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曼·福格回到位于三楼的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后借着窗外的月光摸索到墙上的拨片开关打开了房顶的吊灯。
明晃晃的橘黄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亮度远远不是油灯烛火可以比较的。
这种近年来在各国逐渐出现并且在上层普及开的照明工具使用名为电力的能源,无论是持续性还是亮度都远超油灯和蜡烛,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过于昂贵。
作为老板本人的卧室,同时也是整间旅馆里唯一拥有电灯的房间,它的装潢与楼下那些连干净整洁都算不上的客房简直是天壤之别,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经过打蜡充满光泽,黑色丝绒的窗帘布足以在正午完全遮蔽热风和强光,而家具和床具也无一不是用料做工上乘。
这些显然并不是一个开小旅馆的人能拥有的。
对于艾曼来说,旅馆仅仅是一个表面上的掩护,掩护的内容则是奥哈兰庞大的地下黑市交易。
作为斯塔莱特连接赤石沙漠商路的主要边境口岸,奥哈兰蕴含着巨大的利益,为了规避斯塔莱特征收的税费以及运送部分违禁品,与走私相关的地下产业链自然而然地发展了起来。
而艾曼就是其中的一环,作为奥哈兰的地头蛇专门负责为偷运进来的货物提供合法入关的证明。
奥哈兰承接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贩,因此光是负责一小部分沾到的油水就已经足以支撑他在这座小城里享受贵族般的生活。
当然,除了主业之外他并不介意多挣一些意外之财,比如那些作为他爪牙的地痞流氓们上交的收获。
这个肚子滚圆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来到靠窗的桌前,用短粗的手指打开了上面一个小巧的木盒。
一枚有指头那么大的月白色晶体放置在盒子中央,被灯光照射后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在奥哈兰待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在那些专门贩卖宝石的晶光联邦商队手上也少见成色这么好的月石,它的价值恐怕远超自己的想象。
这块月石是昨天深夜入住的小姑娘的,而她把月石放在柜台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对自己说足够支付三天房钱的话有所怀疑,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清楚宝石的价值。
且不论这种傻白甜的小姑娘是哪来的,听那几个把她带来的家伙说她身上还有不少宝石,如果随手一摸都是这种品质的话……
失策失策,自己当时还是不应该说三天啊,这样想掏空她的钱包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不过反正都在自己的地盘上了,这不就等于羊入虎口吗?艾曼露出贪婪的笑容。
要是能把她身上的宝石全弄到手,这笔资本足够自己吃下奥哈兰五成以上的地下生意。
咚。咚。咚。
三下叩门声响起,打断了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为奥哈兰地下之王的艾曼那飘飞的思绪。
“什么事?”
艾曼不耐烦地隔着门询问。尽管是深夜打扰,但他的心情倒并不紧张。
旅店二楼到三楼的楼梯有自己信任的手下看守,况且自己在奥哈兰的警备队里也有眼线,这座城市里几乎不可能存在会威胁到自己的事情。
更大的可能是那帮不安分的混蛋又给自己闹了些事情,比如喝醉了酒把哪家娼馆砸了。
“有急事,老大……”
门外面果然是看守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有些心虚,看来果然是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
“妈的,一群**养的混蛋,你们什么时候能安分几天?!”
尽管嘴上骂骂咧咧,但艾曼还是得帮手下处理烂摊子,毕竟想要维持在非法行当的地位自己还是很需要这么一群方便干活的家伙。
“是……是只肥羊,老大,她好像发现了我们黑了她的钱,想要回去。”
嗯?
艾曼顿时来了精神。手下惹了麻烦也就算了,要是惹了哪家势力花钱出面打点下也就解决了,但那个小姑娘手里的宝石可是一笔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巨款。
如果她没意识到的话自己还可以耐心点用和平手段把宝石一块一块撬出来,但要是她不乐意,艾曼也不介意动用点暴力。
“废物!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办吗?随便找个借口让她回去,然后叫几个人趁晚上进去把所有值钱的都弄出来!”
