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跑得太快，呼吸频率已经跟不上身体对氧气的需求，肺部开始作痛，四肢也传来疲倦感。
不用担心，以瑞雅作为佣兵的警觉肯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危险，安全起见肯定会带其他人离开。
大概吧。
为了避开驿站附近守卫和影傀战斗的区域，穗砂不得不绕了一圈从驿站后方接近餐厅，而当转过拐角时，已经陷入熊熊烈焰的二层木质房屋出现在面前。
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堪称悲惨的画面。
建筑已经被摧毁了一半，屋顶和两面墙壁都彻底倒塌，剩下的房梁和支柱在烈焰舔舐下勉力支撑着房屋的结构，火光映衬下能看见不少死状可怖的尸体，身体关节被扭曲成夸张的角度，似乎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挤压成了一条，粗略一看数量都超过了二十。
餐厅内部，一条体型巨大的黑色巨蛇盘伏在中央，无力地趴在一堆大概是它自己撞碎的木料和坍塌的屋顶之间，身体正在从上而下缓慢消散。
在震惊于那条巨蛇的同时，穗砂看到了正站在驿站和餐厅之间，被车队的一众伙计和车夫簇拥着的阿丽亚。
周围的人数不少，基本上和白天时车队的规模出入不大，这个结果让穗砂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倒并非有多深厚的情谊，只是毕竟同行了半个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同伴的安危。
但当靠近人群后，穗砂却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周围过于安静了，除了面前建筑燃烧的噼啪作响外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或者微抿着嘴略微低头，根本不像劫后余生的样子。
这里离驿站前的空地也不过几十米，枪声和爆炸声仍在断断续续地响起，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停留在这里的危险。
那么……
“穗砂？”
靠近的脚步声被车队众人注意到，也包括阿丽亚。
贵族小姐的眼底泛红，尽管看起来想要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而在看到穗砂时，这些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拨开身边的施罗德，飞快地冲上来抱住了穗砂。
“穗砂！真的是你吧？没事吧？”
“嗯，我没事……”
对于阿丽亚的情绪有些意外，毕竟早些时候她还和自己激情对喷，但毕竟也没啥深仇大恨，所以穗砂也下意识地关心了一句，“你们呢？”
“……”
阿丽亚的表情凝固下来，略微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眼底更加通红。
“大部分人都平安无事，多亏了‘铁锋风’的诸位……”
施罗德走上前来安慰般轻轻扶住阿丽亚的肩膀，面色沉重地说。
没有等这位商队首领继续说下去，穗砂已经从他的语气和神情中猜到了什么，快步跑向已经倒塌的那一半餐厅。
这一半建筑已经只剩下烧尽的废墟和零星余火，看燃烧的痕迹是火势首先开始蔓延的地方，也是巨蛇横尸的位置。
距离那颗巨大的蛇首不到十米的地方，埃德温正靠坐在一截断裂的柱子旁，身边则是捂着流血的手臂的瑞雅。
“哈，大姐头，你看我说什么，她们果然没事吧？”
注意到进来的穗砂，埃德温用他惯常的轻佻语气笑道，但声音中的气息却相当虚弱。
“别说话了。”
瑞雅摇头，抬头看了看穗砂，勉强笑了笑，“枫露丹缇呢？也没事吧？抱歉，明明收了钱保护你们，但刚才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去找你们。”
“没关系，我们都……其他人呢？”
“跟那大家伙爆了呗，卡斯腾掩护车队的人逃走的时候挨了那东西一尾巴，被埋瓦砾下面了，艾莫斯倒是帅得不行，把厨房半边的房子连那条该死的蛇一起炸碎了，不愧是他，够暴力，就是没考虑到自己跑不掉，只能下辈子注意点了。”
埃德温一边轻轻喘气一边毫无悲痛之情地锐评，似乎并不在意同伴的死。
“至于我么，说起来有点丢人，一开始就翻车了。他妈的，谁知道那条蛇这么毒啊。”
跳动的火光映照得看不出他本来的脸色，否则一定能看出来苍白得吓人。
