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倒是睡得很快，不设防。
她搂着伊莉丝，就像是在抱着一个抱枕。小章鱼在半夜爬上床，和伊莉丝大眼瞪小眼。
……保留着记忆，只觉得奇怪。
勇者是做好了再次被抹杀一次的准备的。每一次觉醒后，都是被疼痛笼罩。在黑暗的小屋里，少女重新醒来，仿佛是无尽循环的开始，每次都是新的折磨和煎熬。
被囚禁在奥蕾莉亚编织的，无法脱逃的恶梦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次……重生？
——这是从未有过的禁忌法术，一直以来被设为禁忌，不管是什么种族，都没有尝试在明面上伸手去触碰这一点。
重生会付出代价。这种法术的使用总是超越了常理和规则，使得使用者的命运笼罩在一片无法预测的阴影之中，重生与复活带来的代价也许远远超出使用者的想象。在帝都图书馆所有的可查记录中，那些人或者陷入疯狂，或者堙灭，或者堕落。
但是奥蕾莉亚好像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仿佛这再寻常不过。
也并不像是玩腻了的样子。
只是神秘，不可捉摸。
只是在很安静地睡着。
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枕头上，意外得很柔和。奥蕾莉亚的脸上没有一丝戾气或冷漠，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少女，让人难以将她与那个暴虐的魔王联系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隐约的光影。
小章鱼吧嗒吧嗒爬上来，窝在她的旁边，把自己缩成一团，看起来对伊莉丝并不感兴趣。它安静地蜷缩着，避开压住奥蕾莉亚的头发，仿佛在享受着这片安详的氛围。在月光的映照下，它的触角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第一次和女性这样同床共枕。
奥蕾莉亚自己设立的规矩，又这么轻而易举地自己打破。勇者习惯在险恶的环境中休息，即使在睡梦中也能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惕。冰原，木板床，地窖，监狱，奥蕾莉亚准备的软垫。
她看着奥雷利亚的睡颜。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或者说，她其实是非常平静的，无力的平静。
魔王的脖颈就在她的旁边，海藻一样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截脖颈。
她可以这样模仿着用双手环绕，住下压就可以了。或者往后一扳，随着脱臼的清脆声响，她们的故事或许就能够这样终结了。
只是天方夜谭一般的想象。
少女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喟叹。
奥蕾莉亚。
在黑暗中，思绪飘荡。
偶尔的夜晚里面，年轻人曾经设想过自己未来的恋人会是怎么样的。
但他得不出结果，少年在这个方面太过于青涩。
他想象他们一起漫步在小镇的街道上里，指尖意外碰到一下都要脸红。
他们会一起赏花、下棋、做面包、看书、泡温泉，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一起共度那么多那么多日常的琐事。
他们会举行婚礼，在女神的注视之下，郑重宣誓对彼此的承诺。
而嘴唇柔软地接触，在夜晚彼此相拥。
在成为勇者之后，伊莱恩很少有时间再去想这些美好的泡沫了。
为了杀死魔物，他们付出了一切。
旧有的认知总是这样的。魔物很少聚集起来进攻，魔族们总是各自为营，领主们很少直接加入战斗。
但是在在奥蕾莉亚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他们不再只是自主地觅食，看到心仪的玩具才出手。战火被点燃了，各个领主在组织下，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势力。他们谦卑而忠诚地变成奥蕾莉亚征服大陆的武器。
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了。
他是被选中的。
他是应该去杀死魔王的……本应如此。
在那连绵不断的战斗中，熟悉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染战场，生命如蜡烛般熄灭。好像活着的人也在一点点地沉沦、腐朽，变成战场上的尸骨。
即使身心疲惫，即使伤痕累累，勇者依然坚定地顶在最前方。他带着最后的希望，一步一步向着那个冥冥中注定的命运迈进。
会有下一个勇者的，她会继续这一场属于人类的反抗。
只是那一点点属于少年的幻想，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
需要回复精力活下去。
需要睡眠。
伊莉丝在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了泡沫碎裂的声音。
旁边，奥蕾莉亚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她对着小章鱼眨了眨眼，把那双眼眸重新变成漂亮的银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