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云朵点缀着群山,将世界的屋脊分割为高耸入云的层峦叠嶂。
星空降临在群山之上,带着势不可挡的万钧,却被一层视不可见的夹层分隔在遥不可及的彼方。
仿佛近在咫尺般触手可得,又仿佛相隔一整个寰宇。
伪神的障壁已将这个世界从真正伟大的力量面前分隔过于久远,以至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早已经忘却了来自星空之上真正的威胁。
“窥探”从排列完备的群星间投下,带着自数万年以前就已存在的瞥视,兀自降临在这个尚未准备的世界之上。
群星正位的时刻,星星排列向正确的席位,旧日支配世界的主宰已然苏醒。
夹层像是承受不住一般逐渐开始分崩离析,山峦间皑皑的白雪扭曲向不可降解的死灰。
几乎不可逆的过程滑坡向无法还原的现状,缓慢而迅速,仿佛一刻之间,又仿佛亿万年的光景内未曾改变。
灰白色的颜色仿佛洪水猛兽般疯狂吞噬着突破云层的顶端,直到一抹流光破开空间忽而消解在星空之下。
一晃而出的身影披着黑色的洋装,幽蓝色的瞳孔中闪烁出不知名的色彩,她银色的长发抖落出仿佛幻梦般的星屑。
无数的粒子随着她的心意听从她的驱使在她的四周汇聚,连同那死灰般的灰白色也像是屈从在她的裙下。
“《群星正位之时已至。女巫。》《古神语》”
从遥远的寰宇投射而出的幻梦之音,语调平淡,仿佛在阐明一件仿若宇宙真理一般无可违背的规则。
在祂们傲慢的眼中,眼前小小的女巫即便侵占着部分《祂》的权柄,也不过是挥手就可以抹消的存在。
“《旧日的主宰终将回归。》
《古神语》”银发的女巫合眸颂出同样的字句,无数的刻印圆环从她的身后暴涨而出。
她绝非前来阻止寰宇践行母神的意志,但也绝不会允许亘古冠绝的存在就此吞并这个尚未准备就绪的世界。
“《我无意违抗绝对的真理。》《古神语》”
气浪却从星空之上抛射而出,连同整个空间也为之震荡。
“《也无意沾染我们的创主。》《古神语》”
“《那便离开吾等的创主。将她从汝那孱弱的躯体里解放。》《古神语》”久违带着怒意的声调传播而下,仿佛天外一众合群的唱词。祂们已发现眼前之人那卑劣至极的把戏。
“《何等卑劣的手段。》《古神语》”
“《汝等怎敢。怎敢以被创造的躯体窥视创主的权柄》《古神语》”
“《无法理解。》《古神语》”
“《造物何以妄图沾染母神的伟岸。》《古神语》”
“《汝等怎敢?》《古神语》”
一道又一道瞥视从星空之上被毫不顾忌地投下,顷刻间群峰破碎,星辰辉灭。
一阵又一阵波涛拍击在小小的星荚障壁之上,昔日支配生灵的主宰在肆意释放祂们的愤怒,只为宣泄祂们创主被造物而亵渎的怒火。
“《母神会原谅我的作为。只有她才能审判我的罪行。》《古神语》”
孤高的女巫依托着她赠予的权柄,借用她的力量阻遏着旧日主宰的怒火。
繁复到无以名状的镌刻法阵在女巫的脚底一个个展开,一层层堆叠,磅礴到足以撕裂一切的魔力粒子汇聚成世界的本源与旧日主宰的怒火相撞。
“《同为造物的所谓的旧日的主宰们啊。》《古神语》”
“《我会亲自为我的行为向我们的创主谢罪。》《古神语》”
女巫的手掌覆盖向自己的胸口,虔诚地单膝跪下。
纹路在她的脸上显现,连接成复杂而精致的纹路展开。
无形的波动从她的脚底向身下传递,震荡着寰宇与现世的边界。
她的身躯里寄宿着连世界都已经忘却的时间里就已经存在的个体,是她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祭献从遥远的高层维度中引渡而来。
“《在彻底完成我的悲愿之后。》《古神语》”
她的手指忽而触碰向阻隔世界的夹层,仅仅一次触碰就将分隔寰宇的障壁彻底击穿。
尽管世界如同新生的婴孩般就此完全暴露在寰宇的注视之下,却不曾再被祂们改变分毫。
灰白色的雪山回退回皑皑的白雪,难以名状的死灰回归可供被现实解读的初白。
将不可逆退位于现实的维度。
“《伪神的障壁无法阻遏你们的侵入。我将改写这一切。》《古神语》”