最初被那条巨蛇影傀操纵的毒蛇偷袭受伤后又在餐厅里上蹿下跳躲避攻击和吸引巨蛇的注意，结果就是加速循环的血液在更短的时间内将毒素扩散到了全身，此时的埃德温已经浑身麻痹连呼吸都困难了。
“中毒……魔……枫露丹缇！你能——”
穗砂急切地回头询问，跟在他身后的魔女小姐却给出了残酷的答案，“我只能治愈伤势，没法驱散毒素。”
“看来有点秘密啊，难怪两个小孩子敢自己穿越沙漠。”
埃德温想要咧嘴笑笑，但脸上的肌肉也麻痹了，连舌头都有点开始不听使唤，“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快死了，大姐头肯定也不会说出去。”
“埃德温……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哈哈，大姐头，那点事咱们几个彼此之间不都清楚得很吗？艾莫斯和卡斯滕他们的你肯定也记得，就不用再说一次了吧。”
埃德温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忽然又振作了一些，“啊，要真说起来还的确有个事情来着……大姐头，之前没收的那些写真和画册能不能帮忙和我埋一块啊？我知道你没烧掉，都在自己的帐篷里放着呢……”
“你……”
瑞雅一时语塞。
“平时我都不敢说，但都这会了你肯定不会拒绝吧？”
埃德温眨了眨眼，努力挤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坏笑，然后慢慢低下头去，像是睡着了。
驿站和周围营地的枪声渐渐变得稀疏。
一头接一头的影傀在集中的火力下倒下或逃走，而当最后一只影傀消失在营地里时，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一夜的混乱后，戈林驿站以及附近的营地几乎沦为了一片废墟，不管是在此停留的客人还是驿站招募的守卫都死伤惨重，仅仅是粗略地扫一眼都能数出上百具尸体。
劫后余生的庆幸，亲人朋友的逝去，财产损失的痛惜，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可以预见这场夜晚的灾难带来的影响会持续很久。
“戈林先生，守卫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了。”
驿站前的空地上，来自各地的客人和驿站的人正乱糟糟地各自收殓死者，一个穿着斯塔莱亚风格华服的男人借着一边煤油灯的光用一支钢笔在牛皮封的笔记本上计算着这一夜的损失，时不时面露痛苦地抓抓头发。
皮埃尔·戈林，来自科瑞利亚的小商人，在来到赤石沙漠后凭着直觉和多次考察的经验选定这片原本在沙漠中的废墟建起了驿站，最终成为被收录在官方商路图册上的重要节点，可以说是标准的小人物逆袭了。
今晚闹的这么一出直接让他重金雇佣的守卫死了过半，剩下的也非伤即残，算上抚恤金，再加上建筑的损坏，即使不考虑驿站在来往客人眼中的信誉这种相对而言没那么直接的损失，把一整年的盈利都投进去也不够。
“死了这么多人？”
尽管有心理预期，但在看到具体数字的那一刻皮埃尔还是难以接受。
思考着该怎么说服斯塔莱亚的那群官僚不要因为这件事把自己的驿站从商路图册里摘出去，皮埃尔愈发暴躁。
“那可是十多只影傀，老板。”
缠着绷带的守卫毫不客气地回答，“可能您刚才抱着脑袋缩房子里发抖没看到，还有一只能够轻易砍倒围墙躲开子弹的怪物，根本不是枪械能对付的，如果不是有人解决了那东西没准所有人都会死。”
他的语气充满不耐烦，哪怕对方是雇主，恶战了一场后在面前抱怨损失太大显然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行为，要不是平时开的工资还算大方早揍他丫的了。
“枪对付不了？”
皮埃尔捕捉到关键词，直接忽略了守卫的不爽，“那是谁干掉的？”
这反问让守卫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会才不确定地说：“听说是个女孩？年纪不大的样子……！”
两人几乎同时猛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魔女？！”
作为神圣联盟国家和余烬山脉的过渡地区，赤石沙漠也偶尔有魔法使活动，再加上能对付佣兵和守卫都解决不了的怪物这样的特征，可能性非常大啊。
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官方机构和教廷的话应该能挽回一部分损失吧？
“找两个还能动的……算了，她人在哪，我亲自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