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啊……”
“呃,哈哈,还真是。”
就在车队里的氛围渐渐升温时,远处的人群却围拢过来。
“所有人都上车。”
施罗德皱起眉环顾四周。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沙漠毒辣的阳光下气温迅速升高,原本这时候应该没什么人愿意被太阳直射,可四周靠拢的人群却并不在意。
“魔女啊……”
“果然是魔女吧?刚才那个。”
议论声从虫豸嗡鸣般渐渐清晰,而后变得嘈杂,超过一半留在驿站里的客人都靠了过来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包围了荆棘花的车队。
“但其实她刚才帮了我们吧?”
“就算不是和沙匪一伙的,难保……那可是魔女啊。”
“这么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太巧合了?那些怪物说不定就是她引来的!”
“对啊!得去报告教廷……”
“喂!那边的!那家伙可是魔女!你们别离得那么近!”
尽管碍于荆棘花商会的名声和魔女小姐的威慑没有继续接近,但已经渐渐有人藏在人群中朝这边车队的众人喊话了。
“啧,这群家伙。”
瑞雅咂了咂嘴,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施罗德也挑了挑眉,忽然离开了车队朝包围过来的人群走去。
“戈林先生,用这种手段……过分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人群之中鼓噪的声音却立刻减弱了些。
“怎么,好歹也在这一带算是有名的商人,做了的事情却不敢承认吗?”
这句话之后,人群左侧涌动了一下后从左右分开,一个走路有些踉跄的男人在一个同样打着绷带的守卫搀扶下走了出来,正是皮埃尔·戈林。
“施罗德先生……”
皮埃尔的脸色苍白憔悴,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疼痛。
“没有人煽动的话,不会这么快聚集这么多人。”
施罗德抱起双臂盯着他,“影傀和沙匪的袭击,再加上驿站的损失……的确很严重,但如果能把矛头指向魔女,再借此站队到教廷那边去得到扶持的话说不定能挽回损失,得到继续在沙漠生存下去的本钱。你差不多是这样想的吧?”
“……不愧是施罗德先生。”
皮埃尔倒也干脆,被点破后也没有心虚,反而反问:“不过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问题吗?那个女孩是魔女,这是事实,我说的也没错吧?斯塔莱亚虽然是中立国,但无论如何都是人类的一员,对于魔女的态度应该如何施罗德先生比我清楚吧才对。”
“的确。”
施罗德没有否认。
科瑞利亚作为神圣联盟的核心成员,对魔法使的态度比斯塔莱亚更坚决,哪怕现在已经不是狩猎魔女的时代,也很少再干把魔女活活烧死的野蛮之事,但抓起来审判收监甚至处死也是惯例。
“但作为一个人,对刚刚帮助了自己的对象恩将仇报也过分了。”
“过分?”
皮埃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因为即将破产的处境有些破罐破摔,“那可是魔女,你也是科瑞利亚人,六十八年前洛顿灭国那事情不可能不知道。一座首都,几十万人啊!尸体都搬了一个月,那群家伙除了外表之外和人类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吗?!”
慷慨激昂的语气也带动了周边的人,就算是一开始被裹挟或者来看热闹的客人也略微被皮埃尔带动了情绪,纷纷附和着逼近上来。
“没错!把魔女交出来!”
靠近的人群让穗砂下意识地将魔女小姐往身后拽了拽,而人群前的施罗德仍然和海潮前的礁石般岿然不动。
“各位,你们真的觉得人家会乖乖束手就擒吗?还是说谁有觉得自己能够和她一样对付刚才那些沙匪?”
施罗德一盆冷水泼在了所有人头上,冰冷地提醒着一个事实:只要枫露丹缇想,杀掉所有人也并不困难。
“不如这样吧,戈林先生。那位魔女小姐由我们带走,荆棘花的车队继续向东出发。当然,我们不阻止你们去向教廷举报,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后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也会给你的生意提供帮助。如何?”
鸦雀无声。
……
日暮西沉,戈林沙漠以东大约二十公里的一小片古建筑废墟中,荆棘花商会的众人开始在这里生火扎营。
“施罗德先生之前用的就是那个……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吧?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真的没问题吗?就算枫露丹缇小姐没有恶意,教廷也不会因为这个对魔女网开一面吧?话说不会连累我们吧?”
“应该不至于吧,荆棘花商会后面的好歹也是大贵族……不过真没想到是魔女啊。”
“你之前不是还打算去搭讪吗?”
“咳!开玩笑而已!那是开玩笑!”
