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却并没能给大雪下的阿德莱德带来多几分光热。
东方天空模模糊糊地亮起来,不算刺眼的光光芒从银河大道的起点一点点向前蔓延,直抵尽头的皇帝山脚。
“都天亮了啊。”
奈克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拉开已经结了一层冰霜的口罩呼吸了一口充满寒意的空气,冰冷的气息刺激着鼻腔又让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喂,奥博特,奥博特?在那呆站着干什么呢?”
视线找到哨卡外站得如标枪般笔直的同僚,奈克斯踩在积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地靠过去,“去洗把脸休息一下吧,我替你站一会。真是的,明明干着苦差事,你这家伙倒是稍微机灵点偷偷懒啊。”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奥博特并没有回应,甚至连头也没回。
而且不仅仅是奥博特,哨卡旁其他的宪兵也都面朝哨卡外,而且姿势并不自然……像是在警惕。
这时候笼罩思维的困倦才彻底褪去,奈克斯迅速将手按在枪套上走上前去,而来到哨卡外眼前再无遮挡时,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忍不住骂了一声。
人。
都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
黑压压的人头涌动,从不同的街巷溪流入江河一般来到银河大道,缓慢而坚定地朝着皇帝山的方向靠近。
“我勒个去,什么情况?泥腿子造反了?”
“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奥博特皱眉说。
奈克斯如梦初醒,冲一旁的宪兵喊道:
“哦对,那个谁,去叫支援,这个得用机枪扫。”
“你在说什么?这些都是平民!”
奥博特一把揪住奈克斯的衣领。
“冷静,我也没说马上就用,但这么多人总不能放他们直接进去吧?”
奈克斯举起双手无辜地说,“不过么,现在是平民,老爷们一声令下可就不一定了。”
“……”
看着同僚陷入沉默,奈克斯自己挣脱了他的手,又招呼旁边的宪兵,“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报信去啊。”
……
“这个情况不太对劲吧?”
穗砂目瞪口呆地望着楼下缓缓前进的人潮,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他们都在往皇帝山那边走。”
缇儿也从后面探过身子,贴在窗边,“我们是不是得从别的地方过去?”
比起那个更担心应该是阿丽亚的安危吧?穗砂敲了敲额头,她可不觉得这种规模的队伍集体涌向皇帝山是去跟住在那的贵族们和平交流的。
唯一庆幸的就是下面的人群还没有发生混乱,而他们的目标似乎也只是皇帝山,并没有闯入街道两侧的建筑,但即使是这样也能看到沿街商铺的店员或老板们正在用木板加固自己的店门。
毕竟没人能保证在聚集了如此庞大数量饥寒交迫的贫民后,事件能以和平收场。
穗砂麻利地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提着沉甸甸的行李箱和缇儿离开房间。走廊上的所有房门几乎都紧闭着,仿佛住客们希望凭借这扇门隔绝外面的混乱。
其实从理性角度出发,现在的平静反而是逃到安全地方的最后机会,如果聚集的人群有什么诉求,银河大道这种地标性又繁华的地方绝对是占领示威的头号目标。
但作为一个人,相比于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的室外,拥有坚固砖石墙壁的高层旅店显然更像是一个安全场所。
下到二楼的时候穗砂甚至还探头往餐厅的方向瞄了一眼,果不其然失望而归,餐厅冷冷清清,平时盛装了自主餐点的点心架、面包炉和随时有大师傅站在后面现做培根煎蛋搭香肠的明火灶前都空空如也。
虽然已经是供应早点的时间了,但这种时候不管厨师还是住客都肯定都没那个心思。
对此穗砂也只能感叹一声不够敬业。
“客客客客人?”
一楼大厅,穗砂在实木的宽敞前台后面找到了缩在桌洞里唯一值班的招待——也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
嘛,虽然看起来还是比自己年纪大一点就是了。
“我要退房,可以帮我把押金退回来吗?”
穗砂将钥匙放在前台上。
“欸欸?这这,这种时候吗?”
招待小姐愣了一下,因为紧张说话还有点磕巴,好在多说两句后顺溜了,“两位,外面都那样了……你们留在这里比较安全。我的几个男同事跟经理去找木板了,一会把门封起来就没问题了。”
“没事,倒不如说留在这才危险。万一真发生什么混乱这里可不安全,你要是真的害怕,应该趁还没有真正发生混乱的时候跑到城外或者至少远离银河大道。”
穗砂劝道。
“欸?”
好像有道理啊。有那么一瞬间,招待小姐有了些许心动。
“不不不,不行,擅离职守的话会被经理开除的!而且这几天其他人请假辞职走了不少,经理开了三倍工资。”
女孩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声音听起来都硬气了不少:
“这是您的五百艾什押金,请收好,外面危险,请注意安全,欢迎您再光临。”
三倍工资啊……咋说呢,的确有诱惑力。
穗砂咂咂嘴,收起台面上的钞票:“对了,能不能再多退我点钱?今天早上的早餐都不供应了,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退钱的事当然只是随口说说,别说是额外退钱,前台还有个人坚守岗位能把押金退给自己就不错了。
离开旅店,站在银河大道旁侧的一个堆满了积雪的垃圾箱后面,穗砂望着那些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人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相比于在旅店里远远眺望那些烟柱和阅读报纸里的新闻,亲眼看到这些悲惨的人们带来的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也只有这时候她才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如此具象化的,名为“绝望”的情绪。
几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自己,或者说有人注意到了也仅仅是一扫而过。
他们像是一群深灰的羊群,沿着街道缓慢前进着,偶尔有人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有余力去搀扶,于是就这样淹没在灰色的潮中。
也不知道当绝望积累到什么程度的时候这座沉默的火山才会爆发。
“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穗砂摇头。
在想什么啊,我又不是圣人,没工夫考虑那么多。
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去找阿丽亚吧。
这个情况下就算她们的名字已经被通报给了哨卡的宪兵也不可能穿越人群混进去,必须得找别的办法。
呃……果然还是躲不过下水道吗?
“穗砂,只是要进去的话可以走那里吧。”
魔女小姐抬起手指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