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相信你。”
缇儿点了点头,不再继续纠结反而让蕾娜有点意外。
就相信了?原本还准备费点口舌解释呢。
“她是那种比较相信自己直觉的类型啦,”
穗砂赶紧帮忙打圆场,这话倒也没说错,毕竟“魔女的直觉”也算是直觉,只不过由于精神强大带来全面提升的观察能力,某种程度上甚至能达到堪比读心的级别。
“直觉啊……”
德利卡多看了缇儿一眼,也没有继续在意,因为这时候他点的菜已经陆陆续续被端上了桌。
刚出炉的食物散发着扑鼻的香气,仿佛一双勾人的手,牵动着肠胃和唾液腺。
“总之,虽然发生了些不愉快,但一起喝过一杯酒就算是朋友了,干杯!”
德利卡端起酒杯想抬一抬气氛,然而一低头魔女小姐已经把牧羊人派拉到了自己面前,正为餐刀切开饼皮时流出来的肉馅和酱汁发出赞叹。
“咳……干杯。”
穗砂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漂浮着的冰块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半环绕式舞台上,驻场乐队的演出一曲接一曲,气氛的热烈程度相比之前德利卡单人演奏的时候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对于穗砂这样没啥品鉴能力的乡下人来说也根本听不出水平高低,基本也就是听个乐呵。
当穗砂蘸着酸甜口味的酱汁吃下了一份炸虾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原本就坐了一天火车就已经很累了,现在更是感觉脑袋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恰巧乐队的演出似乎也要来到结尾,至少从舞台边一圈听得投入的客人们的反应来看是这样的。
随着最后一段曲调在高潮处收束,酒馆中持续了一晚的音乐渐弱直到消失,周围顿时安静了些许。
可周围听众的欢呼非但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更加热烈,甚至有人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围巾挥舞着,似乎还有几面旗帜?
卡座的位置虽然能清楚看到舞台,但周围的观众就没法全看到了。
“怎么了?”
注意到穗砂的表情,还在摇晃着酒杯看里面的冰块融化的德利卡问道。
“他们还有演出吗?”
“演奏的话应该结束了,不过看架势……大概还要说点什么吧?那只乐队叫【煤渣】,所有成员都是从贫民区和工业区来的。”
德利卡并不意外,同为酒馆里的演出者,他看过驻场乐队的资料。
果然和他说的一样,舞台上的乐队成员收起了自己的乐器,但主唱仍然留在话筒前,保持着扩音器的接通。
清了清嗓子,他开口了,声音因为唱了一晚有些嘶哑,但依然洪亮。
“专程为我们而来的朋友们!还有或许只是路过的女士们、先生们!今晚,我,一个流浪的乐手,手里这把老琴,今晚不只是来给你们演奏几曲的。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心中燃烧着一团火,一团对不公的怒火!”
“我恳请各位,看在这一晚的演出上在此驻足片刻,听听我们的声音,听听来自埃德隆和韦斯莱斯区的‘煤渣’的声音!”
“哇哦……”
穗砂和大多数不明所以的酒客一样讶异地望着台上开始演讲的主唱。
舞台的灯光笼罩下,他的模样有些模糊,但身上工服一样灰朴朴的衣服以及厚实的身材让穗砂觉得他和下火车时遇到的那个工人大叔、和那条游行队伍里的人们惊人地相似。
缇儿好奇地投去视线,很认真地在听着。
“到盖林德区来演讲啊……争取小商人和中产的支持是个不错的选择,很聪明,可惜啊……”
德利卡向后靠在椅背上,端着杯子静静地看着舞台上语气渐渐激昂的主唱先生,语气充满了遗憾。
主唱先生很擅长演讲,声音洪亮清晰,而且隐隐带着一丝节奏,像是念诗般抑扬顿挫。
他从自己出身的贫民区开始说起,工业区中工人们在充满烟灰和有毒废气的环境里没日没夜工作换取微薄工资,再到最近的旱灾和雪灾导致食物价格飞涨被娓娓道来,清晰地将大部分酒馆客人所不了解的、距离自己可能只有不到十公里的另一个世界展现在他们面前。
“韦斯莱斯区已经买不到粮食了!黑市上一根长棍面包的价格是五十艾什!那些钱甚至是工人一天的工资!生活在那里的家庭不可能支付得起!老人、孩子,他们正在饿死!”
“对于远离那里的诸位来说,这笔钱或许咬咬牙能付得起,甚至不值一提,还能够抽空来酒馆小酌两杯,欣赏一下演出,但继续下去呢?”
“现在才刚十二月!冬天至少还会持续三个月!而至少到二月前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请问在座的各位中有多少人还能维持体面的生活?”
如果说前面还有不少人保持着看热闹的态度,这句话说出来时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已经变得不太好看了。
今年早些时候的旱灾和现在的雪灾如何,这些生活在盖林德的中产只会比工人和贫民更清楚,只是对于他们,现在还没到着急上火的时候,无非就是稍微节制一点,但这些问题未来会不会被解决没人说得准。
主唱用力挥动双臂,声音通过电流放大从扩音器里传出来,震得人皮肤发麻,又带着异样的感染力。
“但是,我今天在这里,不是为了抱怨,也不是来求诸位可怜的!我想请你们想想,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皇帝山顶的那些人,还有那个人,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吗?不!他们一直很清楚!”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甚至还加重了今年和来年的赋税,想把最后一块面包从我们的口袋里抢走!我们在他们眼里只是帝国这辆伟大战车的燃料,是煤渣!埃尔德拉和瓦尔托尼亚都在秣马厉兵,议会已经公布了明年的军费预算案……等逼死了我们,那些人又会将目光投向谁呢?”
“我们不想伤害谁,但我们要生存,甚至没有奢望更多!仅此而已!而想要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们的声音被听到!不管用什么办法!”
主唱张开双臂高声说道。
啪。
啪啪啪……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先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很快如同燎原野火在酒馆四处响起,几乎将屋顶掀翻。
“我说啊……”
德利卡沉静地坐在座位上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指了指远处舞台上接受人们欢呼的主唱叹气道,“他们真觉得在埃德隆区弄出了那种规模的游行示威以后警察不会盯着银河大道这边吗?”
话音未落,酒馆的正门就被砰地一声踢开,一名披着黑色制式大衣,肩头带雪的警察大步走入,身后跟着的是大队持械宪兵,而从窗户望去,街道上,警察和宪兵们组成了半圆的阵列直接包围了酒馆在街道上的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