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水中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但毕竟是夜里,而穗砂也只是个孩子,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经受不住寒意,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寒意从体表开始一点点向内侵蚀。
问题是从水中站起来后湿漉漉的衣服被寒风一吹穗砂这小身板更加经受不住,于是只好在表层的水温渐渐降低的时候将身体往水温稍微高一些的水底缩。
“失策了……等到天亮不会被冻死吧?”
穗砂已经将大半个身子沉入水中,只留着鼻子以上的部分在水面上呼吸,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沙漠地带缺少水汽的夜空很晴朗,圆月高悬空中明净如玉盘,距离太阳升起至少还得好几个小时,期间穗砂除了在水里待不住站起来一会外全程躲藏在芦苇丛中,就连夜间巡逻不时路过的守卫也没有发现他。
期间甚至有个混蛋起夜上厕所差点就对着这片芦苇丛放水,好在恰巧有守卫路过吓跑了他,否则穗砂大概会忍不住帮那家伙优化一下身体结构。
现在枫露丹缇在做什么呢?回去后她们肯定会发现自己失踪,会到处寻找自己吗?
如果真那样的话,倒是很想亲眼看看魔女着急的模样,一定很可爱吧。
“可能只是去找地方洗澡了而已,不用担心。”
“可万一……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
开始在脑海中勾勒各种各样魔女焦急地在绿洲里到处找寻的画面,穗砂的嘴角不住地上扬,倒是让不断侵袭的寒意没那么痛苦了。
又冷又困的煎熬之中,东方的天空终于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终于……”
继续在水里待着的穗砂感觉自己都要像是以前在边境村见过被扔进水里的蘑菇干和裙带菜干一样被泡发了。
稍微活动一下开始冰冷麻木的四肢,穗砂缓缓靠近岸边,心中盘算着上岸后趁大部分在此扎营的旅人们还没醒过来找地方偷几件干的衣服或者等到温度升高一点后直接让太阳把衣服烤干。
这时,远处响起了鞋子踩踏在沙上的沙沙声。
穗砂立刻重新俯下身体藏进芦苇中,仅露出双眼观察岸上。
可还没看到靠近的人影,距离穗砂藏身处不到两米的岸边就出现了一对驼色的小皮靴,粗糙的表面沾着些许沙粒,但依然能看出精致的做工以及包裹在皮革下的小巧玉足。
穗砂认得那双靴子。
“穗砂?”
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但又不同于那种寻人式的试探,而是轻柔又笃定地朝穗砂所在的方向呼唤。
穗砂心里一惊,但还是沉住了气假装自己是块石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魔女小姐却好像也跟他较上了劲,同样站在了原地。
不会真被发现了吧?
好在等了几分钟后,小皮靴消失在了岸上,似乎是最终没有发现穗砂放弃了。
然而就在穗砂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水声。
不妙。
穗砂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一具温软的娇躯已经从身后环抱住了他,少女柔软青涩的曲线隔着两层衣物紧贴在后背,暖暖的气息喷吐在耳根,痒丝丝的。
“为什么不理我?”
魔女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温热的触感不仅缓解了水中的寒意更令人产生几分旖旎的幻想,但在穗砂听来简直是死神勾魂的镰刀。
所以说一开始就被发现了吗?
被彻底断绝了希望的穗砂只好老老实实从水里爬了出来,而看着从水中爬出来浑身湿透的穗砂,魔女小姐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干燥的毛巾。
“谢谢……”
有点拿不准枫露丹缇的想法,穗砂有些忐忑地接过擦起因为湿水粘成一撮一撮的头发。
“你洗澡的时候都不脱衣服吗?”
“哈?你在说什么啊!”
穗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确认自己没听错后错愕地反问。
“你不是在洗澡吗?”
魔女小姐歪了歪脑袋,伸手想要摸一摸穗砂冰凉的额头,“晚上很冷,在外面会着凉。”
枫露丹缇的手指因为寒风吹拂有些凉意,但掌心依然温热……不对,这不是重点,我可是消失了差不多一个晚上,然后你觉得我只是在洗澡?
穗砂开始思考魔女小姐是过于天然呆又或者她其实是在嘲笑自己,最后还是干笑着摸了摸脑袋:“……水里其实挺暖和的。”
“总之,你没事就好。”
枫露丹缇点了点头,牵过穗砂的手,“我们回去吧。天亮了,要出发了。”
“等会。”
穗砂郁闷地甩开了枫露丹缇的手,“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太憋屈了,在奥哈兰因为各种阴差阳错没逃掉就算了,这次明明付出这么大的努力,忍着寒冷困顿藏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还是失败了实在是让穗砂无法接受。
“找到?穗砂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枫露丹缇却并不理解穗砂的郁闷,理所当然地指了指一旁的芦苇丛,“我能看到呀。”
“看……啊?”
