一身读书人打扮的模样,顿时有了新的主意。
这里从前经常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结伴云游,自打那件事过后 先生应该也听闻过吧,别说是读书人了,平时就连个活人都难得见着。
所以 今晚能在此地见到先生,是难得的机遇,我便有了向先生讨教讨教一些是非曲直的主意。”
他说完 从怀中摸索的掏出来一个东西放在手中。
“当然了,既然劳烦了先生 那这事当然也是有报酬的。”
他将手中之物抛向我,一道深沉的金色轨迹脱手而出。
我抬手接住 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一颗比黄豆稍大些的黄金,我把它掌在手中来回搓捏 疑惑的打量着。
“哈哈哈,看样子 先生这下可以帮我这个忙了吧,不过还有个前提,这里就且容我卖个关子吧。”
那人的笑声打断了我的视线,我抬头望着他片刻。
“好吧,既然你没有恶意,那如此寂寥的夜晚,与你探讨下又何妨呢?”
我回了他一个笑意,走到了火堆旁 在他正对面坐下。
见我将黄金收入囊中,刹那间 我见他眼中竟闪烁出一抹诡谲的寒光 简直渗人!可再看 他还是满脸笑意的望着眼前的火堆,难道是看错了?
不等我多想,他又长谈一口气 一只腿盘在地上,另一只膝盖翘着 立在胸前,摆出一个放松的姿态。
那是去年早春的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别看我现在这番摸样,在这之前 我确确实实是在香县的县衙当差,并且一做 就做了九年的捕快。
那是因为在我心中有一股意志,一股贯穿始终的 从小就扎根于心底,一股对浮世人间之恶的憎恶,同时又对这天地大道之间的正义,人与人之间的善义所向往的意志。
旁人都说我是个固执己见 愣头愣脑的人,又或者说我只不过想要过分的表现自己而故意伪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随他们怎么说吧,这其中只有我知道 我对这股意志是含着天地可鉴的赤诚之心。
我本着这股信念,在危机关头多次舍生取义,拿下过不少江洋大盗,终于得到了上级的赏识,把我从香县调到了遂州的城里当差。
老实说 升迁加禄当然是好的,但这也绝非我如此行事的本意,只是想着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能让我更好的付出心中道义,于是我不推辞 便挑了个日子启程出发。
从香县到遂州需要四天时间,其中光是到盐县就需要两天,在我赶到锲山时 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我只好在当地村子找了户人家借宿一宿。
招待我的 是住在村尾的一对年迈的夫妇,令我奇怪的是 两人虽年过半百,但家里除了他俩 也不见得有一个子嗣。
我在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说出我的疑惑,可随之 那老妪就声泪俱下,抽抽噎噎 半天说不清一句话,这反常的举动令我越发觉得奇怪,那老翁见状将我支到院子里,随后向我解释起来。
他们家本是有一个儿子,但在前年的时候 合着一伙人去了山里,如今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么久的时间 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并且此事蹊跷的地方在于 不只是老翁家的儿子,村里前前后后估摸着得有数十人,这还不算上从外地来的,在某一个傍晚向山里出发,接着 这些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了踪影。
只有极少数人 可能是三四个,这些人在回来之后也是悄**的不肯见人。官府的人调查 说是这些人如同发了疯一般,什么情况也问不出,只是口吐白沫 双手抽搐,并且 有的极为害怕见光 怕见人,邪门的很。
后来 那几家人便为了逃离此地,只得连夜搬走了。
“至于去那锲山的目的,说是为了里面的宝藏,这传闻也不知是从何源起,好像是山上有哪个不知名地主在那埋藏了一车的财宝,反正是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不然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不会鬼迷心窍的跟着去送了命啊…”老翁说着 也忍不住流了泪。
还能有这等怪异的事?我心里大为震惊,不只是惊讶 一股强烈的情绪正如火焰般在身体之中燃起。
更确切的说 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对碰上此等大事,待到我调查之后水落石出,再将真相公之于众时的那份激情,这份感情 不就是我一直所追逐的意志吗?我为它而生 同样可以为它而死,只要它贯穿始终,我便与那些个凡夫俗子,碌碌无为的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市井庸人划分开来。
我平时总是对这些人笑脸相迎,但内心究竟还是厌恶他们的,这样的人去嘲笑、戏谑、挖苦、诋毁有志识的人,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更可悲的是 我的身边方方面面都充斥着这类人的身影,每天还要对他们摆出一副好面孔来,这简直是对于自己灵魂上的羞辱。
我需要心中那崇高的意志来冲淡这种耻辱,于是我决心帮这对老夫妇找到他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