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糅扇&芙萝拉

作者:阿kao 更新时间:2024/4/19 19:21:40 字数:10173

1

说到上流阶层的晚宴,大家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鄙人阿蛙的话,由于只是一个贫苦的工薪族,所能想象的只有电影或纪录片中出现的中世纪欧洲城堡中的聚餐画面。

大片辽阔的乡村中央,山头独立着灰色的砖头垒砌的城堡。贵族们邀请同样有地位的律师、商人、骑士和教士,在铺着白桌布的长方形餐桌上摆满各式食物,中央是淋满酱汁的巨大烤肉,包裹烤肉的面包,高高的白色粗蜡烛,以及专门端着葡萄酒壶为食客们续酒的仆人。餐桌旁的人们权贵们边享用美食,边欣赏节目表演,最后齐声高喊“以伯爵的荣誉!”。

你或许会疑惑,明明你被邀请到庄园每天晚上也会有聚餐,为什么还要用想象的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们在聚餐的时候鄙人正在酣眠。

在莲莲之后走进浴室洗澡,随着暖融融的水流在皮肤上,白日里一直尽力压抑的困意逐渐摆脱控制蔓延到身体每一个部分。换上睡衣后更是触发条件反射般昏昏欲睡。

晚宴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而我平常的上床时间是晚上九点,仅仅相差三十分钟。

要问为什么如此早睡,又不是年纪大的老年人。

答案是我也不知道……不,虽然我不怎么聪明,但其实这件事还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说明而已。

因为在那个抛弃我的剑术武馆还没抛弃我之前亥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必须上床睡觉,所以养成的习惯。

顺带提一嘴,因为这个习惯而无法凌晨零点和其它同事准时下班也是科长讨厌我的原因之一。

当我和莲莲说自己想要早睡不去晚宴的时候。

“那今晚十二点就睡吧?”

很二十一世纪的回答。

“早一点。”

“十一点?”

“再早一点。”

“十点就睡吗?嗯嗯,看来阿蛙很像和人家同床共寝呢。”

“是七点半。”

“七、点、半!?”

莲莲一字一顿震惊地复述一遍,用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

“没有发烧呀……难道阿蛙……嗯~不行的啦,人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你这么娇羞是怎么样啊!

“……”

虽然省略号她有三个我只有一个,但心里的省略号我肯定不比你少!

“单纯因为太困想早点睡!”

“嘁,这样啊。”

你这么不屑又是怎么样啊!

表情转变也太快了吧!

“虽然来的投一点就不出席聚会挺不礼貌的,但真的太困了,他们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怪我的。”

“嗯……”莲莲把下巴放在拳头上沉吟片刻,“那好吧!人家也和阿蛙一起过老年生活好了!”

“反正迟早要过的嘛!”她又加上一句。

老年吗……

我叹了口气。

如果能不出意外、不患过劳病、不在办公室里猝死安稳活到老年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就在往睡衣外披上外套,准备去找女仆莎乐美或者管家佑佑木说清状况的时候,门外恰巧穿来脚步声。

可能正好是他们中之一路过。

我这么想着,赶忙推开门。

可是我推断错误了。

房门材质采用厚实的全实木,哪怕看不出具体是哪种木材,也该从豪横的环境推测出是高档的沙比利、樱桃木之类,是隔音效果极佳的门板,一般走路甚至故意在房门口玩跳皮筋都不可能传来如此明晰的声响。所以门外的人绝不可能是——

“Wall of Flesh!?”

“啥?”

在环翠庄园二层,打开的客房门前,出现了足以在电子游戏中充当最终怪物的角色。

虽然不算宽敞,但也足有两米宽的洋馆走廊,被巨大的肉体填满。由单纯的肥肉块层层堆叠而其的巨型男子,说不定去到原始部落真的会被原始人当做非人类的怪物看待。由于超大号的人类所以身穿的POLO衫也是超大号中的超大号,恐怕摊在普通的床上当床单用都绰绰有余,上空——允许我使用“上空”这个词,因为在我看来那真的是在空中——火红的长发恰如其名地如火焰般盘旋高耸。

“Areyou,呃,那个叫什么来着……orange?”

应该是foreign吧!

幸好他英文比我还差没听懂我说的词的意思,否则一生气那副姿态肯定更吓人了。

“我既不是外国人也不是发条橙,只是普普通通的中国人而已。”

“哦哦,我懂我懂,小哥是那种把‘我是中国人’挂在嘴边的外国人对吧?”

