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洛尔佳德表演的日子了。
我很兴奋,感觉比洛尔佳德还兴奋。不对,她应该只有紧张吧。其实,我也蛮紧张的。
上次,我把中田弄哭了...虽然后面她有和我们解释,说不是我们的原因,但是我在她的眼中看出了勉强。像对着一个很讨厌的人反复解释自己不讨厌她一样。
我很自责,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之前我也私下找中田聊了聊,但她每次都迅速结束了话题。
感觉我被讨厌了。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被人讨厌的感觉终究是不好的啊。而且,中田也要参加表演的啊...我很怕她们乐队不合,更怕我去展演空间的时候挨中田的冷眼。
我怀疑我最近神经出了点问题。洛尔佳德近来...主动好多。反倒是我,忽冷忽热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像一触即炸的烈性炸药,有时候又像黏人的小动物一样很想贴上洛尔佳德。
那天,不该喂她饼干的...哦,是不该强塞给她饼干的...
我从中田泪水朦胧的眼中,看到了我的曾经——曾经,和洛尔佳德还没有那么靠近的我。炽热的红,生怕被别人发现,于是试图用白去调和。但是,其底子毕竟还是红色啊。一旦其掩饰被拆穿,又会如何呢?
对不起哦,青子...
我怅然长叹,一不小心画歪了一笔。这次我没有着急,而是慢慢用其他颜色把画错的地方盖掉。
含蓄还是热烈?内敛还是奔放?距离和尺度该如何把控?我仍在尝试。
砰砰砰。粗暴的敲门声,接着是门把锁被扭动的声音。“怎么把门锁了?赶紧吃饭!”
我没有回应母亲,只是慢慢收拾着画具。之后慢吞吞地下楼。
“月……”母亲语重心长地说。我的耳朵立刻自动屏蔽了她的话,在脑海中继续作画。这个方法真是屡试不爽,不过得注意眼神不能失焦。
“妈,我明天晚上不回来吃了。”趁母亲说话的间隙,我见缝插针地说。她瞪圆了眼又想说什么,但我抢先一步。
“没有去买画画的东西...只是,只是朋友有个表演,我得去给她加油。”
我凝视着母亲褐色的眼睛,眼睛不眨一下。在我的逼视下,母亲似乎把什么话咽了回去。
“早去早回...到时候要不要我去接你?”
这话令我有些意外,我居然有些不习惯。“不用了,谢谢。”我不想让大人进入我的个人生活,即使是接送什么的,我也不想。
“好吧...月啊,不要因为上次考试考得不错就掉以轻心了啊……”唔,那个母亲又回来了。不过呢,这样才正常吧。
吃完饭,我再次确认我的工作室门已经锁上了,之后回到房间,打开那本“我与洛尔佳德”的本子。
读着其中的内容,我的脸在发烧。
简直就和情书一样啊。
我,是什么时候不再回避“到底喜不喜欢洛尔佳德”这个问题的?我不记得了。我只依稀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不承认那种感觉,反而把其当作友谊之类的东西。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不过是自我欺骗的把戏而已,而且还是对我没有一点好处的把戏。
要是,要是能把本子的第一页画上洛尔佳德就好了。我拿起铅笔,小心画了画。尽管洛尔佳德的形象已经深深刻入我的脑海中,甚至如果要我给她的每根头发都画个特写什么的我似乎也能办到...但是,黑白的她,没有灵魂。只有色彩,才能切切实实让人感受到她的美好啊。
想到这里,我又有冲进画室的冲动,但好在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我翻阅着本子,回忆着洛尔佳德的点滴。
她托着脸,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样子;她含着笑,抚摸我时的样子;她悄悄捡起被别人碰掉的书本时的样子;她体育课时坐在一边,用眼睛给同学们加油助威时的样子……
我在了解她,我在记录她。今后,我还想更深入的了解她,直到关于她的一切,融入我的身心,真真正正地成为我的一部分。
洛尔佳德,是我的太阳。
我在本子上郑重写下这句话。但下一秒我就满脸通红地去找橡皮擦。但是,由于笔力太深,字迹无法完全擦除。
我看着本子上残存的、仍能依稀辨认出的字,叹了一口气。算啦...毕竟,那也是我的真心话嘛。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中午——今天父母亲都出去了,连妹妹都去朋友家玩了。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在木地板上嬉戏的阳光,等神智慢慢清醒——感觉真好。
好像获得了新生一般。这种时候,一个人就是种享受。
我哼着歌开始洗漱,计划着今天的穿着与妆容。其实我对衣服造型没什么研究啦...不过,今天可是洛尔佳德表演的日子,那我必须好好打扮一下啊。
打开手机,才发现母亲已经把我的短信箱塞满了。我简单看了看消息,感觉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干脆把手机甩到沙发上去了。
电话声。是母亲。
“冰箱里有吃的,自己热一下就行了。还有,以后早点起来学习!”
“知道啦。”我顿了顿,母亲好像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于是我挂了电话。
草草吃了点东西,我就一头扎进工作室。今天的笔调格外轻快呢,感觉就像在弹琴一样。我幻想着我在一旁为洛尔佳德伴奏,她在舞台上独唱时的情景。
不过,这个应该不可能实现吧。
为了避免撞到回家的父母,下午三点多我就开始打扮了,以尽早出门。
我才发现,我的衣服好少啊。我思考着应该怎么穿才能更像音乐人一点。不过,浅川和渡边的那种穿法...不适合我。
那种衣服,不是给高中生穿得吧,不过穿起来确实痞酷痞酷的。《Amazing Grace》...我应该穿得尽量庄重一点?不过我没有礼服哎,这种场合穿和服什么的合适吗?
