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坎伯雷堡建成以来说不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那两个半大的孩子很快带来了一群和他们年纪差不多，或者最多再大几岁的少年，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明显是斗殴留下的痕迹，甚至有人直接缺了半个耳朵、少了一根手指。
碗和勺的碰撞中，一大锅土豆浓汤很快见了底。
相较于城堡里的人数，这一锅汤的确不太够看。
林恩看着被舔得如同水洗过的碗和餐盘，注意到他们带着饥饿和期待的神情，浅笑了一声后转身朝外走去，
“我再去多煮些，你们两位来帮我搭把手吧。”
叫上最初闯入城堡的两个孩子，三人一起沿着走廊朝存放食材的仓库走去。
“你们……过得蛮辛苦的啊。”
“没什么辛苦的，大家团结在一起才有东西吃，那些大人也不敢欺负我们。”
年纪小一点的那个倔强地说。
“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林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痛苦。他在韦斯莱斯建立孤儿院，去当那些孩子们的“老师”也是为了这个，只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终究有限。
这个依然维持了数百年的国家机器继续以腐朽的姿态运转下去只会出现越来越多像这两人一样的孩子，不去改变这一点一切都毫无意义。
所以才有了投石党。
“我不知道。”
那个年纪大点的孩子摇头：“我们从小就是这样生活的。”
先前给这些孩子们分食物的时候，林恩稍微了解了这个自称锤镰帮的帮派。
最初他们只是一群被工厂雇佣的童工，因为受不了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劳作、微薄的薪水和工厂主对因为工作伤兵的同伴随意抛弃的态度而挥舞起锤子镰刀之类的工具反抗，但很快就被赶来的警察镇压驱散，此后只能混迹于韦斯莱斯区那连片的棚户中。
靠着一点运气和足够拼命，他们勉强那站住了脚跟，但生活也并不轻松。
尤其是今年的冬天。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恩从货架上抱下一筐土豆交给两人，又去找剩余的肉罐头。
“你是说广播里的那些人吗？”
“当然。”
林恩微笑着说，“他们是我的学生，我的孩子——并非自夸，但我确实很相信他们能成功。”
“成功之后会怎么样？”
那个小点的孩子好奇地问。
“会改变很多事，比如……让你们这样的孩子能像现在一样好好地吃上饭。”
林恩搬出了一箱罐头，略微喘了口气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对了，刚见面的时候我问了你们一个问题，当时你们没说，现在能回答我吗？你们是听到广播以后才来这里的吗？”
“……嗯。”
大孩子点头。
“拿了这里的武器之后你们要去做什么呢？”
林恩的声音很温和，但那孩子却有点不敢把原本的想法说出来，就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面对严厉的老师。
作为一个混迹街头的帮派组织，他们想的当然是有了这些东西能在对付其他帮派的时候占据优势，这和年龄无关，仅仅是为了生存。
看到他的沉默，林恩也猜到了答案。
“别担心，我不会怪你们，走吧，还要给大家做吃的呢。”
林恩结束了话题。
回到城堡大厅的时候，那里的气氛却格外紧张。
“都不许过来！这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十几个帮派的孩子都抄着武器，虽然姿势并不标准，但依然有不小威慑力，而城堡敞开的大门前则已经挤满了人。
听到广播的不止这些孩子，虽然没有他们的反应快，但终究是会聚集过来。
人们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被蕾娜在广播中的话语打动，向往着投石党为人们勾勒的未来，有的只是单纯地眼馋于这里的武器，想来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而锤镰帮的孩子们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他们最先占据的这处“宝山”。
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啊，只依靠广播的话。
毕竟广播系统只集中在盖林德和路易两个发达的城区，其余城区的人听到的大多是已经经过几手传递的复述，信息传递过程中的缺失、每个人各自的心思，这些因素都太具有不确定性。
但在投石党已经起事的当下，刚被救出来的自己没有筹备也没有调查，这已经是能想到最有胜算的办法了。
剩下的只有交给冥冥之中那个投掷骰子的神明了吗？
林恩摇了摇头，自嘲地笑，明明自己是不怎么信神的。
总有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阻止锤镰帮的孩子和外面人群的冲突。
而就在林恩准备上前的时候，一声隆隆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一天那一刻，几乎所有循声抬头的人都看到了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
以阿德莱德拥有的“日轮都”美名作比，外围的城区就如同太阳外围的日冕，而唯一的中心，产生光热的一点就只有立于皇帝山巅的琥珀城。
它永远屹立在那，威严地俯瞰一切，同时享受人们的仰视。
两代王朝无数财富积累而成，至高的皇权象征，同时也是冷酷高耸，不可触及的遥远。
但就在这一刹那，全城的人都清楚目睹了浓烟从琥珀城升起，反射着太阳金光的那座最高塔顶在剧烈的爆炸中崩塌坠落，连同塔顶长久飘扬的剑盾十字旗一起落入凡尘。
发生了什么？
这是真的吗？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在质问，其中也包括林恩。
只不过他比其他人都更快地意识到了这个毫无征兆的“意外”会给如今城内的局势带来什么，不由得在心中慰然。
命运的骰子已然掷下，而这一次神明的视线将不再注视那个已经岿然数百年的帝国。
当然，或许真正应该感谢的另有其人。
……
“艺术啊，艺术……就是爆炸。”
琥珀城顶，镜厅。
此间位于琥珀皇城的最高处，同时也是皇座所在之处。
这个名字源自光滑如明镜的地面以及地面倒映出的高耸圆形穹顶内壁那些精美绝伦的彩绘，可惜此时属于英雄史诗和神话传说的彩绘已经随着剧烈的爆炸灰飞烟灭，而如明镜的地面也被飘落的尘埃和砸下的砖石变成一地破碎残垣。
金发的青年轻哼着圆舞曲，踩着旋转的舞步踏入这片废墟，仿佛赶赴一场独属于他一人的宴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