这家伙差点把话题扯到无人之境去了。

“倷好,麻烦倷哉。”我随口吐了几句姑苏方言,“这回你总……”信了吧?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抢先。

“啊!果然是外国人啊。糟糕,这是哪国语来着……”他窃窃私语一阵,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好!”大叫一声。

“Hello!안녕하세요!こんにちは!还有那个……Здравствуйте,hallo,bongju,tungjatjeta!”

知道这么多国家的语言偏偏连本国的方言都不知道。世界型人才的话这点小小的无学也可以接受吧。

总之花了好一番功夫和他纠正对我国籍的误解后。

“噫!是肉山本体,阿蛙快逃!”

探出头的莲莲把我出于礼仪没说出口的话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我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莲莲,你电子游戏玩太多了。”

“Roshan?”

“你电子游戏也玩太多了!”

他顿了顿,不无惊讶地问:

“小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诶?”

莲莲和我同时发出疑问的声音。

她大概真的在认真思考自己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我则是在为错怪他是和莲莲一样的游戏宅而抱歉。

“糅扇,请多关照!”

“我是阿蛙,这位是……”

“莲莲!正在度新婚旅行的阿蛙的超时代未婚妻莲莲参上!”

未婚妻度新婚旅行是什么鬼啊!

“霍霍,活力满满的小妹呢!那我也,正在翘班参加免费大食会的超时空计程车司机糅扇参上!”

不要翘班给我好好请假啊!

虽然餐饮免费但也别这么干脆地把人家精心准备的文艺沙龙说成是大食会啊!

以及,时间不知道,空间我倒是很确定你超了不少啦!

而且,你真的能挤进计程车的车门吗!

不行了……

这个胖子一句话把我二十年的吐槽功力全耗完了。

我需要休息一下。

“小哥怎么一脸疲惫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一半是睡眠太少了。”

一半是吐槽太多了。

“霍霍,说话很有趣的小哥呢!那我也,一半是晚餐努力吃到撑精力就能全部恢复了!”

不仅对方的句式,连自己的句式都要套用吗?

去讲相声吧,真的,别当什么出租车司机了,在相声界阁下绝对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多谢你的建议,不过恐怕我不会参加这次晚宴。”

“什么!莫非连这里的食物都入不了小哥的法眼吗!难不成小哥其实是很挑剔的美食家?”

“不,我只是记者。不参加是因为身体原因。”

不想解释细节了,我真的好累。

“那真是可惜啊!俗话‘非健康是美食的敌人’就是这个道理吧。”

哪有这种俗话啊!

真是的,不要再引诱我消耗精力了好吗?

“嗯,阿蛙真的很弱的。所以晚餐人家也陪他一起不参加。”

莲莲扶了摇摇欲倒的我一把,语气爱怜地说。

“小哥不去的话,小妹你照样可以自己去啊。”

“No!阿蛙身体不好的时候人家一定要陪着他才行!而且……”她音量突然转轻脸红地说,“好不容易能和阿蛙睡一张床……”

多谢关心。

……等等,你后半句在说什么?

“这样啊……”

糅扇深吸一口气,陷入思考状态。

虽然是深吸一口气,但就其膨胀到极限的外表而言,并没有显得更加膨胀。

“那么先前小哥开门遇到我只是偶然,其实真正想要找的人应该是洋馆里的管家或女仆,然后和他讲明无法出席晚会的状况和缘由,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比起他出人意料的好脑筋,更出我意料的是我原以为他会说“既然你们都不去的话,两位的那份饭菜能归我吗?”之类更符合刻板印象的话。

“这件事就由我替小哥传话给他们吧,小哥就好好睡一觉,别费力气爬楼梯了。”

“谢谢。”

虽然视野被肉层挡住看不见他的脸,不过与外表的压迫力相反,意外地人很好呢。

“报酬就是两份晚餐没问题吧?”

把我的谢意还回来!

2

睁开眼睛,窗外还是朝阳升起前的暗色。微风穿过窗户轻轻抚动深棕色的亚麻长帘,窗外绿丛间看不见的蝉正在鸣叫。好宜人的场景。

如果身体的那部分没有失去知觉的话。

身旁莲莲正抱紧我的左手臂,一整晚地血液流通不畅导致我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首先把力量集中在之间,一根根弯曲手指,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好,成功了。接下来尝试握拳,然后张开,然后再握紧……

啊!

险些叫出声。

触电般的麻痹感瞬间贯穿一晚没活动过的左臂。

不好受,不过总算是有知觉了。

待那阵打前锋的强烈的刺痒感结束后,我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从莲莲的怀中抽出来。

怀里……

上臂、柔软的触感、上臂、下面没有内衣的睡衣、

被胸部的谷间夹住了……

混蛋,眼睛、眼睛忍不住瞄过去了……

曲线……

啊!

