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了着火了！”
“别大惊小怪的，这玩意不本来就是这样的吗？”
穗砂无语地推开握着烟花大呼小叫的德利卡，把另一只手握着的从烟花摊位那里借来的火把放远了一点。
见到果然如穗砂所说，烟花在最顶端的纸质引信烧完了以后喷射出白金色泽的灿烂花火，德利卡才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丢脸，悻悻补充：“那个，我以前只见过用那种用筒射到天上炸开的礼花来着。”
“是是是，知道你是皇帝陛下没玩过这种咱们庶民的烟花啦。”
穗砂撇撇嘴。
“我没那个意思好吧。”
德利卡挥了挥手里的烟花棒，在空中留下一个视觉上短暂的光圈，“而且比起只能看的礼花，肯定还是这种样式的更好玩啊。”
中午的聚餐之后几个人也没有分开，跨年夜将至，街道上各种好玩的摊位也不少，城里的居民也纷纷上街，可以说这就是春季学期开始前最热闹的一天了。
即使刚发生了袭击事件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庆祝的热情，此时所在的河边就有不少人在燃放从旁边摊位买来的烟花，或者将各种造型的纸灯放到河水里漂远。
“穗砂！”
克拉拉拽着缇儿的手跑过来，在她面前喘了两口气，一脸兴奋地说，“我刚才打听了，学校的钟楼今天晚上零点有倒数，我室友的乐队在那有演出，校园也暂时对外开放，肯定超级热闹！咱们去看吧！”
“现在去？距离午夜还早吧？”
穗砂愣了一下。
这会天才黑没多久，他们甚至还没吃晚饭。
“因为还要提前搭舞台，调设备啥的……”
克拉拉不好意思地说。
难得的跨年夜，想找个肯帮忙干活的学生可不容易。
得，抓壮丁是吧？
穗砂扯了扯嘴角。
“这算是半官方的演出，背后有校方和学生会的资金支持的！帮忙干活有盒饭和勤工俭学补贴哦。”
“有补贴？还管饭？不骗人？我我我！”
从皇帝沦落成穷狗的德利卡来劲了，赶紧举手报名生怕错过，仿佛能看到打工魂在眼中熊熊燃烧，两人一拍即合的当时就跑了，留下穗砂和缇儿略微凌乱。
“你们到处逛逛，咱们午夜倒数的时候见！”
“他们走了呢。”
“嗯……你要接着玩烟花吗？”
穗砂看了看手里的火把，又看了看缇儿手里还抓着的一把烟花。
“有点玩腻了，想玩那边那个。”
缇儿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烟花摊位。
穗砂顺着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个三十六根炮管足足有水桶粗细的大家伙，疑似能看到什么“南无加特林菩萨，六根清净贫铀弹，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度世人”的字样凭空飘过。
这特么是正经烟花吗？
尽管怀疑，但穗砂在犹豫了一会后还是上前去询问了一下，然后更纠结了。
倒不是被老板演示玩法时那副老兵端着机枪腰射的架势吓着了，毕竟以缇儿能在先驱号上能端着火獠牙连射，区区烟花也就是外表有点吓人而已。
主要是价钱有点劝退。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烟花这玩意虽然赶不上正经大炮但价钱也不便宜啊，小点的还能接受，这种大的不是家底厚实真没法随便买来放着玩。
不过缇儿想玩啊……
穗砂叹了口气，大不了假期的时候每天少吃一顿，反正天天待在宿舍里冥想消耗也不会很大，还能提升精神力和对万变魔方的掌握。
“麻烦给我一个——”
刚准备从怀里摸钱包，穗砂的手就被轻轻按住。
“我不想玩烟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穗砂身边，缇儿抓着她的手臂说道。
“欸？不要了？”
“嗯，我饿了，去吃东西吧。”
魔女小姐牵起穗砂的手向河岸上的小吃摊位跑去，柔顺的黑发一上一下地甩动，在河滩边燃烧的烟花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迷幻光泽。
……
不管是居民还是学生，盛大的跨年夜都很难忍住不上街去凑热闹，房屋都基本空了，还亮着灯的建筑只剩下少数。
比如莫斯托德的校长办公室。
跟黎艾可那间位于城外两层钢结构工房里的简陋办公室不同，堂堂校长，同时拥有伯爵头衔的约克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工作场所的品味都很配得上他的地位。
校长办公室位于主楼顶层，在没有多少高层建筑的莫斯托德城里已经能算得上是最高的那一类，因此即使深处校园中心视野也极其良好，巨大的落地窗南北通透，一整面的玻璃能让身处其中的人轻松纵览半座城市的风景。
“真热闹啊。”
约克站在落地窗边，一身三件套西装礼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已经全数灰白的须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胸前口袋里塞着方巾和一支修剪过的红色玫瑰，双手正拿着眼镜布擦拭一副圆框的金丝眼镜。
“我说老伙计，你这副样子像是要出席舞会，跨年夜不放松一点吗？”
黎艾可坐在那张厚重又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高举加了冰球的方形玻璃酒杯，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晃荡着，在杯壁上碰撞出一点浪花。
“的确要出席活动，学生会的孩子邀请我出席零点在钟楼那的演出和跨年倒数。”