穗砂瞪大双眼,开什么玩笑,这么茂密的芦苇,自己又将大半身体藏在水下,从外面怎么可能看到?
“因为用的不是眼睛,是魔法。”
“所以说,你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就知道我在水里?”
“嗯,不过瑞雅说这里不允许直接下去洗澡,所以我没有说哦。”
穗砂:“……orz”
虽然表情变化不大,但穗砂还是听出了些许“我没出卖你,快夸奖我”的意思。
第一缕晨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穗砂垂头丧气地跟着枫露丹缇回到了帐篷里。
“穗砂!你终于回来了!晚上你去哪了?”
刚进帐篷,还有些担忧的阿丽亚就走上前来,而看到浑身湿透的穗砂时更加诧异:“枫露丹缇还说你在洗澡,怎么可能嘛……”
“……确实是在洗澡。”
穗砂低头捂脸。
“哈?”
愣了一秒,阿丽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穗砂,“你是把我当白痴耍吗?”
“我要是说我洗澡的时候睡着了你信吗?”
穗砂绞尽脑汁试图替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但从阿丽亚小姐的表情看显然不是很具有说服力。
不过我绝对没把你当白痴哦阿丽亚小姐,三个人里面只有一个小丑,不是魔女也不是状况外的阿丽亚小姐,嗯。
“喂喂,三位客人,到早餐时间了,我就不进去请你们咯。”
帐篷外传来瑞雅慵懒的声音,“抓紧时间,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出发了。”
……
赤石沙漠北部,驼铃帮曾经的驻地。
这处依托着一条地下水脉建立的营地已经被废弃,简陋的木制围墙大部分被暴力推倒拆散,营地里的塔楼、帐篷和棚屋也都残破不堪,一副被彻底蹂躏过的模样。
一伙陌生的人马此时却占据了这里。
“大哥,这地方就是一片废墟,根本没有能用的东西啊。”
“连水井都被废墟堵住了,妈的。那些玩意根本没有脑子吧?”
不速之客们在四下搜寻后怨声载道,而他们视线聚集的那个男人正蹲在营地边缘一座被从腰部摧毁、仅残留了基座的瞭望塔边。
男人的脸上烙印着可怖的烧伤痕迹,粉色的肉芽簇拥着将左眼挤成了一条缝,里面时不时透出些许精光。
他如痴如醉地抚摸着瞭望塔的一根支柱,那根比大腿粗壮一圈的木料被从中切断,断面光滑平整,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东西做到的。
“大哥……”
“嘘嘘嘘……”
男人将手指封在唇边摇着头,充满失望地看向其他人,“不要过分在意眼前的利益,你们要看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说罢他张开双臂,环绕纵览整片营地:“一个强盛的部落一夜之间被摧毁,看到这样的力量你们就不兴奋吗?不觉得对于我们这样的被放逐者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们中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但看到那些怪物碾碎驼铃帮的时候仍是感到胆寒。这种力量真的是人类可以去驱使的吗?
很多人心里有这种疑问,但面对这个男人时却不敢说出来。
“话是这么说,老大,但……我们的钱已经见底了,如果没有足够的战利品……”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让其他的部下噤若寒蝉。
最初他们只是出于沙漠中抱团求生的需求聚集在这个男人身边,同时敬畏他的武力和智慧。
但自从他掌握了某种驱使怪物的方法后,就变得愈发可怕疯狂。谁知道他会不会立刻叫来几头怪物把他们也撕碎?就和对驼铃帮做的一样。
好在这次质疑并没有带来糟糕的后果,男人只是继续摇头,漫不经心地说:“这片营地就是最大的战利品,那些水井连接的是地下水脉,也没有被下毒,只要清理就能接着用,剩下的还需要我提醒吗?”
“不,不需要!”
手下作鸟兽散,各自忙碌起来,唯有一人还留在原地。
“大哥,有飞鸢信,奥哈兰来的。”
“奥哈兰?艾曼吗?”
男人接过那张卷起的莎草纸展开,阅读起上面的文字。
“尊敬的沙蝎先生敬启……”
书信用的是央陆的通用语,对于大部分各个沙漠民部落的被放逐者来说和天书没区别,因此送信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等到老大读完了信的内容再询问内容。
“那家伙还真是把我们当作手里的一把刀了啊。”
沙蝎的语气中带了些不愉快,随手将信纸揉成一团仍在地上,跟上一脚狠狠地踩烂,“不过……哼,还有温特伍德吗?终于让我等到了啊。你们不是说缺钱吗?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