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看着那宪兵的尸体被抛进旁边的水道中顺流远去，蕾娜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右手按住有些颤抖的左手，喉咙吞咽了两下压下那股恶心感。
早在去坎伯雷堡营救老师的时候她就已经开枪杀死过那个典狱长，但她依然没法平静地接受杀人这件事。
她可以告诉自己对方是无情镇压迫害杀死了自己同志的恶魔，但至少在被突击队抓住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几乎没什么抵抗能力的伤者。
对这样的人下杀手真的没问题吗？
……坚强点啊我，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吗？
“没事吧蕾娜？如果不行的话别勉强自己。”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本来老师也不想让你冒险的。”
蕾娜摇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走吧。”
……
银河大道街口的冲突已经彻底白热化，革命军冲进了哨卡前的阵地，而收到消息从其他防区赶来的宪兵也加入了战场，双方在数百平方米的阵地上激烈地厮杀，用刀枪，拳头，甚至是牙齿，仿佛这些第一次见面的敌人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这里，鲜血的气息很快就浓重到连寒风都无法吹散。
革命军的数量依然占据上风，而且进入相互纠缠混乱的近身战之后，装备、武器、枪法的差距也没那么明显了，双方在做的只剩下用一切手段把所有能看到的敌人杀死。
况且论战斗的意志，已经被逼到绝境怀揣推翻贵族的共同意志的革命军无疑远胜拿钱干活的宪兵们。
只是宪兵的增援也源源不断，奈克斯最初下令坚守的命令终究给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况且在相对人数狭窄的街口哨卡混战，人数的优势无法完全发挥，如果继续被拖在这里革命军最后的力量只会被四面八方集结过来的敌人一口口吃掉。
不过，那又怎么样？
浑身浴血的男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硬生生地抓着刀刃将刺入肩膀的刺刀一点点拔出，然后掰过来捅进前面这个同样也杀红了眼的宪兵喉咙里。
肾上腺素的效果消退后剧烈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他无力地单膝跪倒大口喘气，血如雨滴般不停落在身下的雪地上。
好在周围暂时已经没有敌人，自己的同伴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战斗。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在来到这里时就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他也好，老师也罢，只有下定了死的决心才有生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摩擦的响声瞬间盖过了所有喊杀。
大部分人都被这尖利的声音分神了一瞬，但马上就重新盯住了面前的敌人，只有男人惊喜地抬头看向街边一栋建筑二楼外墙上固定着的，被黑色线缆连接的金属喇叭。
这样的声音对于生活在盖林德区的人们来说并不陌生，近些年新装上的广播系统在开始放松之前偶尔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噪声。
噪音消失后大约两秒，一个清晰坚定的声音便出现在广播里，顺着电路和喇叭传遍街巷：
“阿德莱德各位，不管你们是工人、裁缝、面包师、拾荒者还是记者、医生、律师、警察或者其他任何身份，我，蕾娜·索默尔，代表我自己，也代表投石党在这里对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说话……”
……
“……我们已经对这个国家里那些高高在上饱食终日的食利者忍耐了太久，久到我们已经忘记了是人民给予了他们权力，忘记了我们原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够了！把那东西掐掉！”
霍亨索伦暴怒地甩出手里的茶杯将参谋室内固定的广播喇叭砸歪，但那个歪歪扭扭的喇叭仍然坚定地响着。
“冷静点，司令大人，就算你掐断了这里的线路外面的广播也不会停止，不如听听敌人想说什么。”
宰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劝道。
“该死的！怎么回事？！为什么广播台会有那群乱贼的人？！”
霍亨索伦仍是怒气冲冲，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大人……皇帝街道的消息，一队人砸开门制服了广播电台的人，占领了那里……”
“守卫呢？！都是吃白饭的吗？”
“已经被派到路易区边缘的各处哨卡，大人，是您的命令……”
“……我知道，”
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的霍亨索伦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单手下切的姿势，“偷偷溜进路易区的乱贼人数不会多，马上组织人手把电台抢回来，里面的乱党一个也不能放过。”
“可里面还有电台的人，万一被当作人质……”
“对方能使用广播说明他们已经屈服，如果再敢以任何形式挡在帝国军人面前就视为敌人！”
“是……是！”
一名年轻士官立正敬礼，转身离开了参谋室，同时电话旁的接线员也开始传达命令。
“其实完全没必要如此着急，霍亨索伦大人。对方除了动摇军心造成不了实际影响，虽然损失大了些，但动员了贵族的力量之后乱党已经翻不起浪花了。对方这一手的确出乎意料，不过也仅此而已，我们将其连根拔起的结局不会改变。”
宰相捋了捋唇上花白的胡须，“杀伐果决是好事，但罔顾无辜者的性命传出去对您个人的名声不利。击溃乱党主力后，包围电台切断广播线路再徐徐图之或许还能为您的声望锦上添花。”
“多谢宰相大人为我着想了，但让她继续这么说下去怕不是又会诞生别的什么乱党，还是说宰相大人在同情他们？”
“呵，您说笑了，我只是希望尽力保护帝国忠诚的子民，不过关于思想的传播的确是我欠考虑了，既然如此，也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宰相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
说的真好听啊。
看着这个老人悲天悯人的嘴脸，霍亨索伦在心里冷笑，又没来由地生出烦躁。
“还是太吵了！我对那个女人说的没兴趣，赶紧给我切了！”
而就在这时，广播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
“……我正站在这座俯视了我们数百年的山上对所有人说话！我们的苦痛该结束了，就在今天！”
“听听风中的枪炮声吧，我们已经打上皇帝山，掀翻了这压在我们身上的重担！”
“加入我们！拿回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