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管道非常陡峭，坡度超过了四十五度，再加上表面的油污和水痕导致异常滑溜，穗砂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冰冷滑腻的管道里飞速下滑。
好在管道里并没有什么棱角玻璃渣之类的尖锐物，否则滑下去不说重伤，挂点彩也是难免的。
就是偶尔从头顶滴下来的不明恶臭液体让穗砂有点腹诽，不过毕竟是跑路，这种细节也无所谓了。
管道不长，仅仅几秒后穗砂就看到眼前一空，然后自己整个人冲过一段有向上倾角的坡道腾空而起。
临机反应过来的穗砂在空中调整姿势，避免了脸着地的风险，但落地的瞬间滑溜溜的地面还是让她一阵手舞足蹈，这才勉强没有摔倒。
“第一次滑下来没摔，身手还可以啊。”
旁边传来德利卡的声音。
“你大爷的！刚才在上面不告诉我是故意想看我摔狗吃屎吧！”
穗砂瞪着那个一脸欠揍笑容的家伙。
“这不是没摔嘛，再说你也没问啊。”
德利卡摊开手一脸无辜，“另外你刚才揍了我一拳，我还好心带你逃跑，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
“躲在角落的桌子下面不一定会有什么危险吧？”
穗砂有点不服气。
“不用装啦，对于别人可能是这样，但是穗砂你，还有缇儿小姐，应该不太想跟警察打交道吧？这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德利卡朝着一旁正在清理衣服上污秽的蕾娜努了努嘴，“这方面我们也算是立场统一。”
“谢谢你。”
穗砂还没说话，先一步下来还在旁边打量这片地下空间的缇儿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朝德利卡道谢。
“还是缇儿小姐明事理。”
金发男眉飞色舞。
“滚！”
虽然的确很感谢他帮忙，但这家伙的表情实在是让穗砂不想说出谢谢两个字。
四人通过垃圾管道滑下来的地方果不其然是城市的地下排污系统，作为主干道的一部分，哪怕是地下空间也比其他地方宽敞得多，而周围的垃圾也并没有堆积起来，看来是每天都有专人在负责清理。
或者，也不一定是专人？
“我去！”
走过一个转角时，阴影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把穗砂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灰色破布的单薄衣衫下一边袖子空落落的。
他倒不是为了吓穗砂，只是伸手捡起了半个被啃过的烂苹果，而在注意到有人来后立刻像是受惊的兽类一样退入阴影之中。
“别紧张，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没那个力气袭击你。”
德利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跑远的流浪汉，语气轻巧地说。
日轮都的地下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排水系统，而相比地表冷到能冻死人的温度和几乎能把人掀翻的寒风，下水道里的气味虽然不好闻，但至少温度还在人类能忍受的程度，甚至还能从各式各样的垃圾里拾取还有些用处的物资。
“你们是经常走这条路吗……”
看着走在前面轻车熟路的德利卡和蕾娜，穗砂忍不住问。
“偶尔。”
德利卡打了个哈哈，蕾娜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往前走。
沿着这条大约是支线管路的下水道走了一小段，前方的天花板再度抬高了一截，高度直逼大圣堂的穹顶。
和高度一起抬升的还有夹在两岸路基之间奔流的污水道，原本刚才的支线管路就已经够宽敞的了，眼前的总水道不管是宽度还是水流的湍急程度都仿佛一条真正的河。
当然，河水的样子也跟外面的河流一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还漂浮着因为降温而出现的冰渣。
“这地方应该不是警察封锁的区域了，这边就是去地面的行人通道，上面是银河大道，我不知道你们住哪，所以就在这里分开吧。”
德利卡把背着的手风琴箱换了一边肩膀背，然后特意对缇儿行了一个绅士的脱帽礼，“这么冷的天气，记得回去以后好好洗个热水澡，缇儿小姐，有缘再见啦。”
“还真是谢谢关心啊！”
看这家伙还想对缇儿献殷勤，穗砂恶狠狠地瞪他，德利卡却只是嬉笑一声就追着已经低头往前走出一段距离的蕾娜跑开。
有缘再见？自己可是打算听那个饭店老板的建议，明天把礼物送到阿丽亚手里就离开阿德莱德继续到西海岸去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用考虑再见到那家伙了。
心中豁然开朗，穗砂的心情好了不少，虽然遇上那种混乱被迫从下水道跑路挺倒霉的，但至少平安无事。
顺手擦了擦鼻子，酸臭的气味钻进鼻孔让穗砂皱起眉头。
“……还是赶紧回去把身子和衣服都好好洗洗吧。”
……
另一边，蕾娜和德利卡依然一前一后地沿着下水道边缘的路基走着。
周围的环境已经和银河大道地下的新水道截然不同，狭窄逼仄，顶部垂下藤蔓，角落的垃圾堆里出没着老鼠蛇虫，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对应到地面大约是在韦斯莱斯区和埃德隆区的交界处。
阿德莱德的地下水道错综复杂，历史上曾经两次大规模翻修，各种小打小闹不计其数，几乎就是一座巨大的立体迷宫，好在这一段路两人都算熟悉，总不至于迷路。
“那几位……其实挺有想法的，但银河大道这种地方肯定有宪兵的眼线，这种公开演说肯定会招来麻烦。”
“我知道，他们也知道。”
蕾娜忽然站住，捏紧拳头低声说道，“但不这么做，我们的声音只会被堵死在埃德隆和韦斯莱斯。”
“必要的牺牲吗？”
德利卡叹了口气，“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们，但至少答应我，别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情好吗？”
“我也是老师的学生，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才不管，你是我朋友，我没几个朋友，你要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德利卡耸耸肩。
“这句话也送给你，可别死了，同志。”
蕾娜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时神色如初，还是在酒馆里见到的那个文静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