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蝶姐说过,通往女修内心的道路永远只有一条,那就是……
真诚!
遮遮掩掩、藏而不露、欲拒还迎,是没法笼络女修身心的,身为男修要学会展露自己的长处,借此才能让女修青睐于你。
这点对于热恋中的道侣们也同样适用。
热恋中的道侣们应学会“用真诚换真诚”。
唯有在不加掩饰,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依旧愿与对方交换真心,倾囊相授,二人才能成为厮守终生的夫妻。
按此逻辑,想要取得拉进与姬依依的关系,走进她的内心,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有一人对另一人率先卸下伪装、袒露真心。
不过,陆晓鱼并没有要成为姬依依道侣的打算,只是单纯地想跟她拉进关系,方便后续实施陆雨蝶的计划而已。
为此,陆晓鱼自然不能和姬依依推心置腹,省得惹她误会。
所以最为理想的情况就是:
姬依依对他倾诉衷肠、推心置腹,而陆晓鱼却对她坑蒙拐骗……额不是,略有隐瞒。
用你的“真诚”,换来我“真的不诚”。
让二人处于“师徒之上”,但又“道侣未满”的关系。
姬依依能对陆晓鱼信赖有加,而陆晓鱼在实施《宗门改建计划》的同时,也能略微地给予姬依依些许关怀,填补她失去姐姐后的心理空缺。
如此,才是两全其美之法。
明白了这点后,陆晓鱼便开始着手实施他的拉关系战略了。
先是将背后的陆雨蝶安顿好后,陆晓鱼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开始更衣。
想要与人交心,衣着是很重要的一环。
有时服饰的好坏能直接影响与人交心的成功率。
举个例子,如果陆晓鱼待会去见姬依依时,依旧是先前那套黑袍加假面的装扮的话,那会让姬依依下意识地认为他对她有所隐瞒,心有防备。
可若陆晓鱼换了身万劫魔宗的内门弟子服再去见她的话,姬依依见到他时就会不自觉地把他当做自己人,心里防线大大降低。
不过,陆晓鱼并未打算真穿着弟子服去见姬依依。
毕竟他现在还没正式入门,尚未成为宗门的弟子,这么做反而有弄巧成拙的风险。
不够稳妥。
仔细想来,穿一套与姬依依颜色相近,品相普通的长衫才是最为合适的。
陆晓鱼拉了下袖口,望着铜镜里那张温润如玉的俊公子,不禁微微一笑。
接下来,就是展示演技的时刻!
……
灵舟最顶层,天字一号房内。
姬依依坐在床榻边缘,俯首看着自己的手心,神色黯然。
她的小手十分水嫩,只需略微用力,便能清晰地看到血管内流淌着的淡紫色血液。
与凡人们不同,炼体修士们气血旺盛,筋骨凝一,尤其是她这种纯粹的体修,血管里的血液应该是鲜艳的血红色才对。
可如今这诡异的淡紫色血液,显然是表示她的经脉里已是多出了许多的“异物”。
她的体修之路,走歪了。
而那混杂在气血之中的“异物”,正是姬依依强行突破九品之时,服下的“破境丹”所残留的灵气。
有这股灵气挤占着经脉的空间,姬依依的气血才会运转不畅,没法发挥九品体修的全部威力。
也正是因此……
先前的她才会如此狼狈……
姬依依握紧了拳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甘之色。
明明以前对战其他八品修士时都很轻松的;
明明姐姐以前夸奖过,这套拳法的威力远超同阶;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修行,去把拳劲和体魄练到极致了。
可为什么,还是没能弥补气血不足的缺陷……
为什么偏偏,在门下弟子面前……偏偏在首位徒弟面前……
显露这般窘态。
为什么……
姬依依耸拉着脑袋,很是烦躁地将床前的步鞋踢得远远的,以此来发泄心中的苦闷之感。
蓦然,姬依依的狐耳竖了起来,扭头看向了一旁紧闭的房门。
凭借体修过人的五感,她察觉到了门外似乎有人正在朝她这个房间走来。
虽然体修没法使用神通术法隔墙视物,但光是听这轻缓、并不急躁的脚步声她就能猜到,门外之人恐怕不是那些传讯的弟子,而是她那新收的徒弟。
没理由的,姬依依感到一丝紧张,连忙将踢飞的布鞋捡回,摆好,尔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榻边缘,等待着陆晓鱼敲门。
可脚步声停了许久,依旧没有听见敲门声。
姬依依凑到墙边,附耳细听了一阵,以她的听觉勉强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叹息声。
几分无奈,几分犹豫。
门外之人似是有什么烦心事,踌躇不定,不愿敲门。
一人一狐僵持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姬依依率先按耐不住,打开了房门。
“师父?你……”
陆晓鱼脸色诧异。
姬依依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半夜三更的不去休憩,怎么在此地晃悠?”
