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前,宁津星系边缘。
邦联联合武装力量所属的舰船一艘又一艘跳出超空间,这其中一部分来自塞恩利斯腹地,其他的则调动自同为邦联成员国的兰萨帝国。短短一刻钟内,数百艘各型舰船便抵达战场编组为数个舰群,加速航向宁津星系的同盟舰队。
塞恩利斯第4舰队旗舰、无畏舰“水星”号率先在四百万公里的距离上打响第一炮,由舰艏主能量投射阵列发射的光束在飞行了14秒后很不幸地没有打中任何一艘敌舰——有这个时间,在光束飞行轨迹上的敌舰早就机动规避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这样的一炮仅仅只是作为威慑,随着邦联舰船垂发舱盖的开启,真正的打击正式开始。
反舰导弹以冷发射的方式从弹舱内弹出并迅速调整姿态,战舰火控系统向导弹计算机传输目标方位和距离后,这些导弹便开启了其短程低速超空间引擎,直指目标跳跃而去。
在一瞬间过后,跳出超空间的导弹打开雷达主动寻的,全功率启动亚光速引擎冲向目标舰船。仅有少数导弹被同盟舰船的近防系统成功拦截,更多的导弹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在接触到同盟战舰的一刻迸发出强烈的能量射流冲击在覆盖于船壳的能量护甲上。
这样一轮打击过后,同盟舰队的能量护甲遭到了削弱,却并未损失任何一艘舰船,并迅速展开了反击。这支规模不大的舰队释放出数百架舰载机,在数量远超有人驾驶战机的无人僚机环绕下组成打击编队跳入超空间出现在邦联舰队之中。同盟攻击机穿梭于近防系统的火网中,不断释放鱼雷轰炸邦联战舰,而邦联一方也派出大批截击机予以拦截。
随着交战双方距离的不断拉近,在这不到五十万公里的交战距离上,双方舰船开始大规模使用能量武器对射,同盟舰队缺少无畏舰级主力舰的弱点迅速被放大。即便舰队规模有着显著差异,当两方都是同级舰船对射时分出胜负往往需要很长时间,但在无畏舰加入其中一方后,战局便会快速偏转。
两艘邦联无畏舰对着同盟舰队挨个集火点名,半小时过后便将8艘同盟战舰打成了太空垃圾。同盟方欲集中舰载机攻击无畏舰,奈何无畏舰虽身形巨大却位于邦联舰队后方,众多屏卫舰层层拦截下来,能够冲到无畏舰面前的舰载机实属不多。
无畏舰安心地在输出位狠狠鸿儒同盟舰船,较大的巡洋舰尚且能抵抗几分,那些更小的驱护舰则完全不敌。不多时,邦联舰队就在同盟舰群之中打出一条通往宁津大气层的道路,搭载着海军陆战队和星际陆军的强袭登陆舰在战斗舰艇的掩护下冲入通道。
尽管运输机里的环境十分嘈杂,覃芸依然能够清晰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二十分钟前,营里下达了作战任务,她所属的连将要作为先头部队对宁原市南区展开进攻,在该地打开局面。
作为副连长的她自告奋勇地向连长要求率领一排突击宁原二中,拔掉这个在情报中显示的同盟占领军指挥所,连长欣然应允。
此刻的覃芸心中充斥着紧张与担忧。她并不惧怕与敌人战斗,年仅20岁出头的她已经参与过多次战役,并因表现良好升为陆战队中尉副连长,成了团里的红人。虽然只带着一个排,在空中力量的支援下她十分有信心搞掉这个敌人的区域指挥所。
运输机从登陆舰机库中缓缓起飞,覃芸在心中默默祈祷堂弟和婶婶能够平安无事。她已经知晓自己叔父覃文于宁津星系的另一行星上牺牲的消息,而此前在接收作战任务的全息地图前,她察觉曾为陆战队军营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巨坑——而那一定是同盟舰船轰炸造成的。
她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宁原二中,就是堂弟就读的学校。她并不认为堂弟能在已经成为同盟兵营的学校残骸中存活,但总得试一试不是吗?
