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死了吗?
“咳!咳咳……咳咳……”
只不过是咳嗽两声,肺腑传来的剧痛便令萧雪薇从昏迷之中转醒。
待她睁开眼,便发现此时已经半夜,光线昏暗,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如今正躺在床榻之上。
‘我活下来了?’
萧雪薇愣神了片刻,随后脑海中浮现了几幅昏迷画面,那时她被血冥谷的弟子们围攻,险些丧命,在对方即将痛下杀手时,有个陌生的男子挡在的她的身前。
‘是他救了我?’
萧雪薇伸手摸了摸身上已被更换过的衣服,本是苍白的脸颊上不由得爬满了红晕。
虽然她用母亲留下的秘法遮掩住了少女身,此刻的外表算是个少年郎,应是没被对方看去身子的才对。
但这种英雄救美的剧情,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他人冷眼中的少女而言,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况且那位恩公身上总有股熟悉的气息,很像……
想到这,萧雪薇脸上的红晕更盛了几分,心里产生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莫非真是我的那位未婚夫……
可那人如今应该在太上洞天修行才对,不会轻易外出的。
还是说……他听到了我从家中出走的消息,特地来寻……’
“啪——”
萧雪薇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打散了脑内那属于少女的浪漫幻想。
那恩公只是长得像了点而已,不可能是那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夫!
胡乱猜忌是对恩公的不敬,是对救命之恩的不敬!
不论这恩公是谁,他救了自己已是事实,不该去揣测他的身份。
萧雪薇深呼吸几口气,将那搅乱她心境的身影从心底赶了出去。
待她情绪平静后,便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物件。
其余的宝物、灵石怎样都无所谓,但她的师尊先前为替她挡刀,惨遭重创,如今也不知情况如何。
神念涌动,萧雪薇刚想放出神念以便在黑暗中识物之时,周遭的阵法瞬间被触发,一股巨大却毫无杀伤力的力量将她的神念给塞了回去。
‘这是……北斗缚灵阵?’
萧雪薇脸色变了变。
这不是囚禁犯人时才会布下的阵法么?恩公怎么会在她周遭刻下此阵?
难道……
自己这是刚逃出虎口又入狼窝?!
“啪——”
萧雪薇再次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不可再怀疑恩公的品行!
身为白虎庚金一族的后人,绝不能有这种忘恩负义的昧良心思!
萧雪薇这两巴掌下手极狠,连脸都扇肿了几分,令正在不远处看戏的陆晓鱼嘴角一抽。
这孩子,咋感觉有点憨呢。
“道友,你注意点,照你这般自残法,你脸上的伤恐怕要比身上的更重了。”陆晓鱼无奈地提醒道。
听闻此声,萧雪薇愣了愣,随后连忙看向陆晓鱼所在的方向。
虽借周遭昏暗,看不清对方的身形,但这熟悉的声音却让萧雪薇确认,此人便是先前出手救她的那位恩公。
于是她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从床上爬了起来,认认真真地对陆晓鱼行了个大礼,道:“恩公,您的救命之恩雪唯没齿难忘。
可雪唯修为低微,道行不足,恐怕无法报答您的恩情,雪唯深感惭愧,雪唯在此发誓,若有来世,愿当牛做马以报恩公今世之恩!”
话音铿锵有力,情感动人心弦。
可陆晓鱼却露出了一副失望透顶的表情,暗叹一口气。
白眼狼!
果然,和雨蝶姐说的一样。
救人还是得看脸的。
在不露脸的情况下最多只能讨个“来世当牛做马”的口头之话,废了半天劲,耗费大量的天材地宝救人,对方连报销都不肯,只会随口夸下几句海口,随后相忘于江湖。
男修尚且如此,女修就更不用说了。
外边的野花都是红颜祸水,没一个好东西!
“唉,莫要跪着了,省的伤势复发再浪费我的药材。”陆晓鱼摆摆手,道。
萧雪薇并未多想,只认为对方是担心她,所以才这般言说,内心的感激之情不由得更盛了几分。
“陆某出手救你,并不图回报,只是心存些许疑惑要你解答,故而出手,所以来世当牛做马什么的便不必了,若你真念陆某的救命之恩,便好生回答陆某的疑问。”
陆晓鱼背诵着陆雨蝶先前准备好的台词,并顺手掏出了个红色的晶石,道:“此物名为‘测谎仪’,若是你所言有虚的话,此物变会发亮,一点小保险,望你莫要介意。”
说是这么说,可这玩意其实就是陆晓鱼随处在地上捡的小石子,根本没有测谎之能。
不过他都这般言说,萧雪薇待会说谎时肯定会心存顾虑、表露破绽,届时只要陆晓鱼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和小动作,自然能判断她是否撒谎。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叫这块石头“测谎仪”也没错。
“无妨,恩公还请发问,雪唯定会知无不言。”
萧雪薇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听到对方自称“陆某”,萧雪薇心底的某些幻想再次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但很快她又连忙把这些幻想踩碎、压实、狠狠地贴上几个封条!
若非恩公在对面看着,她还顾忌自己的形象,估计又会自扇上几巴掌。
“一问,道友自称萧姓,不知你与上界四方王朝中的白虎庚金一脉有何关联?”