陆晓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畏首畏尾地从嘴里憋出一句:“弟子特来给师父请安。”
他的这幅模样,让姬依依看得干着急,却也不好说什么责备的话。
探出脑袋,确认了一下周遭长老们房间的们都是紧闭的,没人在看她这边后,姬依依侧开身子,给陆晓鱼让出了一条道。
“外边风寒,你且先进来。”
“唉,多谢师父。”
陆晓鱼拱手行礼,缓步走进了屋内。
姬依依再次确认了下四周无人后,这才飞快地把门关上。
“晓鱼,随便坐,莫要站着。”姬依依坐回床沿上,拿出身为师父的气度,道。
“弟子……还是站着吧。”陆晓鱼心事重重地道。
姬依依眉头紧蹙,不悦地道:“怎么吞吞吐吐的,为师说过不喜你这般拘谨,赶紧坐下,不然为师就赶你出去了。”
说着她还拍了下身旁的空位,示意陆晓鱼坐她旁边。
陆晓鱼长叹一口浊气,并未去她身旁就坐,而是从储物法宝内取出一个蒲团,跪坐在了地上。
如此,恰好能与坐在床上的姬依依平目而视。
还未等姬依依出声询问,陆晓鱼便率先开口了:“师父,弟子今夜前来其实是……
想向您请罪。”
“请罪?”
姬依依不解,道:“何来请罪一说?”
陆晓鱼拱手长揖,额头触地,沉声道:“先前与师父交手的那位血冥谷高修其实是弟子的仇人,在入宗前弟子曾与血冥谷的门徒结下仇怨,惹得他们长老前来,他一路追杀弟子至此,这才连累到了师父和一众同门。
弟子前日一直您隐瞒此事,本意是想借家族的势力暗中了却这段因果,不为宗门徒增麻烦,不曾想此举却险些酿成大错,害得师兄师姐们遭受无妄之灾。
弟子万分愧疚,自知欺师之举罪不容诛,还请师父责罚弟子,以儆效尤!”
言罢便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用力之大甚至把额头都磕出血了。
姬依依张了张嘴,看着陆晓鱼突然磕头诉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所谓“欺师之罪”那是正道才有的说法。
魔道的师徒关系并不向正道那般亲密,拜师更像是一种利益交换,惹到了麻烦不想着把师父推出去顶包就不错了,哪还管什么欺师不欺师的。
这也是姬依依多年不愿收徒的原因。
可昨晚陆晓鱼的月下拜师,还有如今这磕头认罪都在向姬依依表明:
陆晓鱼是真把她当成授道恩师一般去对待。
他并不是一时的兴起,而是真的想成为她的“家人”。
姬依依的心跳止不住加快了几分,目光看向别处,言里却多了些许柔意,道:“快些起来,莫要对此事耿耿于怀,乱了修行,你我都非圣人,孰能无过?
你是我的入室弟子,你结下的因果自然也是为师的因果,即便你不说,为师也会为你出头。
更何况那【血屠浮】也并未伤到我宗的弟子们,你也不必因此事而自责,为师……
为师从未想过怪罪于你。”
“师父……”
陆晓鱼大为感动,抬头仰视着她,眼眶中似有泪水在其间打转。
“好……好了,别再这般矫情了,起来吧,你可是陆家的少主,哪能动不动就对人下跪啊,让外人看见了,多不好。”姬依依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裙角,道。
陆晓鱼依她所言,坐直身子,目光落在姬依依身上,无比真诚地道:“可我也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啊,对您行跪礼,自是理所应当。”
“你……唉,依你罢了。”
被陆晓鱼那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姬依依只觉得小脸上燥热难耐,连忙避开他的视线,不敢与陆晓鱼对视。
她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怪,有点过于暧昧了,可……
姬依依并不反感,反而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说……说起来……”
姬依依不想让对话终止掉,没等陆晓鱼开口,她便匆匆忙忙地转移了话题,道:“你是怎么得罪到血冥谷那帮人的?”
