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起航的第七天的中午，“晨曦之风”号抵达了目的地。
和亚伯纳西的判断一样，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他们甚至还比预计时间提前了差不多半天。
缇儿跑到了船头，爬上船首翘起的撞角顶端眺望着远处海岸线上的那座城市。
船只在海浪中一起一伏，魔女坐在没有任何支撑物的撞角上却稳如磐石，长裙下摆遮挡住了双足，柔顺的黑发在风中飘散，让她看起来像是传说中迷雾海礁石上用歌声引诱水手的海妖。
“绝对用魔法了吧喂？”
然而穗砂并没有和边上的水手一样被迷住，扯了扯嘴角忍不住低声嘀咕。
“好大的城。”
她听见缇儿发出感叹。
的确，第一眼看到那条布满了建筑的海岸线时穗砂也有点震惊。
圣廷和海息港是整条东海岸线上唯二的港口，西面毗邻通称为【娜卡萨尼亚】的广袤精灵领域，北面则是盘踞大陆北方的庞然大物埃尔德拉帝国。
光靠这个先天条件就足以让她成为重要的商业城市，更不用说控制这里的还是天火教廷。
大多数人都知道圣廷是天火教廷的核心所在，因此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更趋近古老神圣，却总是忽略教廷在引领人类世界精神信仰的同时还掌握了顶尖的机械技术和全套的工业科技。
事实上圣廷几乎出产了市面上流通的过半高端合金和最尖端的动力炉，前者被应用在包括军工在内的各式高端机械设备上，后者则是将名为【原初燃素】的神赐火种转化为可控能量的必备技术。
同时作为重要商港、工业明冠和宗教圣地，圣廷几乎是央陆上唯一能和被称作日轮都的科瑞利亚首府阿德莱德齐名的城市。
“壮观吧？我也是，不管来几次也还是会被震撼到。”
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亚伯纳西再次穿上了全套的船长服，打理整齐的须发让整个人焕然一新，身上仍然是壮年时雄姿英发的影子。
“海德尔先生。”
穗砂打了个招呼，赶紧回头朝撞角上坐着的缇儿挥手：“喂！快下来！太不礼貌了！”
“没关系，对这条船来说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来这了，有个可爱的女孩坐在撞角上进港蛮不错的。别掉进海里就行。”
亚伯纳西发出豪爽的笑声。
缇儿点了点头，接着扭头去看远处的城市。
圣廷的海岸是一条宽阔的海湾，其中光是城区覆盖的范围就有十几公里长，而港口的规模也远不是悬崖之下的海息港可以相比，是真正的世界级港口。
嘟——
绵长响亮的汽笛声在前方响起，一条体积只有晨曦之风一半左右，航速却快得惊人的船拖着泡沫构成的白色尾迹航行到了晨曦之风船首侧方数十米的位置。
那条船的造型和常见的帆船存在明显差别，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蒸汽动力。
一根烟囱替代了高高的桅杆，正不停地冒出白烟，船身也不是传统帆船常见的木质，而是采用了大量金属。
对面的船头上，一个穿着醒目白色制服的男人挥舞着两面小旗朝晨曦之风打出旗语。
“圣廷港口的引导船，让我们跟着进港。”
亚伯纳西冲身后的水手招呼了一声，自己却没打算再去亲手掌舵。
圣廷的港口是深水港，暗礁的深度对于晨曦之风这种吃水线的帆船别说是撞上了，想要蹭蹭都难。
装备了蒸汽轮机的引导船航速相当快，晨曦之风号的桨手们拼了老劲划才跟上，好在距离并不远，一排排泊位和成群的船只迅速进入视野。
“和海息港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啊……”
穗砂忍不住咋舌。
她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大城市，光是港口码头区域的面积都有一些小城的规模了。
晨曦之风缓缓停入泊位，船锚和缆绳被放下后彻底停稳。
“到目的地了，两位客人，旅程结束了。”
亚伯纳西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掏出塞满了烟丝的烟斗，抽了一口后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嗯，我们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穗砂也点头，招呼缇儿准备下船。
砰！砰！砰！
在那之前，连续数声响亮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听起来离得不算近，但声音却相当清晰。
爆炸？
