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情绪失控已经过去三天看。
我突然明白上次叶老师为什么没有批评我了。
歌曲应该灌注满感情,但歌者不应为感情所驱使。但对于我来说,信仰与回忆太刻骨铭心。纵情演唱是,难免控制不住。
我自认为自己不算是虔诚的信徒,平日里连祷告什么的都很少。我似乎只是想在心里找到一个寄托。
这个寄托,本来应该是姐姐。在我心中,那个位置始终空空如也。
还有一件事...安岛。
她走得太近了,让我有些不习惯。本能使我抗拒,我想抽身离开,但她的手紧紧挽住了我的胳膊。因此,我开始反思。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感觉她对我好过头了。虽说平时有不少同学和我说,薇尔这么善良,应该得到报偿才是。
但是首先,我不认为我应该得到什么报偿,因为我那些举动...算不上善良吧。
第二,无论是其他同学,还是安岛,他们的行为,对我来说,不算报偿。但是呢,我也不好意思谢绝别人的好意,那样太残忍了。
“我应该怎么办?”我低声问自己的内心。
在校排练的时候,中田常常送我她在家亲手烤的巧克力饼干;最近夜阑也经常邀请我参加班级活动;安岛呢,这几天一直在给我塞面包,还都是巧克力味的。
我不知道给如何...感谢他们。很早以前的话,我可能会热情地对待他们吧——但现在不会了。感情这种东西,于我而言,一旦放开,就会很累。
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决定,要稍稍改变一下。不然,也太对不起别人的好意了。只得到不付出的话,我的心会不安。所有人都想靠近我,拉我一把,一退再退的话...感觉实在是太辜负感情了。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往音乐教室走。安岛今天居然没有跟过来,也是蛮少见的呢。
“哎,薇尔。”中田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我朝她笑了笑,打开水杯喝了口水润嗓。她盯着杯子,似乎还在因为上次打翻它而过意不去。
“虽说之前讨论过了,暂时不需要我的吉他了...但是呢,我感觉把薇尔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太好。”中田罕见地内敛起来,“我在这里干听着,薇尔不介意吧?”
“之前有吉他的时候,你也不是一直在听吗?我不介意啦。”我笑着说,打开播放器。练了这么久,在朋友面前,我还是敢开口唱的啦。
我突然想起之前安岛的请求。下次,什么时候我就只唱给她一个人听吧。
中田乖巧地坐着,如一只小猫。她手里捧着那熟悉的饼干盒子。
简单开声后,我打开音乐。这次我分外小心,尽量克制着自己。但是,这样唱出来的东西干巴巴的...我很不满意。一曲终了,我回头看看中田。发现她正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我。
“感觉不太好。”我摇摇头。中田发出一声惊叫,我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啊啊,不是我情绪感觉不好啦...是感觉自己唱得不好。”
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中田长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啦,在我听来已经很好了。”
“可是,到时候要面对其他的陌生听众啊。”展演空间里的听众,应该都蛮专业的吧。我很害怕有人会对我品头论足,指手画脚什么的。
又练了30分钟,差不多了。中田在这期间,一句话都没说,似乎和空气融为一体了,使我差点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不过她一直保持着鼓励式的微笑端坐着,好像幼儿园老师在对待小朋友一样。“来,薇尔。”
我想接过她递来的饼干。但中田把手敏捷地一收,用莫名炽热的眼神盯着我,说:“我想,我想喂薇尔,可以吗?”
弄得我好像小孩子啊。我慌了神,连连摆手想谢绝。但中田的手都快碰到我的鼻子了。“好吧...”我立刻收起尴尬的笑容,假装满心欢喜地吃下了饼干。
门外传来一声惊叫。我疑惑地走出门四处观望。一个身影消失在拐角。
唔,黑到发蓝的长发...肯定是安岛。
“怎么啦?”中田错愕地问道。
“没,没什么...”这种事情不太好解释,为了避免误会,我就简单跳过了这个话题。
下午体育课的时候,不出我所料,夜阑又来找我打篮球了。接着又是熟悉的桥段,安岛如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拉着我去二楼打羽毛球。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被她拖着走。回头看了看,夜阑的好哥们拍了拍他的肩。我冲夜阑抱歉似的一笑。
“哎,安岛啊...”我小声说,希望她能先放开我。走到没人的地方了,她才松开我的衣角。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也没敢问她中午的事。安岛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悸动与不安,这些情绪似乎化成了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我惊愕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安,安岛?”
