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中心的购物城买东西的时候，看见洛尔佳德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当时我老远就认出她那标志性的紫灰色头发了。居然还穿着黑白套...蛮酷的嘛。
陪她一起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来找她的初中同学，至于另外两个...唔，是不良少女吗？虽然我承认她俩的头发染得的确蛮好看的，不过，我感觉她俩也没比我大多少。最多高三，不能再多了。高中生和大学生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我从这个四人加一起凑不出一个“正常”发色的组合中，感觉到了一股活力且自由的气息...我还是挺羡慕她们的——也许是我身在囹圄中，几乎感受不到自由和快乐的原因吧。
不过，我这次来这里就是想寻求自由和快乐的。
“做想做的任何事...”
蛮励志的嘛。
出门时母亲问我要去哪里，我借口说去同学家玩。妹妹听了大喊道要跟过来，但是被我无情拒绝了。
额，可以想象我抱着调色板和油壶之类的东西回家时，母亲的表情。
不管啦不管啦...
本来还在挑店的，但看到洛尔佳德后我莫名想躲起来，于是就随便进了一家店。
无上色彩...希望这家店的东西配得上它这响亮的名字。
店里空无一人。门上系着铃铛，我一推其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深色实木地板，赭褐色的墙，端正立在两旁的高大木架和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进门就闻到的咖啡香气...很有艺术气息嘛。
“哟，来客人了。欢迎欢迎。”
一个看起来好多天没刮胡子的大叔笑呵呵地朝我走来。他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多地方都桀骜不驯地高高翘起。不过他却丝毫不给人邋遢之类的印象。再配上一副金框小眼镜...唔，真有艺术气息呢。要是母亲在的话肯定会说他邋遢，然后拉着我换一家店。
“您买些什么？”店长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和善地说。“您还在上高中吧，是艺术生吗？”
“不是。只不过最近想尝试一下油画罢了。”我干巴巴地说。
“画风景吗？都市风景还是田园风光？抑或是给男朋友画一张？”
我无言地注视着大叔，他一副戏谑打趣的表情。我稍稍歪过头，“这些有点私人吧。”
“啊抱歉抱歉，近年来有点被风气带歪了。”大叔立马变得正紧不少，他扶了扶眼镜，“如果是零基础入门的话...调色板、油画画笔、画刀、订枪之类的是必备的。要是涉及户外绘画的话，那还得配上画伞之类的。其实如果是新手的话，我推荐先用油画棒练手。”
有着多年素描和一点点漫画经验的我算新手吗？虽说油画的画法和前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差异...不过它们之间应该也有交叉之处，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要从油画棒练起吧。
“我有一定基础，应该可以直接试着画油画。”
“有专业老师带你吗？”
“您只需要提供优质画具就行。”
“明白了明白了。”大叔郑重地点点头，全无开始的吊儿郎当之气，俨然变了一个人。他将我领到一个架子前，“从左到右，价位逐渐升高。您先自己看看，我去端杯咖啡来。”
尽管早就知道油画用品并不便宜，但看到价格时我的心还是猛然一震。照半个月一幅画的速度来看...那我一个月的伙食费都得大大缩水。主要是颜料太贵了...
