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们学校没有社团啊...”
“嗐,谁让你考这个学校呢?校方为了成绩可是‘煞费苦心’啊。”
“看着别的学校都有文化祭,好眼红...”
“你都来这里了,不就是奔着成绩去的吗?”
……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把脸埋进臂弯里。还是好困啊。
我终于还是来上课了。重返课堂的那天,班上几乎一半的同学都围过来,对我嘘寒问暖。当时我的手指都要被自己绞断了。
而且其实有不少人还邀请我一起吃午饭——我一一婉言谢绝了。
对于我来说,热闹比寂寞更加难耐。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常常会空落落的;但是一旦周围的人多起来,那种心脏要跳出来的感觉更不好受。
母亲居然还回来了。她千里迢迢地从国外赶回来,就是为了陪她那个令人担心的女儿住几天。她一回来就问我要不要去医院,但我实在是不想面对医生的各种如同盘问似的“交流诊断”,所以连连拒绝(虽说最后还是去了)。而且我不愿意让同学知道我有什么所谓的“心理问题”——
照现在的环境来看,那样应该会被说是装的吧。我记得上次有个新闻就是这样...反正,在这个青少年“心理问题”普遍的时代,不少初高中生都声称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其中确实不乏“自作多情”“故弄玄虚”者。所以,现在谁要是说自己有“心理问题”什么的,往往都会被人一顿怀疑和指责。在学校里的话,几乎就要和过街老鼠画等号了。
一想到这些,内疚和恐惧就充斥着我的内心。原本空虚的心竟会以这种方式被填满,真是戏剧呢。
“洛尔佳德同学昨晚熬夜了吗?”
我抬起头,是夜阑永辉——我开学第一天就记住了这个180几个头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他近来好像很喜欢来找我搭话。
开学前几天都还没有啊...不对,那几天我都不在班里。
“有点没休息好。”
“哎,你晚上一定有熬夜学习吧。”夜阑晃了晃刚发下来的试卷,“老师刚才都点名表扬你了呢。”我低头瞟了一眼我的卷子。我不知道我吃“老本”能吃到什么时候。
我轻轻摇摇头,“没有啦...说到这个,夜阑同学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吧——你可是第一呢。”
但他却连连摆手,推辞这一赞美,“没有没有,我那点小聪明仅限于学习而已。不像洛尔佳德,满脸都写着‘机灵’二字呢。”
额...我感觉说疲惫可能更贴切一点吧。话说,我们这样好像商业互吹啊。
哪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我和夜阑寻声而望。果不其然,又是安岛。最近,她身上似乎装了雷达报警器之类的东西,夜阑一出现在我身边,她就会瞬间感知到,然后闪现到我面前。
“洛...薇尔,今天放学后去散步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安岛总会称呼我“薇尔”。她不带问号的问句,在初次听到时让人相当费解。
“哎,安岛最近迷上散步了?”这已经是这几样她第三次邀请我散步了。“差不多吧...毕竟,毕竟天台变冷了。”她说最后几个词时压低了声音。
我和中田她们说了换歌的事,她们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中田还颇为贴心地和我说,以后练习改成两天一次,时间在中午还是下午放学后随我定。昨天中午已经练过了,所以今天放学后...
“好。”我冲她笑了笑。夜阑简单说了句什么就迅速退走了。
“洛,洛尔佳德...”
“欸,怎么不叫薇尔啦?”我打趣地说,看着安岛为难的神情,我竟莫名有些开心。也许是因为她平时很少有过表情崩坏的时候吧——除了面对我的时候。
“薇...薇尔。学姊她们和我说,你们换了一首福音歌曲?”
“对的。她们听完这首歌之后居然迅速同意了,让我蛮惊讶的...因为这首歌,不是特别需要,额,需要伴奏...和清唱差不多。而且,受众可能不够广。”(“那我可以下班了。”渡边开心地说,“我会在一边给薇尔加油的。”)
安岛点点头,“我,我听过...感觉好神圣啊。”我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啊,因为,因为我在高伯的车上听过啦,所以就记下了。”
我差点以为安岛也信教了呢。“所以,所以我可以听洛尔佳德唱歌吗?”安岛说这话的时候,似乎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她的腮帮子略鼓,似乎在憋气。
这是她第二次提出这个请求了吧...“我...那明天排练的时候,你干脆直接进来好了。”不知为何,安岛每次都会在教室外头等我,从不进来。我和中田邀请了她好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我,我想让你唱给我一个人听...”
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便请她再说一次,结果她闭口不言了。
唉...