她的手指继而回握,那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正在抽取她的力量为世界重塑。
无数股无以名状的能量乘机轰击在尚未完全成型的星荚之上,却不能再为此撼动分毫,甚至反向被那个看似渺小的女巫尽数收取。
祂们已然知晓最终的结果,祂们愤怒创主的偏见,祂们咆哮宣泄自己的悲愤,祂们无可奈何于已然既定的现实。
一位创主随手造就的女巫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撼动母神最亲爱的孩子们的权柄。
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存在崩坏为代价反过来将自己化为规则,将旧日的主宰者们复归为亘古不变的辰星。
“《群星正位之刻将永不会改变。吾等将会复归亘古不变的辰星。》”
“《仅有母神的权柄可以改变世界的规则。》《古神语》”
星空之上的存在收归了自己的瞥视,星辰的颜色复归为世界的本色,无悲无喜的存在再一次诉说着苦涩的话语。
“《吾等不会试图沾染母神的权柄。倘若这就是创主的意志。吾等尽数接受。》《古神语》”
“《但是汝。汝为这些低劣的造物献上自己的全部。甚至不惜窥探创主的权柄。》《古神语》”
被迫被世界同化的寰宇向下漠视着逐渐失去存在的女巫,落下了一句不悲不喜的蹉叹。
“《何等可笑。何等悲哀。》《古神语》”
“《我们本为一体。也应用尽全部侍奉创主。》
《古神语》”女巫将手掌松开,寰宇的力量在她掌间崩落,她的身体却逐渐变得朦胧而不可察。
“《这只是创主的意志。》”
“《无法理解。创主怎会偏爱汝等。》《古神语》”
“《如此渺小而苍白的造物。》《古神语》”
“《甚至不曾获得更多的注视。》《古神语》”
“《我也无法理解。但母神认为一切造物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古神语》”
“《所以即便要以我的全部作为代价。我也要彻底践行母神的意志。》《古神语》”
无法用量级所评估的力量有如轻柔的细线般从她的体内剥离而出,将少女的身体拉扯回归向那刚刚成型的阻隔层。
无数精妙的文字覆盖在成形的障壁上,使其重铸。
规则那神圣无可违背的气息正从女巫那正在消散的躯体内满溢而出,逐步侵染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存在,并将其改写为某种不可侵犯的法则。
“《我将与你们一同会化为世界规则的一部分。》《古神语》”
“《用纯正的字句宣扬规则。》《古神语》”
她能觉察得到她的存在正在逝去,没有任何苦痛的一场自然消亡。
自从至高的母神为亲自她授予名讳,为她赐名《言灵·帕诺瑞亚》之后,她就不曾体会过生命被威胁的感觉。
可如今,组成她,组成《帕诺瑞亚》的一切都在在消失。
从古至今所积累的一切,所获得的一切偏爱,所体味到的对于世界的感悟都在退化,都在被解离。
渎神的代价是消解,创造新的规则往往伴随着对旧事物绝对的毁灭。
当少女的一切尽数退化为消散的基本粒子,她将成为编织规则最本源的直接力量,成为创主编写真理的文字。
感官一步步消退,知觉一点点趋于混沌。
在个体的意识彻底回归母体之前,她能察觉到一双手温柔地托住了自己。
本应当收不到任何言语的耳边也浮现出熟悉而无比怀念的字句:
“《睡吧。睡吧。》《古神语》”
“《帕诺瑞亚。》《古神语》”
那是来自她的创主最后的慈悲。
“《对世界说晚安吧。我最偏爱的孩子。》”
于是她抬眸看向了那一片绝美的星空,在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身影之后。
至高的女巫就在那满足而绚烂的光辉里露出了一个凄美的微笑。
“《好的。我的母亲。》《古神语》”
“晚安。泰拉。”
一声遥远的呼唤承接少女随风逝去的全部,将她献上名为安眠的美梦。
群星间亘古不变的星辰和她的母神会记下她的名字。
帕诺瑞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