“滴——“
机舱内的绿灯亮起,覃芸不再多想,她打开安全架站起身来。
“好了同志们,”她对部下说道,“上级首长把打响解放宁津陆战第一枪的光荣使命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不能辜负祖国对我们的期待,跟我上!”
“是,副连长!”
覃芸跳出舱门,身后一整个排的陆战队士兵跟随她鱼贯而出,在夜幕里飞落直下。
“哦呦,真是大场面。”覃旻像个看热闹的一样在破碎的窗户前欣赏着这漫天星火,经过了这两天的适应以及成为超位者之后的迷之自信,他对战争的恐惧此时已经让步于了激动。邦联登陆的场面完全不输于同盟,在夜色中光束和飞行器的引擎尾焰反而比白天更加明显,再加上之前他光顾着逃命去了,这会的覃旻满心期待地想看看邦联军痛打同盟。
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大,子弹也不会长眼,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打在他住的这栋楼上,轰塌了楼房的一半,剧烈的震动也让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我靠哪个这么不长眼,弹药是你这样浪费的吗?”
位于楼房一侧的覃旻家刚好没被波及,仍然稳稳地立着,小插曲并不影响覃旻观战的心情,九楼虽不算很高,但好在许多房屋都已被夷平,视野也勉强过得去。
尽管双方都因装备着夜视设备而没有使用照明弹,仅仅是战斗所引发的火光也将一条条街道照得透亮。在覃旻学校的方位,高空中的两个蓝点——那是两架邦联炮艇的尾焰——向学校里不断发射着炮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看到两枚导弹腾空而起直冲炮艇而来,在空中绽放出一团火花。那蓝色光点并未因此而消失,在受到攻击后,它们迅速地离开了原先的位置,地面上随之发生爆炸,一块暗色的方形板块在爆炸中飞上天空,又重重落在一旁房屋的废墟上。
“我部已成功摧毁敌指挥所,爆破了敌定向电磁干扰设备,请给出下一步指示。”覃芸接入战场通讯频段,向连长汇报着情况。
“很好,后续部队正在登陆,市内的敌人已经不多了。你带领一排扫清余敌后立马开始搜救幸存者,电磁干扰解除后民用设备应该也能恢复通讯了。”
“明白。”
覃旻惊讶地看着掌上电脑传来的广播信息,又很快反应过来。邦联军队恢复了民用频段的信号,向宁原市的所有电子通信设备播送广播,呼吁幸存者们打开定位以便军队前来救援。
能够让平民开启自己的定位,宁原市内的同盟陆军应该已经不成气候,对这一点他十分确信,于是公开了自己的位置信息。很快,他便收到了一条通信要求。
覃旻激动地接通这条通信,虽然从同盟突袭至今才堪堪过去不足两日,他也一秒钟都不想在敌军环伺的环境里呆了,更何况中间还发生过直面同盟军的小插曲。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听见“自己人”的声音。
“公民你好,我们是塞恩利斯海军陆战队,请在接到这条通信后继续保持在你现在的位置,救援马上抵达。”
的确如他所想,对方一开口就是老自己人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覃旻下意识地问道:“芸姐?”
对方明显一愣,随即欣喜不已:“小旻?是你吗小旻?”
覃旻放心了。与其说是放心,不如说身处战场提心吊胆的他一下子松懈下来,瘫软在地上。
“芸姐,是我,覃旻,我就在家里,我哪也不去,我等着你们。”他长舒一口气,手抚在胸前。
“就在家里是吧,我马上就到!”
