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爷?
陆晓鱼人是懵的,秋叶人更懵。
两位小姐至今仍未嫁人,多年来也未曾听闻她们跟哪个男子有过亲密之举,这姑爷的称呼她们这些当侍女的又怎么能乱叫?
况且这公子看着面生,肯定不是和两位小姐有过较久交情的人。
若是大小姐还在的话,性子跳脱,要说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外头找到了个夫君,秋叶可能还会信上几分,可现在里头的是二小姐,二小姐这种本分的性格,显然不像是会搞偷偷摸摸那一套的人。
所以比起这公子真跟两位小姐有交情,秋叶更倾向于春草是随便找了个公子来寻她开心的。
秋叶打量了一下陆晓鱼的身段和容貌,不由得佩服了下春草的眼光。
啧啧啧,还挺会挑的嘛。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拐来的公子,看着真让人心儿紧。
说起来以前大小姐曾调侃过二小姐,说她要是以后嫁人了,身边这些侍女不得全陪着过去当通房丫鬟啊,那新郎官可有福咯。
当时这事还害得大伙遐想了好一段时间来着。
这小妮子,该不会……
秋叶贼兮兮地凑到春草的耳旁,低声道:“小春你这可不厚道,不能自己看上了个好郎君就把二小姐和大伙都给搭进去呀,你想嫁就自己嫁嘛,还真打算去当通房丫鬟不成?”
“什么呀!”
春草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跟陆晓鱼保持距离,嗔道:“都说好了不提这事儿的!这公子真是姑爷……哎呀,附耳过来我跟你讲清楚……”
“才不要,我可不像你,我耳朵可敏感了。”
秋叶娇笑着躲了开来,惹得春草气急,张牙舞爪地就要去追她,可这时,姬依依的斥责声却从屋里头传了出来。
“小春,小秋,你们怎么在门口闹起来了?交给你们的工作做完了?”
“没……没有,二小姐!”
春菜和秋叶立马收起玩闹的心态,紧张地立正站好。
其态度变化之快令陆晓鱼都有些诧异。
小师父在宗门里一直是这么严厉的吗?不只是对长老执事们,连对身边的侍女们都这般态度。
没等他多想,姬依依的声音再度从屋内传来:“小秋,事情处理好后就去检查一下大长老翻新旧灵药园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本宗主记得让是他在这几日给内弄完的。
他要是敢玩忽职守,工作没有多少进展的话,你就告诉他,灵茶灵果的成熟周期刚好是十年。
十年后的今天,弟子们要是看不见那旧灵药园上长满花红柳绿的果蔬的话,本宗主就把他的脸给揍得花红柳绿的!”
“是。”秋叶躬身应了声。
而一旁的陆晓鱼脸已是黑得跟煤炭一样了。
大长老,你这老比登自己偷了懒,完不成小师父交代的任务,现在居然还想着找她的徒弟帮你顶锅?
你是真不怕小师父找你麻烦啊。
“二小姐。”春草趁着姬依依讲话的空挡,汇报道,“有弟子受大长老之托前来向您请教一些事宜,您看……”
“怎么?他自己不敢来,派弟子过来挨骂了?”
姬依依冷笑一声,道:“是大长老门下的弟子吧?你告诉他,让他现在去把他师傅给绑过来,就说是本宗主说的。”
“这……”
春草一脸尴尬地看着陆晓鱼,那眼神像是在说:
‘公子别误会,二小姐平时是个很温柔的人,没今天这么暴躁的。’
陆晓鱼也是干笑一声,原本计划好的说辞话术一个都没派上用场,颇感心累,只好硬着头皮朗声道:“弟子领命。”
“嗯?”
姬依依总感觉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不由得从椅子上跳下,小跑到门口去查看。
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三人,姬依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失声道:“晓……晓鱼?你怎么会到这来了?!”
