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车行驶在跨越江水的大桥最外侧车道上,覃旻侧头张望着桥下的江面和沙洲,在枯水期一度显现出来的沙滩此刻早已没于水下。
轿车快速前进着,很快下桥的匝道便进入覃旻的视野之中,那是能够通往下方江心岛的道路。
熟悉的景象令他想起曾经的往事,爸妈都还在的时候,正值春节假日,老爸也是这样开着车从这条匝道下行,带着一家人到岛上野炊垂钓。他清晰地记得当年用小网兜在岛上小河沟里下鱼,而老爸竟钓起了一只甲鱼。
回到家里,老爸逗弄甲鱼被咬一大口,有些气急败坏地当即把这甲鱼给处理之后丢到了锅里,自己则和姐姐一起清理着网兜下回来的小鱼小虾。有着前世记忆的他倒是对挤出小鱼内脏这件事驾轻就熟,姐姐却手忙脚乱不得不求助于老妈——但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的甲鱼汤和炸鱼虾的的确确是美味佳肴。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他再也没能品尝到当年的味道。
沉浸于回忆之中,处于自动驾驶状态的悬浮车早已通过大桥,进入江南岸的高架路之中。
重新切换回手动驾驶,覃旻操纵着车子缓缓开下高架,又开了八公里的路之后,悬浮车进入了一处公墓。他找了个车位停下车,打开车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浪。
假期里的覃旻很少能起这么早,但即便是上午九点不到,千湖市上空高悬的太阳仍然将热量辐射在这片大地之上。
时间已到八月下旬,正值“七月半”也就是中元节的时节,覃旻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墓园看看自己的父母,烧烧纸钱,和他们说说话。
从车上拿下一个盒子后,覃旻随便在墓园旁的店里买了些祭祀用品和花篮,提着袋子走入墓园。父母的墓在山坡之上,离停车场尚有些距离,覃旻没走几步就感到全身发热,细细的汗珠显现于脖颈之上。
在战场上丧生的人们很难留下遗骸,墓碑之下只是空盒子罢了——说起来,正因为覃父是因公殉职,这墓也是政府出资安置的。
走到墓碑前,覃旻把公用火盆拖了过来,打开车里拿出来的盒子,里边装的是一条腌制的草鱼,还有一盘芋头粉蒸肉,分别是爸妈爱吃的两道菜。他将菜品摆在墓碑前的平台上,又掏出两碗蛋酒,总不能让爸妈光吃干的不喝点啥。
公用火盆早已失去它本来的模样变得黝黑,里面满是之前来祭奠的人们烧过纸钱后的余烬,覃旻也从袋子里拿出刚刚买的纸钱,用打火机点燃放于盆中。一张张,一沓沓,火焰吞噬着质量低劣的纸张,燃尽的烟灰熏得覃旻有些睁不开眼,只得换一个方向继续烧着纸钱。
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并不总是会像这样烧纸搞得自己满身烟熏味,也有许多“维新派”采用线上祭祀的方式,烧电子纸钱,祭赛博先祖。谁知道人死去后的极乐世界会不会是个虚拟空间呢?
但作为重生者的覃旻显然是守旧派,年复一年,无论有没有人陪伴,他都会到这里来。
“老爸,X子养的同盟又管不住自个的狗爪子了,你知道吗?”拆开新的纸卷,覃旻喃喃自语着。
“我很担心姐啊,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我真的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话说你和老妈知道我的情况吗?”
覃旻抬眼看着墓碑上父母的黑白照片,突然有点局促。
“呃,我的意思是,你们俩能接受你们的儿子突然变成一个女孩子吗?”
在过去,他还从来没有在父母的墓前提起过这件事。
没有任何预兆,火盆里的火苗猛地窜起,把覃旻吓了一跳。
“我靠什么情况,爸妈你们能听得到我说话?”覃旻倒是不害怕什么“通灵见鬼”这样的事情,再怎么通那也是自己的爹妈,有什么好怕的?
“总,总之,儿子我现在比超位者厉害的多,只不过得变成女孩子才能使用这样的力量,之前都没有在这里告诉你们,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们俩聊聊这件事。”
他掏了掏袋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捆纸钱了。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以自己超位格的模样来完成这最后的仪式。环顾四周,并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其他人在。
在金色的光芒之中,纸钱悬浮于猫娘的手掌上方,涌出的电流灼烧着纸张,将其彻底化为灰烬。
她捏紧拳头,又突地松开,花篮中鲜花的花瓣顿时四散开来,洒落于墓碑和墓台上。最后,猫娘指尖投射的闪电燃着了香烛,她站起身捧着这束香,对父母的墓碑拜了三拜。
“你们看到了吗,这具身体的能力,超越凡人的力量。如果在宁津时的我就有这份力量,是不是你们就......”
抑制住涌上心间的悲伤,少女的眸子里写满坚定,注视着照片中父母的双目。
“爸,妈,我知道你们不希望我也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步爷爷、大伯和你们的后尘。但现在的我不再是弱小的普通人,我能够保护好我自己,我能保护好很多的人。我相信你们也不希望姐姐再出什么意外对吗,我能感受到那个梦不仅仅是梦境,也是一个预言,虽然我不知道梦境发生在哪里,但我必须去镇北,去姐姐的身边。”
猫娘的身躯半蹲下来,盆中的纸张早已燃尽,但火焰却迟迟没有熄灭,仍然一闪一闪地晃动着,覃旻竟能从这摇曳的火光中看出些许温柔和期许。
“所以你们这是同意了?”不知怎的,她对着跳动的火焰感到有些欣喜。
“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姐姐完好无损地带出战场。覃家不会再有任何人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了。”
光芒再度显现,少女消失,青年出现。
“今天就这样吧,爸妈,我要走了。等到过年的时候,我把姐姐拉着一起再来看看你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跃动的火光缓缓熄灭下去。
回到家中的覃旻开始收拾起行李,先是带上了几件换洗衣物,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抽屉里装着他上次为自己的超位格买的衣服。
提起内衣吊带,覃旻有些迟疑,这些玩意装在箱子里过安检真不会被认为是变态吗?
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有什么,变态就变态吧。
他挑了几套女式内衣和外穿的衣服,叠好后塞进行李箱,又从衣柜最底下拿出两双明显小于他脚尺寸的鞋子。即便是给自己的女身购置衣物,他也尽量挑选中性的服装,无论如何,他对自己的认知都是男性,让他穿着小裙子上街实在是难以做到。
收拾好后,他和梁雨琪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他准备和同学趁着开学前出去玩一趟,这段时间不在家里,让梁雨琪不用再来找他,也无需担心他。这样的话在昨天晚上已经和覃芸说过一遍了,覃芸也只是嘱咐他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弟弟的想法和计划。
打开掌机,覃旻浏览着船票信息,大部分民航飞船从地球到镇北都需要六天以上的时间,即使是直达的飞船也得至少五天,而且价格相比于中途停靠的航线要更加昂贵。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并不在乎钱,花费重金买了一张一等独立舱室的直达船票,他将在明天登上这艘飞船直飞镇北。
自姐姐所在的部队移驻镇北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作为军官家属跑去探亲也挺合情理的,只不过这个时间点选的实在是有些不恰当。但对于覃旻而言,他的确从未到过这塞恩利斯的边疆地带,除却赶往姐姐身边的急迫外,心中不免有些对旅途和新见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