“可可可老大……”
门外手下的声音似乎有点发抖,连话都说不明白。
艾曼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能被他叫来当看守的小弟不说有多能打,至少在胆色和忠诚这一块是没问题的,自己下的命令转头就去办了,怎么可能这么犹豫?
“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准备好好质问一番的艾曼一把拉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的走廊上自己的那个手下正脸色铁青地半躺在地上,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家伙正用双膝跪压着他的脖子,一柄原本属于这个看守的锋利匕首正抵在颈动脉上。
“你是什么人?”
“你猜。”
面对艾曼的质问,孩子模样的小家伙依然死死用匕首抵着看守的颈动脉,朝着艾曼嘻嘻一笑后抬头冲着头顶的天花板喊了一声:
“你也听到了,这个人打算把你所有的宝石都抢走,我没骗你吧?”
“嗯,他是坏人。”
平静的声音让艾曼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去,而身穿简约白衬衣的少女正双臂捏着高高的横梁像是忍者一样悬挂在屋顶,在艾曼抬头的瞬间落下。
下一秒,艾曼就感觉自己的视角天旋地转起来,脑袋一头撞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艾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只是自己和看守正被被单编成的绳子困住双手和双脚,死猪一样躺在地面上,额头、胳膊和肩背都生疼。
而他的面前,黑发的少女和另一个看上去更小的金发臭小子正神情各异地盯着自己。
黑发少女就是昨天夜里来到店里的肥羊,而那个金色头发的……当时好像是被她背着?她们是姐弟?
不对,她们的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和看守两个成年人居然被两个小孩子放倒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等自己脱困了,一定要狠狠报复回来!把她们卖到城里最廉价的奴隶娼馆里去!没错!让她们每天被几十个浑身臭气的苦力轮番蹂躏!
“喂,肥猪。”
穗砂俯下身体伸手敲了敲艾曼被魔女小姐一个过肩摔后撞得通红的额头,在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块皓白月石晃了晃,颇为得意地说,“这个物归原主。坑我们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
“放下。”
艾曼面色阴沉地威胁,“这是双方都承认的交易,与价值无关。而且你们惹不起我。”
“不杀他吗?”
就在穗砂迟疑着怎么回答时,魔女小姐有些疑惑地询问。
“不要这么轻易地说杀人啊……”穗砂有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但他不是坏人吗(O_O)?”
枫露丹缇很努力地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试图理解。
“话是这么说……”
完全就是两个小屁孩而已啊。
旁边地板上听着两人对话的艾曼发出冷笑:“虽然没想到两个小东西的身手这么好,但别太高看自己了。能打?能打有个屁用!听着,不想被卖到奴隶娼馆去的话老老实实地把我放开,然后把身上的钱都留下算作给我的赔偿,这样老爷我就不跟你们计较——”
冰凉锋利的触感紧贴着艾曼脖子上堆叠起来的肥肉,让他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吞了回去。
握刀的并非轻描淡写说出要杀了他的黑发少女。
艾曼惊骇地望着眼前的穗砂。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孩子模样的人能在一瞬间露出恶鬼般的眼神,冰冷、可怖且充满强烈的憎恶。
刚才的轻视之心完全消失,这一刻他真的确信眼前的孩子会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喉咙。
“我不是奴隶。绝对不会是。”
突然暴怒的穗砂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有些颤动,持刀的手却很稳,微微陷入皮肤,伤口渗出一粒血珠却并没有完全割破。
“没错,你不是奴隶!你不是奴隶!对不起!我……饶命!”
艾曼稍有些语无伦次地连声求饶,直到情绪渐渐平息的穗砂将匕首移开,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房间。
“……穗砂?”
一旁的枫露丹缇也紧跟着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艾曼后跟了上去。
“哈……”
一直到两人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下,艾曼才终于松了口气,把紧绷到快要抽筋的身体松弛下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感到自己的背后冰凉一片,衣服早就被冷汗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