陆晓鱼叹了一口气,本想如实相告,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弟子许久未曾拜见宗主,颇为想念,今日才借着这番机会,主动请缨,前来见上宗主一面。”
这话是谎言,或者说从小到大陆晓鱼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皆是半真半假的话术,鲜有真话。
撒谎已是成了他潜意识里的行为。
虽然万劫魔宗的长老们误解了陆晓鱼和姬依依的关系,但只要姬依依本人并未误解,那二人的师徒之情就不会继续跑偏。
倒不如说,他们这种擅自误解的行为更有利于陆晓鱼后续行事,在让众人保持误会的同时,把控好与姬依依的距离,这才是陆晓鱼自认为最为正确的事。
所以不假思索的,陆晓鱼便说了这句在外人听来颇为暧昧的话语。
听闻此言,姬依依愣了一下,看了看陆晓鱼,又看了眼一脸八卦的春草和秋叶俩个侍女,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道:“也……也就半年没见,你怎么这般言说……再……再说了我是宗主,有时忙了点没怎么关注门下弟子也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但姬依依还是不经意间压了压自己仙裙的裙摆,好让裙子上的褶皱不那么明显,显得端庄一些。
这种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春草和秋叶这两个老八卦人的法眼。
春草对着秋叶眨了下眼,低声道:“对吧,我就说他俩肯定有问题,二小姐这害羞的模样是不是很有趣?”
秋叶挑了挑眉,道:“注意你的身份,别私下议论二小姐。”
她没否认。
二人彼此交换了几下眼神,随后蹑手蹑脚地后退了几步,悄悄离开了书房,走之前还给了姬依依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很是贴心地把房门给关上。
这俩妮子!
姬依依气得牙痒痒,瞪了她们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装作没看到,任由她们离去。
等她们走后姬依依狐耳动了动,待确认无人在屋外偷听后,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陆晓鱼的眼神颇有几分埋怨之色,道:
“晓鱼,你不是答应过我,咱们的关系要保密的么,你刚才那样……要是暴露了怎么办?”
陆晓鱼:“这……”
暴露就暴露了呗……
小师父,师徒关系不是就应该光明正大的么?变成现在这样反而比较奇怪吧……
搞得如今每次小师父你对话时,咱总有种背着雨蝶姐在外面偷情的感觉……
让人怪害怕的。
陆晓鱼歉然道:“抱歉师父,弟子这段时间实在太想念师父了,所以有感而发。”
“又……先前为师又不是不让你来见为师。”
姬依依别过脸,小声说道:“让你晚上来你又不肯来,难道还要为师这个当师父的成天去你那儿找你不成?”
“是弟子考虑不周了。”
见陆晓鱼脸上表露出了些许愧色,姬依依抿了抿嘴,有些后悔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她感觉今日陆晓鱼和她的关系似乎变得疏远了许多。
此前不愿表露二人的师徒关系,除了姬依依自身的羞耻心外,另一层用意,便是她不希望外人影响到他们二人的师徒情谊。
毕竟陆晓鱼是前途无量的天才,而她已是前路渺茫的半吊子体修。
虽是陆晓鱼嘴上不在意,但姬依依还是很害怕二者结为师徒后,陆晓鱼会被流言碎语逐渐影响,有朝一日嫌弃她这个便宜师父了。
而如今,似乎姬依依刻意隐藏师徒关系反倒变成了二人之间的隔阂,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念及于此,姬依依也没心思处理宗门的事务了,坐到了书桌前,轻声道:“晓鱼,为师说过的吧,你我之间,私底下时不用这般拘束。
正好,既然今日你来了,机会难得,那为师就趁此机会指导一下你的修行,不然再过个几年,怕是为师就指导不动了。”
“是,师父。”
姬依依作为师父,都主动放低姿态了,那陆晓鱼自然是不好拒绝,老老实实地搬过一张木椅,坐到了姬依依的对面。
姬依依伸手握住了陆晓鱼的手腕,丝丝气血之力涌入陆晓鱼的体内,为他检查经脉肺腑。
待气血顺着陆晓鱼的经脉运行几个周天之后,姬依依方才将其收回,随后笑道:“嗯,经脉坚韧、灵气充实,金丹周围的道蕴相较于之前也有小幅度的上涨,看来这半年你未曾有所懈怠,很不错。”
嘴上说得很满意,但姬依依心里已经略微泛起了苦涩之感。
收的徒弟太过完美了,让她这个当师父的觉得自己很没用,反倒像是个拖油瓶。
陆晓鱼这个人精自然是看得出姬依依的烦恼,于是谦虚了几句后,他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修行时遇到的疑虑之上。
言说自己在修行之时,常会陷入误区,借此提出了几个正常四品境修士都会遇到的修行问题,并结合自己功法的特殊性,伪造了一种灵气运行受阻的假象,请求姬依依为他解答。
姬依依虽然没练过《九天普雷应劫书》,但好歹是九品登仙境的高修,若非着急破境,潜力还会更高,面对这种并不复杂的四品境修行问题,她只是略微思索,便做出了回答。
俩人都打算借着论道授业的氛围,拉进彼此的师徒关系。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在九品体修敏锐的直觉之下,即便演得再真,姬依依也“感觉”不到真。
两个时辰过去了,二人结束了论道,可姬依依的表情上却不见丝毫的喜色。
“先到这吧。”
姬依依勉强一笑,道:“好生修炼,希望下次见你之时修为能更近一步。”
“是,师父。”
陆晓鱼皱着眉答应了下来。
怪了,之前在灵舟上时演得就挺好的,怎么今日就……难道说是演技下降了?