好不容易能动的手臂难道又要因为害羞而僵硬住吗?僵硬在那种地方?

在剑术馆内发生这种事绝对会被超古板的师傅赐死悬尸门梁吧。

想到这里我头一次为自己被赶出剑术馆而感到高兴。

我可不是那种会趁女孩没有警惕的情况下出手的恶劣男人,事实上不管女孩有没有警惕我从没出手过,因为毕竟我不过是一介……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慢慢地、在不吵醒她睡眠的情况下、慢慢地,触感,啊,这个触感、好,慢慢地。

嚯。

我长舒一口气。

终于,在没有打扰到莲莲睡觉的情况下,终于把手臂抽出来了。

比抽积木游戏还惊险,而且在各种方面也都比它刺激得多。

看了看手表,指针标识时间为五点三十分,睡了约十个小时。在暌违了整整两天的长时间睡眠后,不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无比舒畅。

帮莲莲把毯子盖好后,我一边尽力撇掉心里意犹未尽的情感,一边脱下睡衣换上外出穿的衣物。气温就盛夏八月来说有点凉意,我在格子衬衫外多披了一件薄夹克。为了从睡眠的平静中唤醒睡眠带给肉体的活力,我决定出门散步。

整个洋馆都笼罩在静谧的黑暗中,走廊的某间客房门内鼾声如雷,我想大概是正在熟睡的糅扇大叔。

走出黑魆魆的楼梯间,穿过前堂推开大门,来到室外的园林中。浓密的紫竹间用篱笆隔出一条条鹅卵石小径,嶙峋的假山、小桥的凉亭、碧绿的流水,每走一段便在眼前呈现出全新的景物。江南之景如一汪清泉流进大脑,使我沉想其中。月牙此时也即将沉入树叶后。

黄杨丛生的后方,有一个身影。

看来还有别的人正在享受江南小径的古朴与清幽。

那是一个奇怪的少女。

她脚蹬黑色的半筒高跟皮鞋,收敛又不失飘扬的裙摆来自于她那件纯黑的哥特礼服,颚下戴着贴颈项链,一袭同为纯黑的长发以极为繁美的方式编扎在脑后。这位少女无论如何都该出现在欧洲的花园才是正解,不过我说的奇怪并不是因为这点,而是因为如此少女与江南夏夜相得益彰。

少女静静地站在池边,倒映着月亮的青色池面同样倒映着少女的纤姿。我一时不知是少女美化的景色,还是景色烘托了少女。

我装作没发现的她的样子,绕出灌木丛,从林荫小道走近池边。

听见我的脚步的少女并没有回头。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呢,小姐。”

虽然句末的“小姐”会显得有些装模作样,但此时此刻我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她面向我微微颔首。

“是呀,先生,是很晴朗的一天。”

我看到她的正脸,那是美丽到令人自觉放弃言语描述的容颜。

池旁的少女,恍如水边的阿狄丽娜

美丽,又略带忧郁的脸庞。

花香飘溢在池边小径,即将消散的夜色与行将显露的朝霞一同为少女身上的黑染上犹如神话般的色彩。

“我是阿蛙,是一名记者。”

“芙萝拉,阿奎那的芙萝拉,先生。”

怪不得糅扇大叔错认我为外国人,原来这栋洋馆里真的住着外国人啊。虽然洋馆本就该住外国人就是了。要不是知道宅邸主人钮钴禄·春日没有女儿,我绝对会把她误认为这座庄园的大小姐。

“芙萝拉小姐是什么时候到这座庄园的呢?”

“前天……东八区时间约是,下午三点左右的时间吧。呵呵呵,抱歉,我一直被人说记性不好。”

“不不,哪里,记性比你差的还有很多,比如身为上司给下属布置工作却自说自话忘记说明关键信息而让下属白白浪费时间的人也是有的。”

“呵呵,阿蛙先生说话很有趣呢。难道说其实是在偷偷说自己上司的坏话?”