约克转身把擦完的眼睛戴上。
尽管彼此之间以平辈论交，但看样子两人完全不是同龄人，黎艾可的外表完全就是中年甚至青年，而校长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板正的老绅士。
“虽然我也喜欢热闹，不过图书馆那事才过去两天吧？你们难道不担心？”
“军情六处和警方的确都来劝我了，但我跟他们保证了不会出事，另外，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你说话还这么有距离感。”
“抱歉抱歉，我们。”
黎艾可打了个哈哈，高举酒杯隔空敬酒。
“嗯，不担心，不是有你这位大贤者坐镇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没法随便出手……”
校长却没理他，绕过办公桌，来到靠墙的酒柜旁拿起被黎艾可启封的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这家伙真是……连酒都不醒！这瓶可是从黄金时代的沉船里捞起来的！你知道多贵吗？”
“有时还是会怀念以前的味道嘛。”
黎艾可笑道。
“哼……黄金时代，对你来说也不算很久以前吧？”
“我们经历过的时间就是以前啊。”
“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喝这个好了。”
约克甩过来一瓶酒，被黎艾可当空接住，看一眼酒标表情就垮了大半：“伙计，以你的品味这玩意可不该待在酒柜里啊，喝着不涩吗？”
“特地给你准备的，按你这说法，陈酿几个月和几年也没多大区别。”
约克哼了一声。
“这次我也好歹出了不少力，不至于这么对我吧？”
黎艾可叹气。
“保护好这所学校是你承诺过的吧，本来就是你的分内事。”
“真绝情，咱们不是朋友吗？”
“真当我是朋友的话，应该解释一下放走的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吧？而且连带黄金时代号的关键设计图纸也被带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还是不肯说吗？”
“抱歉。”
黎艾可苦笑，“知道那些事之后会被牵连进去，不管是对你还是学校都没有任何好处。”
“算了，也没指望你会交代，顾好自己吧。”
约克摇晃着酒杯尽可能让酒液和空气充分接触，另一只手从黎艾可手里夺回那瓶五十艾什从杂货店买的餐酒。
“嘿，我就说你不舍得让老朋友只喝这个。”
“啧。”
校长黑着脸回到自己的座位：“这次把事情压下来费了很大工夫，之后尽量低调一点，别吸引太多注意。”
“一定。”
“另外，关于被带走的资料，军方对我们的保密措施很不满意，要求增强防卫力量。”
“增派驻军？”
“不是普通的驻军，可能是甲胄骑士。”
黎艾可挑眉：“他们还有那余裕？”
“就是因为没有余裕才更要确保安全。”
约克摇头，转动座椅再度看向窗外，河流这边的校园里也开始热闹起来。跨年倒数的活动和大钟广场下的演出消息已经传遍了城市，人潮正在向这边汇聚。
“所以我批准了那些孩子的庆祝。”
“说不定是最后安稳度过的新年吗？”
黎艾可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
……
临近午夜，大钟广场上人头攒动，气氛也随着临时搭建的舞台上热烈的乐曲和歌声来到了高潮。
“说在这里集合，但这不是完全找不着人嘛。”
穗砂和缇儿挤在人堆里，时不时被人流推动着换个位置，完全随波逐流。
“但我也很喜欢，这样能和穗砂贴在一起。”
缇儿小声地说。
“唔……”
穗砂有点脸红，假装没听见。
“那个，穗砂。”
“……”
“穗砂？”
“我听见啦。”
缇儿露出放心的表情，踮起脚凑到穗砂耳边：“我……有稍微变得像人类一点吗？”
穗砂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说？”
“有吗？”
魔女小姐很坚持地继续问。
像人类吗？
穗砂的脑海中闪过踏上央陆土地后的种种。
“啊，当然。”
“太好了！”
缇儿低头小小地挥动拳头，很振奋的样子。
恰巧一朵烟花在上空炸开，金碧的光芒短暂照亮了少女的面容，纯净的笑颜刻印在穗砂眼中让她愣了愣神。
“倒计时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向钟楼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周围更加拥挤。
“呜啊！要、要死……”
穗砂和缇儿被周围的人们挤在一起，两具身躯紧紧贴着彼此，甚至连心跳都能清晰感受到。
只是这种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环境实在浪漫不起来就是了。
“噗……”
但让穗砂有点没想到的是魔女小姐却小声笑了起来。
“十！九！八！”
“突然笑什么啊……”
穗砂小声问道，声音在人们的倒数声中几乎听不清。
“我很喜欢穗砂。”
“突、突然之间说什么呢！”
奇怪，明明以前她也说过这种话，为什么现在忽然感觉不好意思起来？
穗砂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焰火映照还是本来的颜色。
“三！二！”
“笨蛋……”
“一！”
零点的钟声轰鸣，声浪仿佛震动了五脏六腑。
蒸汽机械推动的巨型机械钟下方喷射出数道巨大的乳白色蒸汽柱，同时无数盛大焰火升空，将半边天空映照成五彩。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