陆晓鱼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转而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如实地将萧雪薇在血冥谷的遭遇,以及他出手相救的事情全盘拖出。
不过关于他是怎么救下萧雪薇,用的是那般手段,用了什么天材地宝,陆晓鱼确是巧妙地一语带过,并未细讲。
听完他所讲,姬依依暗道一句“果然”,看向陆晓鱼的眼神更加温和了。
难怪修仙界总是有传言曰:
陆家少主品行高洁,有赤子之心;好行侠仗义,见义勇为;视同道如手足,祖师为父母,此等心性,即便是仙人也自愧不如。
此言非虚,他的确是那种嫉恶如仇之人,这才得罪了血冥谷的众弟子。
似是想到什么,姬依依的神色有些失落,勉强笑道:“前因既是如此,那你更无需为此事而愧疚了,你并无过错,反倒是那血冥谷无理取闹在先,错在他们。
不过……
这般看来倒是为师没用,没法在那【血屠浮】手中护你周全。”
“师父何必这般自谦?您斗法时不是一直占据着上风的么?”陆晓鱼反驳道。
“你有所不知。”
姬依依苦笑道:“为师是九品修为,那【血屠浮】不过八品修为,跨品作战依旧赢得如此艰难,这说明什么?”
陆晓鱼皱眉:“这……”
没等他说话,姬依依便颓然一叹,道:“说明为师这九品的实力,名不副实啊。”
她也并未隐瞒,将自身的情况尽数告知了陆晓鱼。
毕竟陆晓鱼贵为陆家少主,见过的九品境高修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只要再相处得久一点,他自然能察觉到异样。
那还不如现在直接全盘托出来得干脆,至少将苦闷之事说出口了,姬依依的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原来是这般,难怪……”陆晓鱼焕然大悟,俯首沉吟,呢喃道。
看着眼前这未曾对她有所怀疑的徒弟,姬依依的心里有些难受,颇感愧疚地说道:“先前为师曾说,为师的实力远超一众长老,此言不虚,但……也仅限‘现在’了。
对于体修而言,气血的平衡受制,已是伤到了根基,几乎无法修复。
再过个几千年,各长老们都有希望冲击九品,成为一名真正的九品登仙至尊,而你师父,恐怕此生都将困死在这‘假九品’的境界之中了。
如此看来,那帮长老反而比为师……比我要强多了……”
姬依依顿了顿,语气苦涩地说道:“晓鱼,你的前途甚好,我不该拖累你,趁着你拜师之事还未公开,这段时间要不再考虑一下另寻他师……”
“我明白了!”
陆晓鱼突然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道:“气血淤堵,应当是经脉内混入了灵气所致。
要想恢复正常的九品修为,就得在去除杂质的情况下补充足量的气血本源。
首先需要九品丹药化灵丹去灵,再由仙阶草药炙炎血葵、赤阳铃兰、 瑶海固魂香作辅药增长气血,才可初步消除这等隐患。
但治疗的过程需要破开经脉,一个不好便会修为尽失,最好事先服用长生陆家的长辈们亲手炼制的‘九转金丹’提高生命力。
可那玩意被那帮老顽固看得比命还重要,不太好偷啊……
而且仙阶草药实在是太过罕见,现在完全没法寻到。
难道……
又得去族中的宝库里走上一遭?
可是……去了就不一定能回来了,那帮老祖宗非得把咱囚禁在族地里不可。
这……罢了,师父比什么都重要。
师父您等着昂,弟子这就回族内帮您把药取来,保证您吃下后活蹦乱跳的,能永远吊锤那帮憨憨长老。
我这就……
诶?师父!
师父你怎么哭了,你不要吓弟子啊!”
只见姬依依低着脑袋,一声不吭,香肩止不住地发颤,一颗颗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啪塔啪塔”地滴落在地面上。
那句‘师父比什么都重要’像一根钉子,直直地钉入她内心的最深处。
感动、酸楚、心疼、幸福,又或是……甜蜜,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心里是那般情绪。
只有眼中的泪水在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淌,那泪水好似要将她所有的苦闷、失落、不安都随着泪波一同带走,为那肯为她付诸真心的少年腾出心中的位置。
陆晓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她身旁乱窜。
想要开口安慰,但又不知如何下口。
恍然间,姬依依的小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衣袖,很是用力,几乎要将陆晓鱼的袖子给扯下来了。
“别……走……”
姬依依哽咽地说出了这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她不想要什么修补经脉的药物,也不想恢复什么九品实力,重新修行。
她只想要眼前这人。
眼前这肯为她付诸真心,舍弃一切的人;
眼前这同姐姐一样,能爱惜她,待她如亲人的人。
她的徒弟,她的家人。
除了他,姬依依什么都不想要。
“师父……”
陆晓鱼眼底闪过一抹动摇之色,但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俯下身子抱住了她,轻声道,“师父,弟子在这儿呢,弟子哪都没去,弟子哪儿……也不会去。”
是的,弟子哪都不会去。
不会回宗为你取药,也不会冒险为你治疗隐疾,更不会转投他人为师。
只会待在你身边,只为更合理地待在你身旁,以此……蒙蔽众人。
很抱歉,小师父,这只是一场戏,弟子骗了你。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