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的钟声响起,宣告"中午"的来临。
对于一年有接近一半时间是极昼或极夜的神降城来说,钟声是不可或缺的。人们在夏天与冬天靠着它来安排作息,维持正常生活,所有人都不例外。
艾琳娜自回到王宫后便一直雀跃着,昨天的经历让她合不上眼。作为极冬之国唯一的王女,在老国王死后她便一直被长王子逼着去学如何当一名优雅的公主,每天不是在王官学习就是出行各种茶会、舞会,疲累又无聊,只有在马瑞亚斯带她去看戏剧时才能找到点点乐趣。对外以寡言、淑女的形象示人,交到的所谓"友人"也同样虚伪,所以她一直认为她没有朋友。
但在昨天,她在马瑞亚斯的帮助下,逃出了王宫。她如同戏剧里的女主角一般,受困然后遇见英雄,只不过那英雄并不是贵族、骑士或游侠,他只是个路过的十四岁男孩,听马瑞亚斯说,他甚至还是个私生子。可那又如何呢?他在一群坏人手中救了她,他们还是对方的第一个朋友。而且他并不普通,他很厉害,也很有智慧,也不像她的两位王兄一般,不听她说话——他就像马瑞亚斯,而且比马瑞亚斯更像朋友。
所以她还想再去找他。
钟声响起时,她便已经穿好裙子、披上绣有宝石样式家徽的羊毛袍子,等贴身女仆过来后就自然地行礼,一边听着女仆的牢骚一边出去应酬,路上与几位大臣相互行礼寒暄,到达客厅后又客套着为王兄请过来的朋友们倒酒、和他们聊天消磨时间——她快速结束了一切事物。
然后她又不见了。
当刚读完书、才入睡不久的马瑞亚斯被敲门声吵醒时,他的桌子上还有艾琳娜作为赔礼偷偷放上去的小蛋糕。
“你——您**就不能派多点人看着她吗,我**亲爱的哥哥!?”长王子的嘶吼响彻整个王宫,“那天杀的国王之手在**的妓院里*了四天的女人,我好不——好不**的容易处理完那堆破事想去看一下我亲爱的妹妹……结果呢?!”
女神黛瓦拉啊,马瑞亚斯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想,请原谅这位好哥哥的崩溃吧,他才二十三。
“但,不是你让我不要派人盯着她吗,法尔顿?”马瑞亚斯回复,“我的好弟弟,是你亲口说过艾琳娜不喜欢被人监视的。”
“我……我知道……”
长王子法尔顿蹲在地上,抱着头,似乎是被压垮了,说:
“我已经失去了父亲和母亲,我只是不想再体会到这种感觉……”
神啊,马瑞亚斯想,原谅他吧,神啊。
骑士长马瑞亚斯三十一岁,长王子法尔顿、小王子贝利亚尔和公主艾琳娜分别是二十三、十五、十三岁,马瑞亚斯与他们拥有同一个父亲、不同的母亲。
对于自己的生父,马瑞亚斯并没有什么情感。作为私生子的他是在被上一任骑士长选为接班人后才被生父——国王告知自己身世并被划为正统的,但这些对于从侍从到骑士再到骑士长的马瑞亚斯来说,无非只是让他从马瑞亚斯•烛诞变成了马瑞亚斯•黑石这种称呼上的变化而已。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于人离去之痛不能感同身受。
他收起自己不多的轻松,轻轻抚摸法尔顿的后背。
“放轻松点吧,法尔顿,”他安慰说:“我们其实不用太过担心她的安全,真的。”
法尔顿抬起头,望向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什么?”
“说实话,我认识你的七年来,你还是第一次那么歇斯底里,”看着面前这位同他亲近的王子,马瑞亚斯说,“自从父亲死后,王国大大小小的事物都由你一人处理,我已经有四年没见到你露出微笑了。父亲被平民杀死,这事你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不肯放艾琳娜出去,这我是知道的,但你其实不用担心这个——或者说,不用再担心这个了。”
他拉起法尔顿,整理他的衣服与头发。
“原因是她似乎认识了那头大狼,”他说,“还有那头大狼的主人。”
……
“错猡不论怎么粉饰,伪装,身上的猪圈味还是会出卖自己。”临走之前,鹘如此同梅林说。梅林在心里嗔怪他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己真相。
“向左前行七十步,右转,前行三百步……到了。”
梅林被鹘指派,来到了一个令他难受的地方。
在门口,他本想敲门,但又想到没有必要,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烛火、赌桌、酒臭、吟叫——熟悉的事物与感觉令梅林反胃。他尽量不去关注这些 也不理踩前来迎接他的*女,只是握紧右手中他的倒十字架项链,埋头走着。但不一会,他想到此行的目的,猛地停住,搞得后面一位正热情迎接他的*女撞到他并跌倒了。梅林重重地叹了口气,回身礼貌地拉起那名*女。
“抱歉,大人,我不小心撞到您了,”*女赔笑着,“好吧,我只是觉得您小小只的,很特别,所以就不自觉地跟了过来。”
妓女站起身来,比梅林高一个头,使得梅林得抬起头看她。
“……我不是大人,”梅林摇摇头,有点愠怒,但很尽力地不将其表现出来,“是我的过错才让你摔倒的,小姐。”
妓女扑哧地笑了一声,这出手梅林的意料。梅林怔怔地望着她,而她再次低头赔笑。
“你是真的很特别,小家伙,”那妓女用一种让梅林感到无比熟悉的眼神看着梅林,那眼神不像*女,“我的名字是赫玛,你呢?”
你当然觉得我很特别,他想,就我比你矮。
“我叫M——”
出于礼貌,他才想也介绍一下自己,但一串穿出的记忆打断了他。
梅林•烛诞,这是他的母亲十六岁生下他时给他取的名字。
“烛诞”是极冬之国私生子的性,“梅林”则是母亲留给他的祝福。
“梅林在你出生前一年的暴乱中逃走了,”她说过,“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所以我给你她的名字,希望你也能和她一样好好活着。”
梅林记得,那时他六岁,一年后母亲就被一位贵族活活打死了,原因是被指控“污辱贵族”,他忘不掉当时母亲那悲惨到令人反胃的死相。
“抱歉?”那名叫赫玛的*女见他愣住了,便问。
梅林回过神来,心中留下丝丝苦涩。他忽然就知道了面前这位妓女的眼神会无比熟悉。
那就像母亲看他的眼神。
“我叫梅林,”他莫明地烦躁起来,想快点结束对话,于是他拿出一枚金币,掩在手上,说,我是来找国王之手,布施威尔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