三十分钟后,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淡紫色连衣裙,下摆有几层蕾丝,上有飘逸的花纹;头发扎成单马尾垂到左边,再把刘海和左边的头发留一点,刚好遮住耳朵;再披一件浅色外套,围一条暖色调的方格子围巾...唔,好有反差感啊。我不太会穿搭啊。
简单化了化妆,我背了个小挎包就出门了。临走前还反复检查了一下票在不在包里,生怕它长脚溜走。我可不想在外头吹风。
在外面随便解决了晚饭,我慢慢顺着街道走着,给洛尔佳德她们发去消息。我这身打扮好像蛮引人注目的...我感觉行人都对我侧目而视,这让我有些紧张。
“我们已经进去啦,你也赶紧进来吧。”
唔,展演空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场内的表演还未开始,但人群已渐渐聚集。大家各自落座,有说有笑。不断变幻的灯光让我难以寻找我的朋友们。
“唔,安岛!这里!”
寻声望去,是洛尔佳德。天哪...我被她的美貌镇住了。
洛尔佳德身着紫黑色短纱裙,上穿露脐短上衣,头上还戴着花型头饰,一网紫色薄纱罩住她的半边脸。她脱下白色外衣,露出一抹香肩。诱惑但不低俗,华丽而不张扬,如同贵族千金一般。
“洛,洛尔佳德...好美。”我的目光移不开了。“安岛今天也很漂亮呢。”洛尔佳德笑着走来。我轻轻摸着她的纱裙,触感细腻,摸起来很舒服。
好想用脸蹭一蹭...或者,摸摸她的肚子?洛尔佳德的腹部没有丝毫赘肉,肌肤光滑白皙。
“我们是第二个,我得先去准备啦。”
“好,好...”
在汹涌的人潮中,她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灯光突然熄灭,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主持人开始讲话,但我的注意力仍在洛尔佳德的装束上。隔着薄纱,没注意到她有没有画妆...应该是画了吧?还是说,她的嘴唇一直是玫瑰红的?
“我好紧张啊。”洛尔佳德发来消息。
“没事,我在。”我迅速回复。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倒下来,我会第一时间接住你。”附上一个加油的表情。
“那可真是谢谢你咯。”
第一个乐队是摇滚,现在气氛直接被带动起来。虽然我不是很懂音乐,但是那动感极强的音符和节拍也让我情不自禁地点着脚打着节奏。
“下一个乐队——相信在场的各位,不少人都对浅川和渡边不陌生吧?”台下响起笑声,“今天,那俩家伙也终于组队了哦。让我们一起欣赏,来自‘缘音’乐队的歌曲——《Amazing Grace》!”
观众们对选曲有些惊讶,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我不安地用指甲戳着手掌心,手攥得紧紧的。
我相信你可以的,薇尔。
钢琴声萦绕空间,安抚着我焦躁的内心。宛如把整个心浸入凉水里,我感到一种宁静。灯光聚焦给主唱,我静静地注视着洛尔佳德。
第一个音,开口跪。洛尔佳德的中低音极富磁性,把众人慢慢带到那个神的世界。矗立的教堂,祈祷的教士,静待恩典的人们。
空灵,太空灵了...全身放松,大脑一片空白。洛尔佳德,低声倾诉,倾诉神的恩泽,将一切娓娓道来。我紧握的双手,慢慢松了下来。
正是恩典,让我心生敬畏
正是恩典,救我脱离恐惧
……
急转直下的琴声,接着是吉他。中田低眉信手,续续弹奏,赋予歌曲不一样的感觉。
间奏结束,洛尔佳德再次开口。仿佛是神,要求我们细细聆听——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随着情绪进入,高潮来临。
……
对他的歌颂,我们始终如一
洛尔佳德一下子拉开麦克风,强烈的共鸣响彻展演空间,似乎要将这里掀翻。她自身似乎变成了一个完全中空的管道,乐音在其中回荡,通透无比,酣畅淋漓。血液在沸腾,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缓缓唱着圣歌。舞台的灯光聚集在洛尔佳德身上,那一刻,她宛如神明派来的天使。
接近10秒的长音后,歌曲一下子又进入缓冲区,渐渐慢下来。洛尔佳德低吟着,将某种东西送到我们身边。带着气声的吟唱,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曾迷失,幸已被寻回
我曾瞎眼,幸已复明
缓缓拉出最后一个音符,随着一声清脆的三角铁,一曲终了。然后,曲终人未散,掌声似乎永不息。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衰。虽然我不信教,但此刻我却热泪盈眶,好像真的得到了神的救赎。
四人深鞠一躬,退出了舞台。
我直奔后台,看见渡边亲了一口浅川,却没有感到任何奇怪。洛尔佳德取下面纱,笑如靥花。
我看了看中田,她在角落默默地收起吉他。她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如果你真的要的话。
得到默认后,我冲上去抱住洛尔佳德。她似乎散发相互圣母般的光辉,如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暖。
洛尔佳德,是我的太阳啊。我心中的洛尔佳德,是始终的朝阳、不灭的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