真伤脑筋呢。
画板什么的倒是很好挑，因为这些东西所有人的都差不多。只是像画布之类的需要根据个人喜好精挑细选，这让我这个油画新手犯了难。虽说已经查过不少资料了，但是还是感觉力不从心。
“我来吧。”大叔递来一杯咖啡，又伸手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我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喝的呢。
“谢...谢谢了。”我尝试往紧巴巴的语气中加入一点友善的水分，但是失败了，“那，那个...请问，可以帮我看看画布吗？”
简直像第一次邀请女人跳舞的男子一样...我还是更适合直来直去一点，拘礼会让我感觉我不是我自己。
况且现在的礼仪意识都普遍淡化了。
我注意到店主似乎在盯着我的耳朵看。早知道还是遮起来了。我迅速侧身看着他，手中的咖啡差点洒出来。大叔立刻向我道歉，其行为举止宛如以前的古典绅士。这倒是和他的店蛮契合的。
“画布吗？我来看看...我建议您直接买成品布，新人的话应该还不需要用坯布自己做画布。您要单经单纬的吗？可以先试试这种。”
我把抿了一小口的咖啡放到一边。接过店长取来的画布，用手指细细抚摸一番。紧致细腻，是块好布。至于线条粗细...干脆每种都来一点好了。
在大叔悉心地介绍下我很快把东西买齐了，最后只剩下颜料了。事先大致了解了一下，知道颜料理论什么的极为复杂，因此我决定抛开耐光性、遮盖力什么的不管，就买盒装的标准24色算了。
要不，再买点单色？
我搜寻着货架。大叔在一旁静候着。我转头看看他，他用满含笑意的眼神回应我。他的棕眼睛似乎在说：
“慢慢挑。遇到什么问题尽管问就好了。”
“请问...额，有紫罗兰吗？”
“紫罗兰？啊，那种好像没了...要不我教您用群青和瑰红调制？嗯，等等...哦，后面还有几支。稍微片刻，我去取。”
我小口小口缀着咖啡，这咖啡蛮够味儿的。紫罗兰...我想起了洛尔佳德的眼睛和头发。
但是要画好她，应该很难吧。emm，没有“应该”，就是很难。我平时很少画人物，估摸着连打个稍微精细点的人物线稿都有点吃力——主要是没研究过比例之类的东西的原因。
店长笑脸盈盈地捧来两支紫罗兰色的颜料。“只有两支了，我改天再进点。”
我对照清单看了看，东西都买齐了。“那就这样吧。”
店长把紫罗兰颜料递给我，我把它们轻轻攥在手心里。趁大叔算账、包装的工夫，我溜到门外，打量着一家家门店。
洛尔佳德会在哪家店呢。这里是艺术用品区，她是单纯陪朋友逛街还是特意来买东西的？我合上眼，回想着之前在天台时她的样子。她有艺术气息吗？与其这样说，不如她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尽管这么讲有点奇怪，但是她若是静坐在那儿、手中捧一本书专心致志地读...微风吹过，发丝摇曳。光与影的变换中，眼底的温柔永存。
确实是艺术品。
拿到账单的我并没有很惊讶。我默默掏出“多年”的积蓄，数出五分之一递给大叔。遽然间我想起，我手上还有两管颜料呢。
“叔，这个还没算进去。”我举了举手。
“没事，那个送你了。祝你能用它画出你的恋人。”
嗯？
“我看起来，像有恋人的样子吗？”我语气迟疑，下意识摸了摸脸。
“如果自然景物算恋人的话。”大叔对我眨眨眼睛，“喜欢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哟。”
什么嘛，又吊儿郎当起来了。不过看在他良好的服务和那杯超级够味的咖啡的份上，算了。
我提起沉重的袋子，向大叔歪了歪头与他告别。大叔快步上前帮我拉开门，悦耳的铃声响起。“欢迎下次光临。”
呼~好重啊。想直接打车回去了。但是我看了看一列下去的艺术品门店，犹豫了一下。脑袋里计划马上回家的小人儿被一根线给拌住了。
我拎着东西沿着这一列店铺慢慢走着，不断搜寻着洛尔佳德的身影。店铺正面多是玻璃墙，站在门口即可大概看到其内部。我不抱什么希望地却坚定地走着，犹如知道败局已定但仍义无反顾地向前的士兵。
一抹紫灰色。
洛尔佳德似乎正出神地研究着一把吉他。她是在研究吗？还是她只是在发呆？她会谈吉他？还是说她想学？
怎么突然蹦出这么多问题。
不过，从她的神态来看，我猜她并不...并不快乐。不远处，她的三名同伴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而她就如同局外人一般。我凑近一点看，她的眼中似乎没有了以往的纵深感。
回想起洛尔佳德在班里时被同学包围的场景...也许我和她只是对“社交”的处理方式的不同，但在本质上我们都不是喜欢社交的人。我也说不出我和她的方式，哪一种更高明。
诶，我又在无端揣测她了...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就是洛尔佳德的圈子应该蛮广的。虽说仅仅凭她和朋友来逛乐器店的这一点就这么说有些夸张，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应该是那种涉猎广泛的人。
而且，洛尔佳德应该有很多朋友吧。朋友圈大也是圈子大中的一种嘛。
我悄悄离开了，走得相当迅速，好像我从未来过。
我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油画上吧。洛尔佳德的圈子应该也不是我这种家伙能进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