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最北方处刑者梅林要砍下一只精灵的头。
处于北方大陆的极冬之国首都神降城拥有南北两陆第二大的教堂,也是教皇菲利普所在之地。这座屹立于风暴雪中的繁华都市是光明教会的起源，亦是教会千余年的荣耀和传承之象征。
在神降城的居民及教会的信徒们看来，教会的繁荣仍将延续千秋万代：去年是菲利普教皇登基的第七十周年,而他本人已是人们心中教会本身的象征,代表着教会的主旨：公平、正义与爱。邪恶的奥术师已消失三十余年，而国家近百年间未有战乱,民间种种不义均终破教会的处刑者所制裁……人们坚信,这种繁盛和平的景象会在菲利普教皇在位期间一直持续下去。
事实也确实如此.
现在是冬天，对于极冬的子民们来说,它代表着风雪与长夜。但寒冬被教会与天火的魔法师们一同阻隔在神降城外，城内则被温暖的火与酒填满——为庆祝极冬国小王子贝利亚尔•黑石年满十五,城内正举行着庆典,全城人民载歌载舞,欢天喜地。
三天了，梅林想，这成人礼还要办多久?
在他一个月前的第十四个命名日中,他就只得到了一把小手铳，而去年更惨，那天他正好要执行人生中的首次处刑。现在人们都在玩乐,而他只能去学习——他也去只会扫了所有人的兴。
他绕过人群,走到学士塔前。塔很大,里有烛光。梅林进到塔里，沿螺旋的阶梯上到二层，寻找伊耿学士。
塔二层的墙,除了窗口和上三层的梯子外,剩下的部分便被书填满,楼屋中间则是一对桌椅和借着微弱的烛光伏案看书的老学士。梅林召来荧光,点亮一格格书架间的透明石头,使这里亮堂起来,察觉到光暗变化的伊耿终于抬起头。
“小梅林（Little Marlin)”他说。
“伊耿学士，”梅林微微鞠躬，“戴蒙去哪了？”
“你知道的,外面是庆典,”伊耿耸耸肩，微笑着说,“他一直在照顾我，即使前两天也不例外，所以我就让他去放松一天，然后就是，嗯，现在这样,我忘记让他走之前给我点亮光石了。这不是他的错，他比你大点，但也还是个年轻人，能够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他一定开心坏了。而我呢,本来也不算看书的,可皇室那边要马上销毁这些书，派了马瑞亚斯（Marayas)骑士长过来,我拜托小马雅(Mara,即马瑞亚斯)让我看完再烧,我只能赶紧读完，记住它们——噢,我话太多了,你过来是要拿书的吧?”
“嗯。”梅林点头，说，“我来找关于奥术的书。”
学士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大声笑了几下,卷起了他的皱纹。
他已经很老了,老得像个被揉成团的牛皮纸,梅林突然想,但他活得却很年轻,就像二十岁的年轻人。
“你要找的就是这个。”学士像个年轻人一样的语气,举起手中的书,然后又依次举起桌上其它的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四本就是塔里所有关于奥术的书。它们起载了大多数奥术、盐圣术的效果和应对方法,但很可惜,今天之内就要被销毁了。唉，多好的书，但他们却为了不让奥术重现世间要要烧了它们,我也不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把里面的知识留住喽。”
梅林走过去,抓起其中一本,粗略地香翻看着。
“这些书以前就有吗?”
梅林阅读着：奥术以“献祭”为基础,通过献祭使用的法术，例如献祭铁片释放无形斩击、献祭骨头获得额外肢体、献祭宝石召唤天外陨星……值得注意的是，献祭活物的奥术,比一般的奥术更强大、更可怕，我就曾经做过对比……(梅林略了过去)，而奥术师们将献祭活物的奥术称为“盐圣术”，原因是活物被献祭后会变成一堆白色粉末……
“也许以前就有,也许才有不久，”学士说，“反正是最近才被发现的,它们被藏在阁楼的地板里，我把它们报备上去,结果就成了这样……早知道就不该报备上去。”
……至于为什么要把那些粉末称作“盐”，嗯，也许他们尝过?
梅林合上书。
“记载盐圣术的书是哪本，学士?”
"我正在看呢."老学士将手中打开的书递给梅林,梅林接过后直接看起来。梅林看着,伊耿学士又说：
“是老处刑者让你来的吗?”
“是的,是鹘让我来的。”鹘三十七岁，梅林想，而您我没记错的话已经八十三了，您当真要这么叫他吗?
“哈,隼让我想起了我在冻洋那儿的女儿，两人都直觉灵敏，也都喜欢做准备，只是他比我女儿更果断，更富有决心……”
梅林听到了椅子拖动的声音,他关上书朝伊耿看去,发现学士已站起身朝窗边走去。
老学士抬头望向远处的大教堂,佝偻的背影正对梅林。许久,老学士的话语缓缓飘来。
“菲利普啊，从捡到鹘那年算起，我们两个已经认识三十年了。”
大教堂钟声响起,宣告午夜的来临。
“……伊耿学士?”
沉默。
过了一会,老学士打了个哈欠，转而回头笑着说:“你要的书是那本吗?”
“……是的。”
“那就拿去吧。”
“嗯？您不是——”
“拿去吧。”
又是沉默。
梅林向他鞠躬,转身离开了,没有多问什么。
……
……
午夜已至,马瑞亚斯给予老学士的期限到了。他径直穿过欢闹的人群朝学士塔走去,身上的白铠一尘不染。学士塔前,他与身拔里袍的梅林偶遇。
“马瑞亚斯骑士长。”
梅林点头致意，他也点头回礼，随后两人就此擦肩而过。
他对这位少年的印象很好,好到奇怪。他从梅林身上能看到以前的自己。
他和我一样，他想，都是不受祝福的私生子。
王室将他对别人的信任污染,他却在梅林身上看到了他以前的纯真,也许正是因此,他才会莫明地欣赏梅林吧。
“老学士,我很抱歉时间到了。”进入学士塔后,他便上楼直载了当地说,脸上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
老学士正坐于中间的椅子上,前面的桌案端正地放着四本书,看见骑士长,他也微笑着:
“马雅(Mara),感谢你愿意隐瞒上面，给我时间去阅读这些书。”他将四本书缓缓抱起,递给马瑞亚斯。
“这并没有关系，学士，新来的大人比我想象的更信任我。”马瑞亚斯接过书，双眼观察着老学士的表情，“而且他今天一整天可都在妓院里忙着呢,这种小事他不会去多管的。”
但他的同伴会管,他想,他们现在就在塔下面等着我。
“要来些茶吗?”学士问。
“当然，”马瑞亚斯抽出四本书中最下面的那本,直接翻开,“不用。”
学士塔中再度沉默起来。
许久,老学士终于准备开口,但……
噤声。
马瑞亚斯关上书,将食指贴近其嘴唇,又忽然指向下面。
他们听得见。
字士异讶异地看着他,而他依旧微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