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寒假了呢。我望着窗外凋零的梧桐，心里拔凉拔凉的。班导宣布假期要补课，班里怨声载道。
不过，这和我没关系。补课的时候是在假期后半段，那时我要回一趟老家。
不过，那也意味着，这个假期我和安岛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少很少。
第一次演出大获成功后，展演空间在假期给我们乐队预留了不少位置。在浅川的提议下，我们至少要办3场呢。排练什么的，很占时间的。
一番踌躇后，我决定还是多陪陪中田为好。因为她在首演结束，悄悄告诉我，她高二可能就要离开了。
“我爸妈又要跑来跑去...好烦啊。”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她家里内部的事我也不好插手。
中田，安岛...中田，安岛...中田，安岛...
两个人，恐怕要占满我的空闲时间了。在我观察后，我得出结论，我们三人不能同时出去玩——除非是乐队排练之类的。那我得轮番陪她们两个了...感觉会很累。
不过，也许是由于安岛和我同班的原因，我似乎和安岛更近一点。中田，不知道为什么，在见证安岛喂我饼干之后就很少主动找我了。我之前也尝试过找她，不过她往往会迅速结束话题，保持一种礼貌的淡漠。
中田，变了好多啊。
我叹了一口气，回头发现安岛在盯着我。我疑惑地朝她歪了歪脑袋，她立刻低下了头，好像写了点什么。
班导冗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大家兴高采烈地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我理着书桌，结果夜阑来了。“洛尔佳德...你这几天有空吗？”
“怎么啦？”我想先知道他想做什么。
“那个，那个...”平日里自信大方的班长，这时居然会脸红语塞，“只是，只是想和你出去骑车什么的...啊，散步也行...强身健体！”他的尾音很急促，试图掩饰尴尬。
“还有谁一起吗？”
“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我们两个。”
夜阑的意图很明显，这不禁让我思考起了安岛和中田的意图。她们...很奇怪，我不知道她们不断走向的目的。不过呢，我知道她们需要我。原因什么的，我不想细究，那样太累了。我笑了笑，“那我先看看这几天的安排，晚点回复你。”我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这样联系的主动权就在我了。看着夜阑离去的背影，我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对不起了...眼下，中田和安岛似乎更需要我啊。
之后也有其他同学约我出去玩，不过都被我一一谢绝了。
我收好东西，一抬头就和安岛对上了眼神。她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着我。“走吧。”
“洛，洛尔佳德...你假期有空吗？”
“有空肯定是有空的啦...不过，我假期后半段要回老家。而且，过几天应该要准备表演什么的...所以，可能，真没多少时间哎。”
安岛看上去有些气馁。我赶紧安慰她，说：“明天后天倒是可以哦...”
安岛两眼突然放出光彩，“那，那...我可以去洛尔佳德的家吗？”
“为什么想来我家啊？我家也没什么好玩的哎。”
“没事...和洛尔佳德待在一起，就行了。”
这话说的，好奇怪，好像小情侣啊。我尴尬地笑了笑，“啊...可以倒是可以...”
话被安岛打断了。“那我可以住吗？”一口气说出来，之后期待又紧张地看着我。
“emm...我家离你家应该也蛮远的...那，好吧。”
安岛差点摔了一跤。我赶紧扶住她，结果她好像想举起手来欢呼来着。“洛尔佳德，上次的表演真精彩呢。”安岛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好像有种已经达成了某种目的，之后的事情就随意了的感觉。
“我，我还蛮意外的...超常发挥呢。”
接下里，安岛围绕那天我的衣服开始大谈特谈起来。我专注地听着，但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别处。
一会儿，问下中田有没有安排吧...要是我们几个能一起出去玩就好了。我遗憾地想。
和安岛约好，明天早上我让高伯去接她。她兴奋地点点头，接着一蹦一跳地走了，好像跳了踢踏舞。我想提醒她，要注意裙子...