伙计们一如既往地一边忙着营地里的工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而话题的中心自然是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
对于施罗德,他知道在沙蝎死了之后不会有人再引来影傀,因此之后的路上风险系数也减小了许多,就算车队里没有魔女小姐这个规格外的乘客,自保也绰绰有余。
皮埃尔最终接受了施罗德的提议,而荆棘花的车队也在补给了物资之后继续踏上了东行的路程。
“如果一切顺利,再走上几天我们就可以离开沙漠了,然后向东南方向斜穿过草原就能进入余烬山脉,顺着山脉脚下抵达海息镇。”
依然住在铁锋风小队的帐篷里,穗砂把用大杯子装着的热汤递给枫露丹缇。
“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戈林营地离开后魔女小姐似乎一直有心事——虽然平时她也像是个漂亮的观赏人偶一样一副对什么都不太关心的样子,但穗砂还是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
她好像在看边上的帐篷?
小队的其他三个人不在后,扎营的时候帐篷直接就少了两顶,只剩下瑞雅的和三个孩子住的这顶,显得寂寥了不少。
“瑞雅姐的话在帐篷后面。”
穗砂猜到了什么,低声在枫露丹缇的耳边说。
魔女小姐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营地紧挨着一堵低矮的沙土墙以遮挡夜晚沙漠的寒风,而穗砂找到瑞雅的时候她正裹着一张毯子坐在那片矮墙顶上眺望远处升起的弯月。
听到身后的脚步,瑞雅回头看到靠近的穗砂和枫露丹缇,迅速抹了抹脸。
“是你们啊。有什么事吗?我在守夜呢。”
“呃,倒不是我,是枫露丹缇想要找你。”
穗砂退开了一点,把魔女小姐推到瑞雅面前。
“咦,这倒是新鲜。”
而枫露丹缇的双手低垂交叠在身前,低下头深深鞠躬。
“……对不起。”
“诶?”
“为什么道歉?”
瑞雅有些诧异。
“因为……瑞雅小姐很难过。”
枫露丹缇抬起头后说,“第一次遇到那种怪物的时候,还有昨天晚上,我都只想和穗砂一起逃走……如果我提醒了大家,埃德温先生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说这话的时候,穗砂明显听出她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把埃德温先生他们烧掉的时候,我感觉这里很难受……爸爸说这个时候就应该去向自己伤害的人道歉。”
魔女小姐用力地按着胸口,这是穗砂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情绪。
“驿站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才……”
“不是的!”
穗砂忽然从背后用力抱住了枫露丹缇,大声打断了她。
“可是……他们讨厌我。”
“那不是你的错。”
瑞雅从矮墙上跳下来,披着的毯子被气流扬起,
“不用愧疚,我们这种人,就算今天不死在沙漠里,明天也可能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死在其他地方,干这一行的时候不管是埃德温他们还是我都做好了这个准备。”
瑞雅的眼神略显落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我敢保证,就算你去亲自问他们,那帮家伙也会这么说的。”
“——而且你看他们也没意见嘛,他们可什么都没说呢不是吗?”
瑞雅看着不远处装了铁锋风小队的物资、以及几个同伴的遗物的驼车,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有人来,有人走,有人死了,有人活着,这就是佣兵啊。”
……
营地远处,某座小沙丘上。
一个沙匪手脚瘫软地坐在地上,满眼恐惧地望着面前被某种力量碾碎的骆驼,以及那片模糊血肉前朝着自己一步一步靠近的身影。
他拥有一头纯白到接近透明的短发,在纯净的月光下格外明朗,而暗色的皮肤则让人难以在夜晚看清他的样貌。
“求、求求……”
然而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和坐骑一样的命运就降临在了头上。
“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吧。”
他打了个响指,叹了口气,“虽然是为了保险,但一个一个找起来真是太费事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嫌麻烦让这些垃圾尝试的,好在最后还有个不错的结果。”
一边说着,他扭头看向远处荆棘花车队扎营的民居遗迹。
“而且……还让我找到了意外的惊喜啊,呵呵,魔女吗?你最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东西呢?”
……
营地里,入睡之前。
“呃呃,好挤,瑞雅姐你为什么也要和我们挤一个帐篷啊!”
“一起睡觉可是交流感情的好办法,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小孩子。还是说阿丽亚你讨厌和我睡呢?”
“倒不是……但这说法绝对有问题吧?!”
“别紧张嘛,穗砂和枫露丹缇也是。说起来我也是有个朋友其实也是魔女哦,她叫若琳,是个舞团的舞姬来着,经常说些命运啊、因果啊这种不着调的话。”
“诶?原来叫若琳吗?”
……
更加遥远的距离外,边城奥哈兰内的舞团驻地。
守夜人突兀地听到属于舞团头号舞姬若琳小姐的帐篷里传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怎么又变多了啊!”
……
“对了,穗砂之前在驿站的时候是叫了我‘缇儿’吗?”
“好像是……一时顺口就这么叫了。”
“我喜欢这个叫法,以后也这么喊我吧。嘿嘿,缇儿,缇儿~这个就是所谓的爱称吧?”
“才不要!太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