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伍德庄园，前庭花园。
“嘶……就送到这里好了，外面好冷，早知道多穿两件衣服了。”
一阵寒风吹过，被冷得裹紧身上外披的阿丽亚哆嗦了两下，踢了踢脚上的棉鞋。
她的外套里面就只有一条家居的单薄稠裙，甚至还是吊带的款式，两截白生生的小腿从大衣长长的下摆下露出来，在风中微微抖动。
“出来了？”
一盏铜色的路灯下，依然是三件套西装的施罗德抬起头，朝三人打了招呼。
“小姐，午安。”
他先是朝阿丽亚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将一个用火漆封好的纸袋交到缇儿的手上，“金百合的花种，详细的种植方法缇儿小姐应该知道，我就不好为人师了。”
“哦哦，谢谢！”
缇儿小心翼翼地将小纸袋收起，然后跟阿丽亚挥手道别：“那我们先走啦。”
“嗯，拜拜，三天后见。”
阿丽亚心情很好地回头，“嘿嘿，不知道瑞雅姐送了我什么。”
“嘶……”
缇儿对视一眼，穗砂有点心虚。
“……还是赶紧回去吧。”
重新来到路易区的边缘，在出口哨卡穗砂才知道施罗德还顺带跟驻守的宪兵打过了招呼，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都能自由出入路易区。
这点倒是省事不少，不过穗砂也没有再进去参观的打算，毕竟在阿德莱德待了一天以后，那股浓重的火药味甚至不需要专门去观察都能感觉到，一旦出事，那帮家伙的首要目标大概就是这里。
……
自从第一场雪在阿德莱德上空降下，原本就只有个位数的气温迎来又一次暴跌。
初雪仅仅是个开始，而那场雪在短暂地停歇后就转变成了令人绝望的鹅毛大雪，彻底吞没了这座万城之城。
哪怕是在以繁华著称的盖林德区内，银河大道以外，哪怕是西苑这种中产和富商甚至是小贵族居住的街道也能见到不少因寒冷或饥饿倒毙的流浪汉。
这些地方比起其他外围城区唯一的优势就是治安力量充足，高税收雇佣来的警察和清洁工们会很快发现那些冻得梆硬的尸体然后把他们清理到人们的视线之外。
当然，因为清洁工的工资实在是太低，这部分人很快就跑光了，原本就不充裕的人手更是雪上加霜。
——他们很快发现哪怕累死累活干一天的报酬在目前飞涨的物价下也买不起一条面包，与其继续浪费体力不如找点别的门路弄吃的。
“连盖林德都这样了，埃德隆和韦斯莱斯得变成什么鬼样子？”
一名披着黑色大衣的警察用毛皮手套包裹的双手拖拽着一具尸体的后衣领，将这个大约刚死不久的倒霉蛋拖到身后停着的马车上。
车上已经有了三具尸体，第四具直接将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完全占满。
“兄弟，装满了，该走了！”
警察跟前面正缩着脖子揣起双手的车夫招呼。
“再等等，你们的人说对面巷子里还有一具。”
前面传来疲惫又带着寒颤的回应。
“不是，这已经装满了啊，再叫一辆过来不行吗？”
“哪来那么多车啊，城里面到处都在死人，反正两边护栏高，你往上堆一堆呗？”
“堆……”
警察愣了一下，看了看才不一会就已经被覆盖了一层雪毯的尸体，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妈的，真不把人当人啊。”
情况恶化的程度比任何人预料的都要快，大雪只下了一整天就让几乎所有进城的铁路中断，而失去了运输大动脉，只靠马拉肩扛，每天送进城里的粮食根本满足不了日常消耗。
最开始还有些慈善组织和市政机关在城内各处发放救济粮，但挤在发放点门前的人很快就多到让人害怕的程度，不仅耗费了大量警力，发出去的救济粮很多也被把持下城区的帮派组织和地痞流氓以各种手段夺来然后流入黑市。
绝望的饥民只能继续等待着下一批救济粮，很快就把储备耗尽，拥挤的人群依然一眼看不到头。
最后救济点几乎全部关闭，再加上警察清场才勉强将场面维持了下来。
再往后么，就是不停地死人了。
一开始警察局和市政还准备了裹尸袋和担架之类的工具尝试记录一下死者，可现有的人手很快就完全不够用，死去的人就和一根木头一样扔到车上然后运到几个集中处理点堆在一起然后焚烧掉。
而讽刺的是，或许因为太过寒冷而又买不起炭火薪柴，大量贫民选择挤在集中处理点的焚烧地附近获取微不足道的热量，然后因为太过虚弱就这么死在附近。
倒是给附近的警察省了不少事。
“对了，你听说了吗，上午韦斯莱斯南边的一个焚烧点因为扔进去的尸体太多，一个没控制好熄火了，然后边上那些人全冻死了，你说好笑不？”
前面的车夫冷不丁地提了一嘴。
“还他妈有这种事？”
警察又忍不住骂了声娘，“你还能笑得出来？”
“不笑还能怎么样呢？老子又不像你们一样最低治安署还会给顿饭吃，一会下班了老子还得马不停蹄到黑市买粮食呢，按照这个涨价趋势明天就只能买一条面包了。”
车夫没回头，坐在前面仰头看着远处栋栋房屋间一根漆黑烟柱——那下面就是一个集中处理点。
车夫的报酬比清洁工高些，但高得有限。
“……如果买不到吃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从署里给你弄点来。”
警察沉默了一会说。
毕竟车夫跟他一起干了两天活，这种压抑得要命的时候你来我往聊上几句多少算是有点交情。
“省省吧。”
车夫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你也就是个小警察，能弄来多少？我还有家里人呢，指望你不如指望那帮前几天在城里到处演讲的家伙。”
“投石党？！你……”
“别瞎叫唤，我可不是，也不信他们那套，但是啊，你抛开立场想想，他们要是真能干掉皇帝和那帮贵族，我们开了皇帝山上那些粮仓还是能多活几天的吧？”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真的不可能吗？”
车夫举起手往后指了指警察，“如果你也吃不上饭了呢？”
警察想说不可能，但又犹豫了。
当权者脑子还没坏的话当然至少会保证暴力机关在自己的掌控中，但他不是什么当权者，自然心里没底。
这时，前方出现了人影，是一个拖着尸体踏雪而来的警察。
“哈哈，别介意别介意，随口说说，活还是得干的，至少今天还能吃上饭嘛。”
车夫打了个哈哈，热气变成白雾往上飘了没一会就被风吹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