覃芸安排剩下的两个班继续搜寻残余敌人和幸存者的踪迹,自己带着一个班的战士们开启单兵盔甲背喷口,向覃旻家的方位飞驰而去——那同样是她的家,而覃旻于她而言与亲弟弟也并无什么差别。
这时的覃旻也终于敢打开灯光,他搬出了备用电源。整栋楼房的电力系统早已被巡洋舰炮击带来的冲击所损坏,不过这备用电源也就是个大电池,看起来似乎还能使用。他接上了台灯,又打开手电,在阳台上晃动着,一队光点快速朝他飞来。
覃芸控制着背喷口的力度缓缓降落在残破的阳台,她摘掉头盔丢下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紧紧抱住了覃旻。其他的战士们也非常识大体,他们立刻在周围散开警戒着。
“你果然......”覃芸哽咽着,“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明劲,肯定能活下来......”
“芸姐,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你!”被堂姐拥抱住的覃旻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伸出的双臂在空中楞了楞,然后也环抱堂姐。
“我草好烫好烫好烫——”
覃旻的手好巧不巧,抱在了半分钟前还喷射着火焰的背喷口上,烫得他立马抽回手叫唤起来,直接破坏了姐弟俩重逢的温情氛围。
听到覃旻的叫喊,覃芸松开怀抱,看着眼前的堂弟不停向手掌吹气,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她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嗔怪地教育起覃旻来。
“你这小子,小心一点嘛,你姐好不容易搞得激动一点温馨一点都叫你搞没了。”
“哎,这能怪我吗?这也能怪我啊?”
两人很快恢复到了日常的对话节奏,覃芸本来还有好多话想说,也被这一出给堵了回去,不过她仍然问出了另一个她十分关心的问题。
“小旻,娘娘(念一声,跟婶婶同义)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此话一出,轻松的氛围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
“那天老妈也去上班了,好多人都想往部队院里面跑,觉得那边安全,我也差点过去了,谁想到同盟的船一炮把整个营区给轰没了,得亏我当时离得远,不然我也要交代进去。我估计老妈,老妈她......”
覃旻鼻子一酸,他说不下去了。
覃芸也陷入了沉默。她想到全息作战地图上那显眼的巨坑,悲伤与愤怒自心中升腾。
她捏紧拳头。
“这些格列里奥畜生!”
虽然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而来,十三年多的时间也足够培养起对一个人的感情,更何况是在这个世界养育他、和他朝夕相处的母亲。此刻的覃旻,在劫后余生放松下来之后,却经受不住悲伤的冲刷,他的心不断紧缩、抽动,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眶。
在父母死后,覃芸便被覃文接到家中,当作自己的女儿抚养,覃芸也将叔叔和婶婶视作自己父母,看到弟弟因悲痛而跪地蜷缩着的模样,覃芸的泪水也再次抑制不住。但她深知自己不仅是成年人,还是一名军人,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担起责任——更何况,堂弟此时大概还不清楚叔叔也已经牺牲在战场上,覃家就只剩下姐弟俩了。
她蹲下,抚摸着弟弟的后背,下决心要报答叔叔和婶婶,接过抚养覃旻的责任来。
这时,覃旻忽地抬头,满是泪痕的脸望向她,问出了那个她并不想回答的问题。
“老姐,你......有我爸的消息吗?”
覃芸沉默不语。覃旻一下便明白了。
“这样啊......”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可真是......说我这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幸呢?”
“别瞎说,别瞎想,你还有我在呢!”
覃芸脱下手套,右手在覃旻头顶摩挲。
看着这位年纪尚不如前世自己的女孩,羞愧自他心中油然而生。自己这两世三十多年的人生,都活到哪里去了,论成熟,论责任和担当,堂姐已经远远超越了自己。
覃旻擦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注视覃芸的双目。
“老姐,你说的对,无论如何,我还有你这个家人,我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这样就对了嘛,这才是我的好弟弟,”覃芸点了点头,笑容再一次绽放在她的脸上,“好了,我决定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覃旻疑惑地问道,环顾已经残破不堪的屋子,又恍然大悟,“你是说——”
“是的,我们回地球,回老家,回千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