连续两个陌生人对我评价“说话有趣”了,虽然对方没有恶意,但对我而言是在算不上是可喜的评价。总让人感觉好像自己是奇怪的人,还是说事实上自己在别人眼中就是个奇怪的人?应该不至于如此吧……要是被芙萝拉小姐认作怪人的话就算是我也会伤心的。

“哈哈哈,被你察觉到了吗。那个差劲的上司其实是我的科长,做白工的下属则是我和我的助手。”

“助手,阿蛙先生是很出色的记者呢。”

哪怕是客套话,被芙萝拉小姐夸赞我也很高兴。

不过谦虚的话还是要说的。

“哪里,虽然不论什么从属职业,只要那人说自己有助手就让人觉得很厉害,但是在记者行业不是这样的,助手只是新手、实习工的代名词,而有助手的记者并非因为自己有多厉害才会被分配助手,而只是单纯被上司讨厌才被迫干带新人的累活的。但是,即使我在她面前不会夸她,但有她当助手倒像真的在有助手而非仅仅是提携新人的麻烦事。”

“有一个专门的词称呼阿蛙先生这种人哦,叫‘傲娇’。”

芙萝拉小姐开玩笑地轻轻笑。

“哈哈哈,我可没那么可爱。不过那家伙到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之后再见面的话我将她介绍给芙萝拉小姐吧,她绝对会很喜欢你的。”

说起来,好像同类型的话由佑佑木先生也说过。不过他口中的可爱的孩子莎乐美完全没有半点和我们交朋友的意思,不,可能连接触都没那么愿意接触。

“嗯,荣幸之至。”

“现在……东八区时间约是,凌晨六点左右吧。”

喂喂,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有套用自己句式的习惯?还是说难道钮钴禄·春日选择客人时候是按其会不会套用句式为标准的吗?

那要说奇怪的话,还是春日您更奇怪一点。

“阿蛙先生平常都是这么早起吗?”

“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点。”

这点绝非虚言,不,要说虚言的话其实也有其虚假的地方。那就是我平日里起床的时间比今天还要早半个小时,也就是五点。如果一定要解释为什么的话,我只能回答和为什么早睡一样的答案。

“啊,真是健康的作息习惯。”

是很健康,健康过头了。

“那么阿蛙先生有见到猫吗?”

“猫?你是指在园林里游逛的野猫吗?”

“不是的,是洋馆里的猫。”

钮钴禄·春日有在养猫吗?还是说,前来的客人中有谁放心不下,把自己养的猫也一同带来了?

“不,还有见到。我和助手昨天下午才从机场抵达这里,连这栋洋馆有几层楼都不清楚,更别提猫了。请问芙萝拉小姐,那是一只怎么的猫呢?”

如果不是一只独具特点的猫的话,芙萝拉小姐想必不会特地提起。

“呵呵呵,要是阿蛙先生还没见到的话我就不提前和你说了。总而言之,是一只很特别的猫哦,特别到我敢肯定阿蛙先生从没见过另一只与它相仿的猫。要是可以的话,我很想亲眼看看阿蛙先生第一次遇到它时候的表情呢,呵呵呵。”

略微带有一丝坏心眼的笑,这样的芙萝拉小姐也很美丽呢。

“芙萝拉小姐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此早起呢?果然也是习惯使然吗?”

“不不,我没阿蛙先生那么健康的作息。从外表可能看不出来,其实我很贪玩的哦,睡前看弗兰兹·卡夫卡看到停不下来呢。”

弗兰兹·卡夫卡,那个文字拗口人物台词又极具个人风格现代文学大师的弗兰兹·卡夫卡吗……

“可能可能只是我学疏才浅,读德语读得太慢的缘故。”

而且是阅读德语原文吗……

虽然不知道芙萝拉小姐是怎么想的,但小芙萝拉,读德文原版的卡夫卡可算不上贪玩哦,真的一点都算不上贪玩啦……

从外表上来看,虽说我们俩的外貌足以称为霄壤之别,但她大概年龄和我相去不远。

一想到一人些睡前还有余裕读卡夫卡读个不停,一些人在堪比欧洲贵族的美丽庄园里躺着我穷其一生都不可能触及的床铺,而另一些人睡前还得边忍耐老旧空调几乎为零的制冷效果边考虑手机里的工作讯息,就觉得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啊。

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抱怨也没有用。

我每每只能用这句话麻痹自己,就和大部分人一样。

说不定那个同样是工薪族的保险业职员卡夫卡在一百多年前也想过同样的事情呢。

“虽然有点冒昧,我能询问一下芙萝拉小姐的工作吗?

我不由问道。

看来麻痹得还不够充分啊。

“要说工作的话,能叫作工作吗……呵呵呵,真要面对面说还真有点害羞呢。公主,这就是我的工作。”

“公主!?”