“啊,对了...晚上我还有课,所以散步的话,得快一点哦。”
安岛如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上课铃响了,我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该回座位了。
学魔法时代的内容,总给我一种错觉。魔法这种东西,对我这种现代人而言还是太梦幻了,和小时候玩的肥皂泡差不多。虽说历史书上删去了具体的关于魔法的内容,但是看着书上那些在现代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件,我还是会频频被震撼。
其实一开始,我对于魔法时代,还是否定的态度多一些。毕竟那时候的封建社会,确实是蛮黑暗的呢。魔法是强者夺权、欺凌弱者的工具,在历史上的负面似乎比正面多。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贵族而言,魔法应该可以满足他们的几乎一切美好想象吧...就狭隘一点的角度来说,他们那批人应该是很快乐的。
安岛好像很向往那个时代。她是向往黑暗的土壤中孕育的光明吗?在后魔法时代末期,思想文化的确空前繁荣...再加上魔法可以实现一些现代人实现不了的愿望...向往自由、热爱艺术的安岛,应该很希望可以回去看一看吧。
放学铃一响,安岛就来找我了。我自然地和她并肩走着。“那个...洛尔佳德今天什么时候得回去啊?”
“唔...我和妈妈说过让她晚20分钟来。”
妈妈...这个词好难说出口。不过如果在朋友面前,称自己的妈妈为“母亲”的话,感觉更奇怪。
令人愉快的沉默。我们的脚踩在林间小径上,鞋底摩挲叶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感觉有点冷,转头看了看安岛,结果我们眼神刚好对上了。她一惊,随后赶紧移开目光。
她,一直在盯着我吗?唔...
“安岛你不冷吗?”
“我?我还好...洛尔佳德感觉很冷吗?”
我还没换秋装呢,薄薄的夏季外套抵挡不住寒风。风儿一个劲地从领口往里钻,试图在我的衣服里开辟出一条它的通道。“洛尔佳德,要是不介意的的话...穿我的外套好了。”
“这个,这个倒不用啦...”我略感尴尬地制止了解开了第一个扣子的安岛。她似乎很泄气耶。
我有点于心不忍的感觉...是因为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吗?
我伸出手想帮她整理一下歪掉的领结。立时,安岛猛地一侧身子躲开了我的手。“哎...”我愣了一下。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可是安岛的眼睛,写满了“快点帮我理一理”啊...她是想,想表现的,额,独立坚强一点吗?
“我本来想补偿你来着呢。”我用半开玩笑地口吻说道。听到这话,安岛立刻两眼放光。
罕见的棕色钻石哎。
“那,那我有一个请求...”充满渴求的语气,让我不好拒绝。“啊?什么请求?”
“我,我想...我想抱一下洛尔佳德...可以吗?”
emm...“这是什么,请求啊?”我干干地笑了两声,“上次在我家还没抱够吗?”上次,上次我感觉呼吸都变困难了不少。
“洛尔佳德不愿意吗...那还是,算了吧...”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孩子啊。我感觉我像是一个老母亲,成天在为自己的孩子发愁。安岛的请求也奇怪了吧...这很让我为难耶。
也许,也许她只是想要一点温暖和关怀?之前聊天的时候,她也透露过她的家庭关系不是很好...虽然她近些天变得稍微会社交了一点,但她的身边还是没什么人。
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她把期待落在了我身上?
好吧。
我张开双臂,“来吧,小安。”我想让氛围变得轻快一些,就冒昧地叫“小安”了。
安岛好像要扑上来...“等等等等!我们先说好了...别太过分。”
感觉有点打击到她呢。安岛的脚步放慢了,小心翼翼地贴上来。我感觉我好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和安岛身高差不多,刚好都能靠在对方的脖颈处。我抑制住了想和上次一样吹气的冲动,只是轻轻拍了拍安岛的背。
太近了...一种不习惯感油然而生。上次在我家也有类似的感觉。这种感觉隔离了我与安岛的接触,使得我没怎么注意拥抱时的感觉。
……
“老师好。”
“小薇尔,好久不见啦。哎,妈妈也在啊——您好您好。”叶老师依然活力四射地和我们打招呼。
“这些年承蒙老师您的关照了。我很感谢您呢,是您让薇有了唱歌这个兴趣爱好。”母亲说道。
“是小薇尔自己对音乐感兴趣的啦...我只是激发了一下,种子本来就在那里。”
上了琴房,我和老师具体说了一下换歌的事。“唔,你几天前发消息给我的时候,我就去听了...你确定要唱这首吗?”叶老师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犹豫,像是在迟疑要不要把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一个小孩子去做。
“这首歌...对我来说太难了吗?”
“这个,倒不是...”老师看似随意地弹了几个音,“我也认为,以你的技术,唱好它没问题...只是,只是...唉,我怕你被曲子所驱使。”
“被曲子,所驱使?”我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这令人费解的话。
老师感觉有些心烦意乱呢。她又乱弹了一气,“唉,意思就是说...我怕你陷太深了。”
我好像明白了。“应该,应该不会吧...”
“唔,怎么说呢...老师知道你是个,敏锐的孩子,感知力很强...唔...”
叶老师,很少这么说话。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快言快语,谈吐大方流畅。如此绕弯,甚至可以说是忸怩,还是第一次。
我感觉意识飘走了。我默默地低头看着深色的地板,夕阳把我的影子拖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