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奥哈兰与白天截然相反,没有任何植被的贫瘠沙地在失去阳光照射后气温迅速降低,仅有十度出头甚至个位数。
这种天气下即使奥哈兰城内本身没有宵禁也不会有多少人乐意在外逗留,但偏偏今天夜里城内却有些喧闹。
被嘈杂的声音和时不时几声哨声吵醒的若琳睡眼惺忪地从吊床上坐了起来,心脏仿佛漏了一拍,惶惶不安地跳动着。
她赤足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一边找来一旁的毛毯盖在身上一边用手理着有些散乱的青丝探出帐篷去。
穿过几顶主人正在其中沉睡的帐篷,若琳找到了今晚的守夜人。
“索斯特,外面怎么那么吵?”
这片宿营地就位于集市内,这地方白天是诸多商队和小商人出手第一手货物以及寻找商机的场所,夜晚则化身营地,以免费提供的草料以及地下水道内充足的饮水受到大量商队的欢迎,而舞团驻留的地方就位于市集营地的边缘。
一个抱着杆猎枪的男人正披着某种兽皮缝制的毯子坐在火堆边,跳动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一旁的帐篷布墙上不停地晃动。
他抬头看了若琳一眼,摇了摇头:“听动静是警备队,可能在追捕逃犯,一会说不定还会闯进来。”
“真的假的?在外面动静都这么大了,闯进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若琳很不满地跺了跺脚,扬起些许沙粒的同时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一个浅坑。
“难说,以前还好,自从警备队换了个巡逻队长后就不讲理了很多。不过放心好了,就算他们进来我也不会让他们肆意妄为的。”
索斯特拍了拍猎枪笑道。
作为奥哈兰甚至整个斯塔莱特极其重要的经济来源,穿行赤石沙漠商路的商人们在这里还是相当被重视的,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官方也不会做出让商人们不悦的举动。
“倒不是不相信你……”
若琳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脑袋,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朝这位守夜人挥挥手,“那就交给你啦,我先回去了。”
回到帐篷里的瞬间若琳就苦起了脸。
这种时候反而希望自己的直觉不要那么准了。
“我记得夜闯少女闺房在这个国家是违法行为啊两位。”
“没关系,我不是斯塔莱特人。”
“我也不是。”
若琳的帐篷并不大,除了一张吊床一个衣箱外甚至连能坐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两位不速之客一个坐在了吊床上,另一个则站在布墙边缘,用来搭建帐篷的帆布一角还没有完全放下,看来两人就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重点不是这个,我只是在吐槽而已。”
若琳叹了口气,纤纤玉指轻轻抹过下唇,“所以说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跑来找我啊小朋友,这样可一点都不可爱。深夜闯到大姐姐的房间里,你是想被吃掉吗?”
“不会让你得逞的。”
吊床上坐着的枫露丹缇小声说了一句,语气很坚决,正充满敌意地注视着若琳。
“我只是在开玩笑啦,这位‘真正’的魔女小姐。”
若琳故作轻松地耸肩,表情却并不轻松。
“所以,你是‘野生’的魔女吗?”
“为什么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可供捕捉的神O宝贝一样?”
若琳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刚才说那话时她明显感觉到有魔素在枫露丹缇身边的聚集。
太危险了,所以说我才不想跟无色高塔打交道啊,更别提这位还是能看到背负了夸张级别的“因果线”的人,绝对会阻碍我度过平静幸福人生的目标啊!
若琳在某一天突然觉醒的魔法【占卜】能让她看到选定目标身上的因果关系,也就是具象为一根根丝线的虚影,通过接触这些因果线能在一定程度上观测未来,只是作为枫露丹缇口中的“野生魔女”,纯靠自己摸索没有经过系统性冥想和精神力训练的她受限于能力限制,能看到的未来相当模糊和有限。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在白天通过为穗砂占卜间接发现了当时就在附近的枫露丹缇身上的海量因果线——普通人可能只有个位数的几根丝线象征着他们一生中几个关键的转折点,而枫露丹缇身上延伸出的因果线却如同夜空中的银河一样横跨天际,一直抵向无限的远方。
对于这样的人若琳只想躲远点,毕竟自己身上的因果线也就那么寥寥十几条,按照正常情况可能一生中会因为能使用【占卜】而发生一些波折,利用自己的能力大体上都会有好的结果,能度过幸福顺利的人生,可如果被牵扯进去……
呃,不想去想象那样的未来。在这个教廷和魔法使对抗的时代自然觉醒【占卜】对于只想好好当个舞姬的若琳来说已经够倒霉的了,她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两位赶紧送走。
看着舞女小姐站在帐篷门前一副头痛的样子,穗砂先一步开了口:“是这样的,舞女小姐。我叫穗砂——”
“等等!别!”