看着空荡荡的家，我突然意识到家里来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原来，我一直这么孤独吗。
从大厅到厨房，从旋转楼梯到长廊，从浴室到卧室，从衣帽间到琴房...空落落的，和我的心一样。家里安静地如坟墓一般。
我看着楼下在打理植物园的园丁，看着他慢慢扫掉落叶，修剪灌丛。再望向远方的群山，想象着从高处俯瞰这里。
我的家，静静地蜷缩在山里。虽不可称之为与世隔绝，但说是远离尘嚣的隐居地还是可以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冬日的山林，我突然感觉，安岛可以把这些画下来啊。
我给她发去消息，接着把手机揣进兜里，等待着。
这里没有雪啊。
故乡的雪...勾起深处的回忆。虽然我很小的时候就来东亚了，但是故乡的一切始终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犹如清澈见底的小溪中的鹅卵石，在时间的河流中被不断打磨；偶然拾起，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好的记忆也是如此，如光滑的鹅卵石，可以捧在手心里好好地把玩回味。
不过，它应该也有被彻底磨平消失的时候吧。
终结之日。
心底又泛起淡淡的忧伤，好像把湖底的水翻到表面一样。又来了，被尘封的内心。
我叹了一口气，趁孤独感还没完全攫住我，下楼打开了音乐，躺在沙发上开始休息。
音乐，对于我来说，真的是灵魂的避难所、心脏的救命丸呢。
沉沉睡去...
猛然醒来，已是午饭时间。今天阳光没能照进来。我有些失落，起身去餐厅。摸到手机打开一看——
糟了...
我赶紧回复安岛，回复了一大堆；接着再回复母亲，解释说女儿不过是睡着了；接着再回复浅川和渡边，和她们定好下次排练的时间；我还顺便给夜阑发去消息，委婉地说我近来没空；最后...
我给中田发了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可以一起出来玩。
“就我们两个，行吗？”我不想伤过去的同学的心。更何况，她和我现在也是同学，而且还是一个乐队的。
令我意外的是，中田说她最近很忙...好吧。
但是过了几秒，她又说：
“如果薇尔在假期里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记得和我分享哦。”
“好的~”我想尽量使气氛愉快一点。但我们的聊天没有后续了。
负罪感。
唉。
饭菜依然淡而无味，不过有一点很让我惊讶，那就是我居然吃完了一碗饭。
感觉有点对不起面包片呢。我又捏捏自己的肚子，那里没有赘肉但也没有什么肌肉。安岛一直在坚持“投喂”我，我居然没怎么胖起来。
高伯看到我干净的饭碗，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其依然保持淡定和优雅。“今天的饭菜很合小姐胃口吗？要不要今后都往这个菜单上靠？”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啊，不用啦...对了，明后天有个朋友要来住哦。”
“是安岛小姐吗？”
“唔，猜得好准呢。”
高伯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
小姐好像也只有这一个朋友吧。
唔唔唔，我产生错觉了。
“那我立刻去安排。”高伯欠了欠身，转身离去。我发给他安岛的住址。
佣人帮我收拾了碗筷。我看着熟练地收拾着餐桌的她，忍不住问道：“姨...天天这样，累吗？”
“不累不累，哪有小姐您上学读书累啊。”她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我陷入沉思。
我还是太自私了点。
吃饱喝足后，瞌睡虫爬上我。我准备换个衣服就去睡觉。话说我近来很喜欢睡觉...也许是因为精力消耗太大的缘故吧。
看着床边的日历，我发现我的生日越来越近了...不过，说来也“倒霉”，我的生日和一个宗教节日在同一天...当初去受洗的时候，那个神父好像还因此两眼发光呢。
说实话，我不是很想过生日。我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受难也要庆祝吗？
“因为这天也是薇尔的诞生日啊。”
“如果是伴着母亲的痛苦诞生的话...我不太想过。”
记得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我便拉上了窗帘。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故乡的模样。
具体的东西，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有几个场景我至今记忆尤新呢。
漫天飞舞的雪花，经霜冻般的惨兰的天空，呼啸的寒风...风如刀子一般割在我脸上。姐姐拉着我的小手，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那个时候，她说了什么？记忆里，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话语流出。
姐姐应该也会想念故乡吧。毕竟，她葬在了异乡啊...父亲，父亲倒是在故乡长眠了。
那我和母亲死后，一家人该如何团聚呢？
我不愿再想。抹了抹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翻身睡去。
又是冬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