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依同学,你的问题似乎并非仅仅是对概念的询问吧。刚刚与你的交流,使我对你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对于这个问题,你应该有所了解。”
哲学老师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品了一口。
他看着眼前这位对自己所教学科颇有兴趣的学生,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生活上遇到了困难,还是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学校里,你面对的是课本,考试考的也只是知识。然而进入社会后,你会发现很多东西并非完全符合教条。”
翰墨学院优秀的师资力量使得每一位老师都有一间独立、宽敞且舒适的办公室。
哲学老师与方依的交谈自然不会被外人所知。
方依与老师讲完自己的困惑之后,见似乎没有听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便是轻轻叹了口气,想要起身告别。
“好的,谢谢老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在书上看到了一些我无法解答的困惑,所以来询问。”
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方依正打算告辞的沉默。
“你之前考试的时候,并没有认真考吧。”
他注视着方依,眼神中透出一丝探究。
“自从方依同学你那天出人意料的发言以来,我就一直在关注你。按照你课堂上的表现,再怎么说,你之前的成绩也不应该只是勉强及格。”
“我了解你的家庭背景相当优越,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匹配。并不是说像你这样家庭背景的人不会认真学习,但...””
老师轻轻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你有着好学的心灵,这在过去几年里似乎并未完全展现出来。”
“也许是我多想了,但我感觉你可能在隐藏些什么。”
“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心里有事,今天你提出的问题,可能与那件事有关。”
方依刚欲开口,却被老师轻轻的手势制止。
“我并不是想要窥探学生的隐私,你不必向我解释任何事。”
“也许,我只是想要与你更加亲近一些。无论如何,方依同学,请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师的眼神温和而坚定,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诚意。
“人皆有欲望,这是毋庸置疑的。有人说欲望是本能,世上没有完全无欲无求的人;即便是仙,也追求长生。”
“我也不例外,我渴望孙女能上一所好大学,希望晚年仍保健康如初。”
老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我曾任教乡村,之后才逐步成为翰墨学院的老师。
起初,我在紧邻某个乡的小镇上教授哲学,学生在会考中成绩卓越,我的工作得到认可。
光明州国民教育部注意到我,经选拔,我被提拔至光明州中心的重点中学,成为那里哲学教学的核心。
老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
这段经历在家乡引起轰动。
我凭借坚持与努力,进入全州顶尖中学教书,未靠关系或走捷径。我坚守原则,以实力为傲,从不求人给予便利或优待。
老师的眼神中闪烁着自信和坚定:
在我风华正茂的岁月里,我充满了朝气与活力,自信满满地闯荡人生,我就是如此的刚毅坚强
他眼露追忆,然后继续说道:
然而,现实远没有我所想的那般美好。
自从我离开小镇来到光明州,进入了全市最顶尖的学校后,我的境遇并非顺遂。
首先,学校并未充分利用我的才能。
负责教学的副校长是一位常年戴着单片眼镜、性格尖酸刻薄的老妇人,她也教授哲学。
在学术的领域里,同行往往是对手,她并不希望我超越她。
因此,即便是一个教学组长的小职位,她也紧紧抓住不放。
宁可自己兼任,也不愿让给我。
参与全国邀请的政治教研活动。
若有她能参加的机会,她必定亲自出席;而她无法参加的,宁愿让机会烂在手里,也不愿意留给我。
我在学校的第二年,校长曾考虑提拔我为哲学学科的骨干教师。
在那个学校的职位与我现在的职位差不多。
就类似于哲学系的教授,全面负责哲学教学工作。
不过中学哪有什么教授只是一个说法罢了,哈哈。
然而,当这位女士得知此事,她径直冲进校长办公室,又哭又闹,坚决反对,最终使校长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打算。
老师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
她的横行霸道背后,并非出于她个人的能力,也并非因为校长的软弱。
而是因为其丈夫在时任光明州内阁的领导身份给了她这样嚣张的底气。
她是个典型的官太太,有权力的阴影作为靠山。
最让人愤懑的是,自从我来到光明州,连最基本的住房问题都未能得到妥善解决。
单位本应用房名额一直被她阻挠,导致我不得不在租房居住。
由于学区房的租金昂贵,我只能选择在离学校较远的地方承租。
每天清晨六点就得起床赶搭第一班公交车。
我的伴侣曾是我的同事,她仍在我们家乡的学校教书。
我们无法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眼看着女儿即将小学毕业。
如果无法解决工作调动问题,她将只能在家乡小镇上中学。
那里的教育质量很可能会耽误她的未来。
每当我向校长反映家庭生活上的困难。
他总是支吾其词,不肯明确表示愿意伸出援手。
只是一个劲儿地抱怨自己职权有限,建议我最好能寻求州里某位大领导帮忙。
一张条子,一个电话,就能轻松调动工作岗位,进入国民教育部也不无可能。
但我该去哪里找那些大领导?
