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976年冬,12月2日,这一年最后一个月的肇始,今年的第一场雪降临在日轮都阿德莱德,伴随着长久漂浮在城市上空的煤灰纷纷扬扬落下。
相比往年,这场初雪来得并不算早,但带来这场雪的、来自北方帝国埃尔德拉广袤地域的寒潮早在一个月前就毫无征兆地席卷了科瑞利亚在阿德莱德以北的大部分国土。
深厚的积雪堵塞了道路,压垮了仓库,结冰的河面困死了大量航船,唯一能够运行的铁路系统也因为承受了过于巨大的货运量而超负荷运行,在极端天气下出现了诸如脱轨、冲突、岔路等事故。
对于这个央陆第一强权来说,今年的冬天似乎注定不平静。
当然,穗砂对此没有太多的了解,但眼前的情况的确是相当不平静。
“要面包!不要警棍!”
“安全工作!尊严生活!”
“反对剥削!争取权益!”
刚才被清空的街道上,大量还穿着工装外套棉布衣的工人们高举着火把和用布条和木棍制作的横幅缓慢而坚定地前进,巨大的声音在建筑之间回响,震得临街的玻璃嗡嗡作响。
“这是……游行?”
穗砂倒不是没见过类似的场面,不过人数这么多属实罕见,沿着街道前进的人潮和他们手中的火把几乎看不到尽头,而且两侧还不停地有人加入,如同汇入江河的溪流。
热烈的气氛几乎将飘散的飞雪融化。
“我们在为了生存抗争。”
身边,刚才主动搭话的男人扶正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张平凡中年人的面庞,眼中却透着明亮的神采。
“你们大概没法理解这种事吧?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做出努力。记住我的忠告,然后赶紧离开这里吧,不是所有人都是冷静的,如果场面混乱起来这里会很危险。”
在穗砂反应过来之前,男人摆了摆手,转身加入了游行的队伍。
“生存……”
穗砂重复了一遍,苦笑了一声。
大概是被当成出门旅行的有钱人,或者至少是家底殷实的人了。自己且不说,魔女小姐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就算比起那些真正的贵族少女也丝毫不差。
“穗砂,走吗?”
缇儿扯了扯穗砂的衣袖。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以穗砂的立场,肯定支持工人为了自己的待遇和权利抗争,但自己现在的任务可不是帮他们打倒贵族和资本家啥的。
而且人这么多,万一场面失控麻烦可不小,那位大叔说得没错,作为游客还是尽量远离比较好。
迅速沿着街道赶在游行队伍到来之前来到街口,已经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宪兵用铁丝网和钜马封锁了几条通往其他城区的路,人手一根粗黑的警棍,有的还背着步枪。
经过路口时,两名警察拦住了穗砂,不过看到她们的装扮和提着的行李时并没有太过难为两人,简单查看过车票后就放她们通过了。
而通过关卡时,游行的队伍也抵达了这里。
因为长久笼罩天空的云翳,夜色降临后甚至没有月光和星光,能够照亮周围的只有街灯和游行队伍手中的火把,火焰投影下跳动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和身形,再加上穿着样式颜色相近的工装,仿佛每个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回头多看了一眼,穗砂牵着缇儿的手向前走去。
离开了埃德隆区,周围的景象和环境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才往前走了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游行队伍的声音已经几乎不可闻,除了被街边绿植吸收的部分外,更多的是被属于盖林德区的噪音覆盖。
“呜哦……”
和埃德隆区灰暗阴沉的色调不同,作为商业区的盖林德的街道明亮宽敞,不仅多出了大量电灯作为光源,建筑风格也从钢骨框架的巨大厂房变成了种类繁多但各有亮点的建筑。
高墙圆顶,色彩丰富的埃尔德拉风格,尖顶、狭窄但看起来精致的瓦尔托尼亚风格,当然,最普遍的还是科瑞利亚那种宽敞简约的联排石砖建筑。
无论是工业、商业还是文化产业,阿德莱德都是毫无疑问的世界中心,而其繁华商业的最佳代表就是坐落于西城的盖林德区。
或者应该用旅游杂志和游客们更喜欢的另一个称呼,“银河大道”。
它在盖林德区和整座阿德莱德的中轴线上,和贯穿城市的利马河道并行,既是街道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广场,向南延伸到韦斯莱斯区,向北直接皇帝山,是世界上最大的商业聚集地,入夜后亮起的白色路灯会将整条大道照得亮如白昼。
当黄金时代工业的浓烟遮蔽了阿德莱德的天空,这里的居民便鲜少能见到星空,但他们在短暂的遗憾后也会自豪地说虽然失去了天空的银河,但我们在地面上创造了自己的银河。
站在银河大道用平整石板铺就的步行道上,穗砂看着路边热闹熙攘的商铺和摇晃着铜铃从轨道上通过的末班叮叮车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
圣廷的城区给人的感觉并不比这里差,但相对而言少了些热闹的感觉,论繁华无疑是阿德莱德更胜一筹,再加上飘落的雪花在地上堆积出片片平整的白毯,反射灯光看起来更有银河的感觉了。
“现在去阿丽亚家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上午再去吧……缇儿?”
看着银河大道的风景发呆的那么短暂几秒之间魔女小姐就已经不知道跑去哪了,穗砂一下紧张起来。
她倒不担心魔女小姐的安全问题,毕竟她不觉得这座城市里有比影傀还危险的东西,但要是缇儿走丢了天知道自己要费多大功夫找她。
话说回来五年前自己肯定已经想着趁机跑路了吧?
穗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衣袖遮住的右手,自嘲地扯扯嘴角。
谁自己彻底被魔女小姐缠上了呢?
无论身心。
“喂喂!缇儿!人呢?!”
阿德莱德零星飘下的这场初冬薄雪下,提着行李箱的少女没头苍蝇一样小步奔跑着呼喊另一名少女的名字,在雪地上留下一小串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