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应该是从一段距离以外传来的,经过下水道墙壁的反射和墙面上那些疏松多孔的苔藓植被吸收已经相当细微,但嗡嗡的动静听得出来并非是下水道中自然存在的响声。
“缇儿,能听出来是什么动静吗?”
朝前方又走了一小段路,穗砂低声询问。
“好像是有人在说话。”
魔女的感官比普通人灵敏不少,很快分辨出了声音的类别。
有人倒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地面上激烈交火,不想被波及的普通人肯定都在家里躲着,而如果是无家可归又不想拼命的流浪汉,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桥洞下水道之类隐蔽的地方。
而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后,狭窄的通道天花板突然抬高,前方的空间也开阔起来。
“好像是条主排水道?”
因为污水量变大,那股恶臭也明显了些许,但比起臭味更加让人在意的是呈现出深灰的污水表面除了冰渣和垃圾外还飘着相当数量的箱子。
箱子的体积统一,大都呈现出长条形,外面包裹着一层墨绿色的防水布料,在水道中沉浮,直到这片流速相对缓慢的主水道之后在一个转弯处自然地堆积在一起。
“喂,那边有人。”
阿丽亚用手肘捅了捅穗砂的身侧,指了指左前方。
那里正是箱子堆在一起的位置,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二十几号人,看身上灰扑扑的工装像是哪个工厂的工人。
他们中的一部分拿这长铁钩将那些箱子从水里捞出来,剩下的负责撕下包裹在外面的防水布然后检查以及将这些箱子搬到小推车上运走。
“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们绝对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嗯……走私?”穗砂顺着阿丽亚的思路推测。
“是走私没错,而且走私的东西大概是军火之类的东西。”
阿丽亚语气肯定地说。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这种危险的东西,又是反叛军已经直接和帝国开打的关键时刻,这群人手里还有武器,那么自己这三个人出现的话他们会相信自己只是路过而已吗?
虽然前几天认识的蕾娜·索默尔小姐似乎和这些反叛军关系匪浅,但把她搬出来有没有用另说,自己也说不上对她有多了解,而阿丽亚更是真正的贵族小姐,他们能放走才有鬼了。
“绕过去?”
穗砂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坚实完整的石墙壁面,并没有其他可供绕行的路径,前方是宽阔的主水道,而那些忙着搬箱子的工人和她们又在同一侧岸边。
要么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过去,要么调头找别的路。
这么一来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
“回去,我们走上面。”
……
奈克斯伏身以跪姿将捡来的步枪架在用沙袋和被炸烂的拒马堆砌的掩体上,视线透过机械瞄具的v型缺口瞄准了一个反叛军,然后扣动扳机。
砰。
枪响、血溅和人体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他几乎没有停顿地退出弹壳又推弹上膛,以几乎相同的效率再放倒一人。
冷静而高效,相比于面前凭着一腔热血但在今天之前都没摸过枪的泥腿子,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完全是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而靠着他和奥博特的精确点杀,反叛军的进攻出现了停滞,给被打懵了的宪兵们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重新集结构筑工事后稳住了银河大道街口的防线。
丧失了先手优势之后,反叛军人员素质的劣势暴露了出来。
虽然宪兵这边除了少数奈克斯和奥博特这样的退役老兵外也都是些没怎么见识过战场的菜鸟,但好歹是接受过军事训练、常年练习开枪射击的军人,从最初的恐惧和懵逼中恢复过来之后只靠着几十人就把数倍于己方的几次冲锋打了回去。
抛下几十具尸体后,反叛军也都纷纷退到了两侧建筑里。
“奶奶的,吓死老子了。”
收枪缩回掩体后,奈克斯大口喘了一口气,“怎么说?伤亡点出来没?”
“死了八个,受伤的十四个。”
奥博特刚好猫着身子靠了过来,这个黑脸大汉伏身低头小碎步的姿势倒是蛮喜感的。
“比想象中的少啊,看来这帮小子没那么不堪嘛。”
“而且有增援。”
“真的假的?之前不是就说那是最后一批支援了吗?”
“看起来像是老爷们的护卫,也不知道上边怎么说动那些家伙把自家的私人武装扔到前线来的。”
“牛逼啊。”
亲眼看到后方又跑过来几十号穿着各家衣服手持不同武器的人加入战场,奈克斯吹了声口哨彻底放松下来,从怀里摸出两支烟。
贵族家的私人武装虽然没有统一训练,但论战斗素质可比自己手下这帮强多了,要么是成名的佣兵要么是退伍军人,打一群散兵游勇守住阵地绰绰有余了。
伸手凑到边上一簇装沙土的编织袋上还在燃烧的火苗点燃,一支叼在嘴里,另一支则被递给了奥博特:“可把老子累坏了,歇会。”
奥博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接。
“干嘛?拼死拼活顶了那么就还不能享受享受?行,我抽两支。”
奈克斯把另一支也叼在嘴里,又不爽地闷哼一声,用鼻子喷出烟雾却只有一边冒出了一簇,“妈的,感冒了!”
……
坎伯雷堡。
被革命军攻破后,这座得天独厚的堡垒就成为了临时的指挥所。
“老师,对路易区的进攻不顺利,死了不少人……剩下的警察署也打不进去。”
一个单肩扛枪额头还缠着绷带的男人来到城堡中庭,在堆积如山的板条箱和武器中找到了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人。
在坎伯雷堡被囚禁了这么久后他明显更憔悴了,倒是眼神依然平静坚定。
“还是有点着急了。”
林恩叹了口气。
“抱歉老师,您被捕后我们剩下的人一起决定的,阿德莱德现在的情况您也已经知道了,我们不能再忍了。”
“嗯,我没有责怪你们。”
林恩转身抚摸着一个武器箱的箱盖。
坎伯雷堡里储存的武器数量巨大,以投石党现在的人数加上一些走投无路自愿参加战斗的贫民也只拿走了三分之一左右。
帝国官方对局势的判断其实存在一些失误,至少革命军一方的实力远低于他们的想象,只是最初走上街头的人潮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
事实上,除去韦斯莱斯和埃德隆区三个警署被当地积怨已久的民众和投石党人联手攻破外,革命军在其他各处战场都遇到了挫折,像是盖林德的警署,依靠着坚固的建筑和内部储备的武器直接让革命军连门前的台阶都登不上去。
尽管这些天投石党人在竭尽全力甚至冒着被逮捕的风险在贫民区以外的城区宣扬自己的主张试图拉拢人心,但那些经济情况相对更好的人哪怕生活艰难了但毕竟是没有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始终没有真正选择站出来。
“很快帝国就会意识到我们势单力薄,聚集在路易区和各地警署的敌人会反扑,而除了最开始拿起武器的人之外,剩下原本支持我们的人也会因为恐惧而抛弃我们划清界限,而近卫一师的部队进城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林恩低声说。
“老师……”
男人的语气苦涩,“放心,如果到那一步我就是死也会保护您离开阿德莱德的。”
“不。”
林恩转身,脸上带着轻微的笑痕,“今天不是死期,对我们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