除了学生和同事,我还能认识谁呢?寻找领导,我甚至摸不到门道。
我家乡的亲戚和邻居很快就得知了我在城市的生活反而变得更糟。
他们议论纷纷,认为我这个书生终究是无能之辈。
在他们眼中,鸡终归是鸡,永远不可能变成凤凰
即使给它再高的舞台,鸡也只能趴在窝里,飞不起来。
每逢周末和寒暑假,我回到小镇与家人团聚时,我的伴侣总是给我脸色看。
她无法理解,在课堂上风趣幽默、信心满满的我,为何在现实中名声响亮却办不成实际的事。
古人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正表达了这样的无奈。
然而,即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现状呢?
我凭借什么去致富,靠什么去结交权贵?
我感到束手无策,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回到小镇上去教书,至少那里清静自在。
但我又想到,如果我现在放弃,不仅自己没有未来,下一代也可能一辈子受困于那个狭小的地方。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很焦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绝不夸张地说,那时我头上真的长出了白发,尽管不像现在这么多,毕竟那时我还年轻。
但人生有时也会有转机,当我的命运出现转折后,那些白发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人的头发仿佛就是心情的晴雨表,在我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异常准确。
正当我人生面临重大挑战之际,机遇也悄然降临。
那一年,光明州推出了多个部门副职的岗位,通过公开选拔的方式选拔人才。
我心想,这不过是一场考试罢了,无论是面试还是笔试,我都有足够的信心应对。
正好有一个州国民教育部副部长的职位非常适合我,于是我决定全力以赴,报名参加了选拔。
笔试成绩公布后,我在副部长岗位的三名入围者中名列第一,形势看似一片大好。
面试时,我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提出了一套全面的全州基础教育改革方案。
这是我多年教学实践和教育思考的结晶,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答完之后我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自认为自己不差任何人。
那几位与我一同参与考试的人我们私底下也见过面,互相打过一定得交道。
只有我一人是教育前沿的工作者,其余两个都是某某部门的人员。
面试结束后,我在等待结果时,副校长那位尖酸刻薄的女士对我说:“老师啊,你应该主动一点,机会不会凭空降临。”
我当时对她的话颇为反感,心想如果组织上真的要搞这一套,那么这些岗位就不需要公开选拔了。
她给了我一个假笑,但我能感受到她的轻蔑和不屑。
她说,面试不仅仅是口才,还要观察品德和了解能力。
这番话让我有些不快,难道落选就意味着我能力和品德不足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预言的准…
结果公布后,我落选了。
梦想跻身副部长的宝座,如今却支离破碎,我发现自己置身于更加窘迫的困境之中。
招来了无尽的烦恼和困扰。
人们议论纷纷,声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即使赐予翅膀,鸡终究不会飞翔。
我内心的压力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几乎要让我崩溃。
然而,几天后,来自光明州国民教育部的一位领导突然找我谈话。
他先夸了我一通,这次响应州国民教育部号召,踊跃参加公推公选精神可嘉什么的,又夸我有才华有胆识。
说公推这个舞台结果不重要,登台展示自己才重要。
你看不就有人注意到你了吗?落选不要紧,还有其他机会,接着他话锋一转。
他提到了翰墨学院,这是一所正在筹建的全国顶尖大学,位于首都,目前正在招聘一批骨干教师,如果我能力出众,是很有可能跻身领导岗位的。
他说,有人在观看我参加公推公选的表现后对我非常满意,问我是否愿意考虑这个机会。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我的才华有用武之地,我就愿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会立刻联系学院,安排我和他们正式见面。
在中年危机的波涛中挣扎后,命运之舟终于抵达了一片未知的海岸,我在这里蜕变重生。
我从乡镇的一所普通中学起步,随后进入入州级重点中学,最后一步一步成为哪怕放眼全国,也是首屈一指的翰墨学院教授。
在人们眼中,我成功了。
正值我即将调动之际,一向以严厉著称的副校长似乎脱胎换骨,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亲切的态度让人感到温暖。
校长更是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为我送行。
在那个温馨的夜晚,他表达了深深的留恋之情,对我的才华赞不绝口,并致以衷心的祝福。
回到老家,镇里的干部和老邻居都专门跑过来看我,要请我吃饭为我祝贺。
我原来教书的镇中学的校长也通过我的爱人请我回校分享成功经验。
多么讽刺啊,虽然我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甚至有些不满,但我发现自己竟然乐在其中。
那些宴请,我欣然赴约;那所谓的成功经验课,我也毫不怠慢地去讲授。
我认为这些都是我应得的荣耀,毕竟,我历经坎坷才走到了今天。
是欲望一直推动着我这一路的前行。
“你能说欲望是错的吗?不能,如果没有欲望,我选择无欲无求,或许当初就会选择在家乡躺平了。”
坐在桌旁的哲学老师身影和蔼可亲,沐浴在温暖的光芒之中。
然而,方依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背后那逐渐浮现的黑影所吸引。
那不祥的影子缓缓伸展其狰狞的爪牙,对着方依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就在方依惊骇的注视下,它仿佛戏谑般地将老师的头颅轻轻拧下,宛如摘下了一颗成熟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