若琳激动地伸手,但还是反应慢了半拍没能阻止穗砂说出自己的名字。
抬头看了一眼数量增加的因果线,若琳像是瘪了的气球一样垂头丧气地在地毯上坐下:“首先,我不想告诉你们名字,你们也不用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说,我能帮就帮,之后一拍两散,你们不欠我什么我也没见过你们,你们也当没来过我的帐篷,今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能答应吗?”
穗砂和枫露丹缇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没问题。”
若琳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观察起穗砂的因果线。
以她掌握【占卜】后这些年的经验,一味逃避对于减少沾染的因果关系没有好处,最好的处置就是正常应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人或者NPC一样的角色。
“我们想出城,穿过沙漠向东去海息镇,能不能跟着你们的舞团一起?”
且不说现在根本就没有买到充足够用的物资和作为坐骑运力的牲畜,就算有,对于他和枫露丹缇两个百分百沙漠菜鸟来说贸然穿越沙漠等于死路一条,不如看看能不能花点钱进入一个商队,不仅物资能用人家现成的,还能有向导,至于钱,反正魔女有那么多宝石,多花点就多花点吧。
“不行。”
若琳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别的请求也就算了,跟着舞团一起走?是嫌自己沾染因果线的时间还不够久吗?而且……
“外面警备队闹出的动静是为了找你们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惹上他们的,但我们这些在奥哈兰谋生计的沙漠民想要过好点最好不要得罪这里的警备队,所以团长不可能答应。”
“这样呢?”
“噢!”
穗砂使了个眼色,枫露丹缇立刻从内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宝石,给若琳小姐看得眼睛都直了那么一会。
没看错吧?好多宝石!咕……有钱的家伙!
不对!不能被诱惑啊!自己之后平静幸福的人生比眼前的钱重要多了!以自己的本事和性格要是惹上了这个魔女身上的因果线怕不是活不过一年。
“还是不行。”
若琳依依不舍地拒绝,但考虑到不能依靠完全回避来解决的原则,她稍微松了点口,“虽然不能带你们一起走,不过你们这么有钱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她应该能帮你。另外,绝对不能告诉她是我把你们领过去的!”
“朋友?”
“佣兵,赏金猎人,冒险者,怎么叫都行,反正她就是收钱办事的。”
“佣兵……”
穗砂咬了咬嘴唇,本能地想起边境村那群无恶不作的家伙。
“那家伙跟我们挺熟的,还是能够信任的。”
仿佛看出了穗砂的顾虑,若琳安慰了一句,“再说了,就算真遇到什么麻烦相信对这位真正的魔女来说也不成问题吧。”
“嗯,我会保护穗砂的。”
枫露丹缇也点了点头。
“她住的地方离得不远,要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若琳抬起双臂将长发拢到脑后,随后娴熟地用手腕上套着的丝带捆好,再从吊床上拉起一件厚实的外套穿上就算做好了准备。
这时,帐篷外的嘈杂声也开始靠近,能听到索斯特正在和警备队的人争论。
“看来前面不太好走了,两位,原路返回吧。”
从掀起的帐篷角落弯腰钻出,夜晚的寒风扑面而来一瞬就将从少女闺房里带出的些许暖气驱散,穗砂这才意识到奥哈兰的夜晚实在是有些寒冷。
刚才从旅店逃出来时过于匆忙了,而且枫露丹缇给自己买衣服时也没带上沙漠居民人手一件防风沙又防寒的厚实外披。
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穗砂搓了搓双手。
一件斗篷披在了肩上,紫色的布料内是松软的皮毛底子,触感相当柔软舒适,还带着些许体温。
“我不冷,你不用……”
“穿着,听话。”
魔女小姐声音很温柔,口吻却透着不容拒绝,于是穗砂默默拉紧了斗篷。
“哟,还真关心这个小朋友呢,说起来你们是什么关系?姐弟?”
最后从帐篷里钻出来的若琳饶有趣味地问。
“婚约者。”
“才不是!”
若琳有些玩味地挑眉,但当看到自己身上相连的因果线又增加了一根时恨不得反手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我这该死的好奇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