不能够啊……
当陆晓鱼在复盘自己的演技之时,姬依依忽然问道:“晓鱼,你最近是住在破天峰吧?住得还习惯吗?”
“自是习惯。”
陆晓鱼笑道:“弟子住在山腰的碧竹屋内,环境很不错,住起来很舒服,弟子的族姊甚是喜欢。”
这是他今日为数不多的真话。
姬依依也展颜一笑,道:“喜欢就好,那间竹屋可是为师和你师伯一起盖的,住起来自是相当舒适。”
说到这姬依依似是陷入了回忆,指着窗外的一座山峰说道:“那座‘平云峰’你去过吗?”
“当然。”
“那就是没去过。”
“……”
不理会陆晓鱼郁闷的表情,姬依依自顾自地道:“那里是外门弟子所居住的山峰,峰名是你师伯的一位好友帮她取的,截自‘平步青云’中的‘平云’二字命名。
当初建这峰时耗资可谓是巨大,你师伯偏要把平云峰上那座任务大殿建得异常气派,言说‘以后就这个任务大殿看得最糟心,不建得好看点,说不定她哪天就把它给砸咯’,为师到现在都还不知你师伯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住的那碧竹屋也是,你师伯说建好后是要给为师的徒弟住的,不要建得太糟,但也不要建得太好,省得为师未来的徒弟得了便宜还卖乖。
本来以为你师伯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晓鱼你还真住进那间碧竹屋内了,之前听大长老说起这事儿时,为师还愣了好一阵子呢。
还有还有……”
陆晓鱼托着下巴,看着姬依依的美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听着姬依依为他讲述着宗门过去的故事,他不自觉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姬依依的眼睛很纯粹,与陆雨蝶那种清澈无比,却只能倒映出陆晓鱼一人的眼睛不同,姬依依的眼睛好似幼小的孩童一般,纯真而又明亮。
陆晓鱼能从中读到她对这所宗门的喜爱,读到她对他这个徒弟的喜爱,最主要的是,他能读到姬依依对于她那位只出现在她故事中的姐姐的喜爱。
陆晓鱼很喜欢这类眼神,不论是陆雨蝶的,还是姬依依的。
因为他自己做不到她们这样心思单纯,天真无邪,所以很是向往。
越是习惯于隐藏自己的人,也就越是会被真诚的人所吸引。
待姬依依讲完,陆晓鱼主动问了句:“师父,依您所言,师伯她老人家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你在她面前时可别管她叫老人家啊,你师伯最讨厌别人说她老了。”
姬依依开了个小玩笑,道:“你师伯嘛,谈不上厉害,修行天赋其实也就那样,简单来说就是个一流的笨蛋,二流的酒友,三流的姐姐,四流修士,五流的宗主。”
“一流的笨蛋?”
陆晓鱼笑了,道:“那咱们还真是倒霉,都有个令人头疼的姐姐。”
“就是嘛。”
陆晓鱼和姬依依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对了师父,您好像还吩咐过弟子去把自己师父给绑过来……是有这事儿吧?”
“……多嘴。”
这一次姬依依作为体修的直觉没有再告诉她“假”的消息。
在她看来,此刻的陆晓鱼和在灵舟上抱住她的时候一样——
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