她狠命地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没什么...”我才不信呢。但这时的她与闹别扭的小孩子无异,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只简单回复我,不肯多说什么。
我只好胆颤心惊地陪着她打羽毛球。我神经紧绷,注意着我不能赢她,但也不能假装输得太明显。我们就这样一来一回地打着。下课时,安岛的情绪才好了一点。
我想起我上次说的话,要和她重新开始做朋友。emm...现在看来,感觉那时说这话为时过早了点。不过我还是打起精神,走过去拍了拍安岛。
“到底怎么了嘛,嗯?和我说说呗,一个人憋着的话,小心憋出内伤哦。”
唉,原来我也还会开这种玩笑啊...好久没这么讲话了。
安岛的手指触碰到我的手背。不对,应该说是抓了一下我的手背。唔,有点痛,和猫抓一样。
“唔,痛啦。”
“啊啊啊...对不起...”安岛有气无力地说,好像心有火气但无力发泄。我看了看她抓空的手,犹豫了一下。
我说过,我要改变的,对吧?
我握住她的手。就像从前姐姐握住我的手一样。有种大手牵小手,一起向前走的感觉——是陪伴,是引领。
安岛的脸刷一下染成绯红。这倒是和她的名字很契合呢。绯月...话说我还没见过红色的月亮。
不对,现在就算是见到了吧。
看着安岛的样子,我真怕她一下子哭出来。“安啦安啦,下次不要再抓我就行。”
她,果然需要陪伴。犹如幼小的孩童怕母亲离开,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生怕我松开。
但是,我不只属于她一个人啊。我想起中田,想起母亲,想起班上的同学,想起...想起这个世间一切需要被帮助的东西。
不过现在呢,我想我还是不要放手为好。
安岛对于我,似乎比对自己还上心。无论是乐队,还是日常交往,她都很关心我。我真得好感动...虽然这么说很小孩子气,但我想,也没有比这更直接清晰的表达了。
“洛,洛尔佳德?”安岛试探性地问道。
“我在哦。还有,最近你怎么一会叫我的姓一会叫我的名啊。”我用手指戳戳她的脸。“啊,洛尔佳德很讨厌这点吗。”
不带问号的问句,也是安岛的特色呢。
我解释道:“没有啦,只是这样变来变去的很奇怪。”
“那,那我可以叫,叫薇尔吗?”
“你本来也可以叫我薇尔啊。”
“薇尔...薇尔...”她喃喃自语着。她的眼神猛然一转,看向我,“那,那薇尔可以叫我绯月吗?”
我略一思索,“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虽然这么叫,好像太近了。
一个劲儿地点头。我讪讪笑了笑,“那好吧。”
但是,在这之后,安岛依然喊我“洛尔佳德”,我也习惯性地叫她“安岛”。这点很奇怪呢。
我们避开人群,绕远路回班。快到班级门口时,我松开了手。安岛的脚步顿了顿,但随即立刻继续走。
目送她回到座位,低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也取出纸巾擦擦汗,开始想练歌的事情。
当下,最大的问题还是情感问题。我突然有种想法,想把浅川单独约出来谈谈,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是中田呢?为什么不是渡边呢?为什么,不是安岛呢?为什么,不是班里的其他同学呢?
具体理由,我给不出。但在我的直觉上,我感觉浅川,更像姐姐——这一角色。而且除了音乐上的问题之外,我还想问她一些别的问题。于是,我立刻联系她。结果她居然秒回。
唔,答应了。好快啊。从冒出这个念头起,到变成现实,只过去了不到2分钟哎。世界...真是奇妙呢。
放学后,由于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我忘记等安岛了。听着身后那随我而动的脚步声,我猛然想到这件事。
“对不起...”
安岛没有说话,只是红着脸,悄悄伸出手。她站得直直的,微微晃着身子,一只手从下边小心翼翼地探出来。
好吧。我携起她的手,往校门口走。今天晚上,母亲就要离开了。也许是想多陪陪她,所以我婉拒了安岛的散步邀请。看着她略微丧气的表情,我又有些不忍。但终究我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母亲朝我招手。看到我身边有并肩走得同伴,她两眼放光。“哎,还是上次那个同学啊...是安岛是吧?长得真漂亮呢。”
我悄悄放开手。母亲突然凑上来,和安岛小声说了些什么。我在一旁呆住了。
什么嘛...这...
安岛局促不安地点点头,随之挥手向我告别。我也挥挥手,之后走到母亲身边。
“妈妈,你和安岛...绯月说什么?”
“没什么啦。”唔,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亲女儿是吧。上了车,母亲又随意和我聊着天,我乖巧地一一回答,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突然,母亲说:
“薇,你也主动讲讲在学校里的趣事嘛。”
趣事?emm...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既是趣事,又适合和母亲这种角色的人讲。
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薇,妈妈今晚就要走了...下次回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在家里,要乖乖的哦——嗯,想放肆一下什么的也可以的。还有,不要不回消息哦。”
说最后一句话时,母亲想尽量用轻松愉快的口气,但这也难掩她的担忧。虽然这时她在开车,视线不在我身上,但我还是重重地点点头。
“好。”
毕竟,我说过,我要改变的,对吧?不仅仅是对安岛,对别人也要改变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