“我……是白虎一族的后人,偷跑到此地历练的。”
测谎仪没亮。
“二问,你为何要来到大夏王朝境内,还去往了魔宗的驻地?”
“这……”
萧雪薇犹豫片刻,踌躇不定地说道:“因为原本长生陆家的少主和我……我父亲的女儿有媒妁之约。
可近些年对方欲要登门退婚,我听闻此消息便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恰好途径大夏王朝。
会去往魔宗只因我欲寻一宗门淬体重修,正派不肯收我,便来魔宗碰碰运气。”
测谎仪没亮。
“原来是这般。”
陆晓鱼了然,道:“这第三问呢道友先前已经回答过了,不过以防万一,陆某还是再问一遍,道友莫怪。
三问,道友与那白虎庚金一族族长的千金是什么关系?”
“……”
萧雪薇哑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非真要自爆身份?
可……
比起救命之恩,她更在乎身份败露之后的下场。
被带回族内责罚、失去自由之身什么的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她那未婚夫,她那未婚夫会如何看她?
估计真会说上一句:‘什么?这都能被抓,真是个废物,还是退婚算了。’
不,不行!
萧雪薇银牙轻咬,已是决定了,她要诚实地告诉陆晓鱼,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传声在她识海中响起,教她说出了一句话。
“关系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我只能告诉恩公,白虎一族的千金名叫萧雪薇,而我叫萧雪……唯,年龄不比她大。”
测谎仪……没亮。
见状,萧雪薇长出了一口气,背后的衣裳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打湿了。
看来谐音并不会被判定为谎言,多亏有师尊的提醒啊。
“萧雪薇?”
陆晓鱼眉头皱了皱,嘀咕道:“她是叫这名字来着么?”
额……
咱还真不记得。
翻遍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记忆,陆晓鱼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对她的称呼都是:
‘少奶奶。’‘萧家千金。’‘儿媳。’‘美若天仙的姑娘家。’‘亲闺女。’‘那个狐狸精!’
似乎还真没叫过她的全名……
当然,也是因为陆晓鱼自己没去问,也没放在心上才会如此。
毕竟雨蝶姐早就说过了,这婚肯定是得退的,所以他便没怎么在意,一直当个陌生人对待。
不过,虽说之后婚是得退的,但白虎一族向来与陆家关系密切,陆晓鱼不想和对方闹得太僵,所以这些年间他一直在想办法补偿对方。
而如今,陆晓鱼出手救下了白虎一族族长的儿子,那便算是对方欠了他一个人情,之后商量退婚一事时,也会顺利得多。
看来这才是雨蝶姐让咱出手救人的真实目的。
不过如果事先知道萧雪薇离家的原因的话,即便陆雨蝶不说,陆晓鱼也会出手救人。
一个肯为了自己姐姐结婚而发怒的弟弟,在陆晓鱼看来,简直就是他的同类啊!
光冲着这一点,陆晓鱼就不可能让萧雪薇惨死当场。
念及于此,陆晓鱼看萧雪薇的眼神也亲切了不少。
这是,同为姐控的惺惺相惜。
“你是她的弟弟?难怪会因此事而离家历练,也是,让族姊就这么嫁给一介陌生人,是个弟弟都接受不了的。”
陆晓鱼颇感感慨地说了句,心里暗自决定,一定要早日把这婚约给退了,省的雪唯兄弟成日郁郁寡欢的。
“其……其实……也还好。”
首次说谎骗人的萧雪薇有些不自在。
“不过既然陆少主都打算退婚了,这件事已有定论,那事到如今,你还怪他么?”
“……”
萧雪薇低下头,一双秀拳攥得紧紧的,轻咬薄唇,过往的种种委屈忽然涌上心头,令她眼圈发红。
怪他吗?
不怪,只能怪自己太过仰慕他,前半生都在为了成为一名好妻子而活着。
听闻他喜欢心灵手巧、能说会道的女孩子,她特地去学了女红、歌舞;听闻他爱品酒,她强迫自己忍受着那难闻的壶中物,为他酿酒;听闻他将来愿意娶她,她自己存了一份珍贵的嫁妆,只为自己嫁过去后,能尽自己所能帮上他些许。
都怪她,太过把那纸婚书当回事,怪她太过相信所谓的父母之媒。
她知道,自己不该怪他。
可话到嘴边,萧雪薇却说成了:“我恨他。”
此刻,圆月自云后探出,皎洁的月光照下,透过轻薄的纸窗,照在了陆晓鱼手中的红色晶石上。
鲜艳的红光倒映在萧雪薇的眼中,她明白。
她……说谎了。
……
与此同时,万劫魔宗的摊位内。
一个看上去仅有八九岁大的狐耳小女孩正站在桌子上,小巧的脚丫子费力地踮起,只为抓住眼前这个屠夫的衣领,将他拎起来。
只听得她那奶里奶气的怒吼声在整个摊子里回响:“人呢?!本宗主问你,陆少主辣么大个人呢?!你藏哪去了?!
不是说就在你身后吗?不是说不会跑的吗?不是说他哪都没去吗?!那现在他人在哪儿?!你说啊!
废物东西,这么大个人你都看不住!要你有何用?!
找!所有人,现在立刻给我去找!不把陆少主给我带回来你们谁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