穗砂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声音，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别紧张，是礼炮，有到圣廷港访问的官方船只，算算日子也的确差不多了。”
亚伯纳西倒显得很平静，揉了揉穗砂的脑袋安慰道。
紧跟着礼炮响起的就是一串长长的汽笛声，无论是音量还是持续时间都比之前那条引导船高不少。
“看到了，在那边！好大的船！”
还没从撞角上下来的缇儿直接在撞角上站起身，踮着脚指向远处进港的方向，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
穗砂也有点好奇，可惜站的地方位置有点低，就算跳起来也只能勉强看到一截巨大的烟囱和几根粗壮的烟柱。
但让她像魔女小姐那样直接爬上去又有点不好意思，一时间有点犹豫。
“嘿——哟。”
“哇啊！”
猝不及防的，亚伯纳西忽然伸出双手捞在穗砂的腋下将她托起来，让她踩在了船首前方的护栏上。
“这样能看到吧。”
分明一把年纪了，亚伯纳西的身躯仍然坚实得和铸铁一般，稳稳扶住了穗砂。
“下次至少提前说一声啊！”
被吓了一跳的穗砂回过神来，大喘气地想要抱怨，但在抱怨的话出口之前，她的视线就被眼前看到的画面所吸引。
真的和缇儿说的一样，好大的船。
晨曦之风的全长大概有三十多米，而那条船看上去至少有四五条晨曦之风那么长，而高度光是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就跟楼房一样。
“看到了吗？新时代的船。很漂亮吧。”
亚伯纳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落寞，
“瓦尔托尼亚海军的新式战舰，蒸汽铁甲舰‘黄金时代’号，莫斯托德设计院设计，帝国造船厂建造的划时代作品，最大航速二十一节，五座二联装主炮，二十七门副炮，全力开火时可以瞬间投射超越炮兵团的火力。”
海德尔先生好像很了解……穗砂忽然想起来跟水手们聊天时他们提到过亚伯纳西以前在瓦尔托尼亚的海军服役过。
“莫斯托德？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缇儿也听到了亚伯纳西的话，敏锐地捕捉到了在意的内容。
“如果你们要去的地方是那座学城的话。不过世界上应该也没有第二个叫这个名字的地方了。”
那艘名叫黄金时代的战舰在汽笛和礼袍声中耀武扬威一般缓慢地从港口前的近海驶过，最终缓缓泊入位于港口东侧几个规模惊人的泊位之一。
小插曲之后，亚伯纳西把穗砂放下，缇儿也心满意足地从撞角上跳了下来。
水手们按照惯例开始从船上卸货，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条船上真正重要的货物是什么。
穗砂看到莉亚娜跟在博古老爷子身后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僵硬。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莉亚娜告别。
“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天时间，今天晚上才会有人来接她。如果你们想的话还有时间可以道别。”
亚伯纳西平静地说。
“海德尔先生……”
穗砂有点迟疑，而缇儿却已经先一步走到了莉亚娜面前。
“我们要走啦，对不起，来不及一起玩‘风暴召唤’了。”
缇儿开门见山地说。
“嗯，我知道。其实船上也没有用来玩那个游戏的卡牌吧。”
莉亚娜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但还是谢谢你们陪我玩，这几天很开心。”
“我也玩得很开心。”
“抱歉，没法帮你。”
来到缇儿身边，穗砂盯着莉亚娜脚踝上的铁环低声说。
“穗砂已经帮了我很多。这是我第一次交到‘朋友’，是这个词吧？”
“嗯……”
穗砂看向带莉亚娜离开小隔间的博古，老爷子却刻意回避了她的视线。
“之前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穗砂不是说你们出门也是为了找人吗？祝你们一切顺利，然后……是不是该说再见了？”
见穗砂沉默，莉亚娜反而先打破了沉默，“虽然以后应该是见不到了。”
“……不会的。”
穗砂忽然提高了音量，伸手抓住了莉亚娜的手，想说什么却有点语无伦次，“不会的！我……以前也是奴隶，有很多时候都想去死，但是有个人跟我说只要活着希望就一直都在。所以只要活着，肯定会有机会再见的。”
“嗯……那我就努力不要死掉吧。”
莉亚娜嫣然一笑，轻声说，“然后下次试试一起玩‘风暴召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