我忍不住惊叹。

“呵呵呵,阿蛙先生会吃惊也是正常的,这时代哪有谁自称公主的。”

“不不,我虽然的确很惊讶,但那因为我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诶不,不对,井底之蛙的话应该是蛙目寸光才对,啊不,蛙的视力好像很远来着……”

公主,不是在骗人,是真真正正的公主。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觉得在她周围围绕着光环,一直想做出结束却又没法得出答案,但是当她一说“公主”两个字的时候,我就明白那光环的来源了。是啊,那的的确确是只有货真价实的公主才有的光环,我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果然阿蛙先生很有趣呢。”

芙萝拉小姐又“呵呵呵”地笑起来。

“我只是阿奎那一个小城堡里的落魄贵族的公主啦,阿蛙先生没必要那么激动的,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呢。”

“受宠若惊”这个词还请阁下宽怀让给鄙人来说吧。

“抱歉抱歉,公主这个概念我只在荧幕和书本里听说过,突然见到实物真的很惊讶。容我,啊不,容在下调整一下!”

“呵呵呵,敬语什么的不用啦。随随便便的就可以了。”

小芙萝拉,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由你来说这种话反而会有反效果,请意识到这点吧,小芙萝拉阁下。

连续深呼吸三次,终于把心率调整回正常状态后,我尽量落落大方地开口道:

“这么说来,虽然一开始芙萝拉小姐就提到了叫阿奎那的地名,但其实我孤陋寡闻,并不知道阿奎那是哪个国家的城市。”

“呵呵呵,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沿海小镇而已。”她的笑声中这回带上了一丝苦味,“要说孤陋寡闻的话,来自如此偏远之地的我才是孤陋寡闻吧。阿蛙先生知道威尼斯吗?”

“是那个‘亚得里亚海明珠’威尼斯吗?”

“呵呵呵,真是谬赞。”芙萝拉小姐自嘲地笑了笑,但尽管是自嘲,其笑声却也如银铃般悦耳,“嗯,没错,威尼斯临近有一个叫做威尼提亚的城市,而在罗马帝国时期,威尼提亚的首府便是阿奎那,而阿奎那便是后来的水城威尼斯。”

在久远的历史变迁中,那个名为阿奎那的城市,已经被如今大名鼎鼎的威尼斯城替代。

“那也就是说……”

“没错,阿奎那,已经消失了,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而我,”

她扭头看向东方,

“便是那个已经灭亡上千年的罗马帝国的遗少,阿奎那的芙萝拉。”

一瞬间,初阳升起,少女的黑色礼服全部浸润在朝晖之中,仿佛那个盛极一时的罗马帝国,光芒万丈。

3

回到了眼睛习惯的黑暗中后,或者说,回到了相比起芙萝拉小姐和初升朝阳的耀眼显得黯淡无光的平常客房内之后,“啊!”地某个毛茸茸的生物飞扑出来把我推倒在床上。

那个生物便是穿着毛茸茸小熊连体睡衣的莲莲。

“莲莲是在埋伏我吗?比起武装集团莲莲还差一点哦。”

并没有回应我的戏言,莲莲努着鼻子,一个劲儿在我身上嗅个不停。

嗅嗅,嗅嗅,嗅嗅。

“我昨天有认真洗澡,不可能有怪味啊。”

“有怪味。”嗅嗅。“有超级怪味。”

听她这么说我也想闻闻自己的衣服,不过此时此刻被她全身压住的情况下我连把手凑到鼻子旁边都很困难,而且,莲莲发丝中淡淡的桃子洗发水味也笼罩着我,就算有其他奇怪的味道我也不一定可以分辨出来。人的嗅觉没有那么敏锐。

“阿蛙,刚刚出去了?”

趴在我身上的莲莲终于停止了嗅嗅,仰脸注视着我。

“嗯,是出去了。”

感觉像是废话的问答。

“人家醒过来发现抱着的手臂不见了可是担心坏了耶!”

不要说像食人族一样的话啊,再说要是真的让你用那种力度继续抱下去恐怕真的会肌肉坏死啊。

话说,要是坏死不得不截肢的话就把截肢送去给食人族吧……

别再说什么食人族了好不好!

比起你担心我,其实我更担心你一点。

“抱歉,我原本想在你睡醒前回来的。”

事实上我也的确在以跑的速度尽快返回了。

“那,还给我。”

莲莲脸颊飞上一抹绯红。

“什么还给你?”

“手……”

“手?”

“把手臂还给人家啦!”

诶?

这家伙不会真的是食人族出生吧?

不是说好不谈食人族的话题了吗?

我缓缓从她的身下伸出左臂。

抱紧!

摆脱,就算是被可爱女孩子的胸部谷间夹住手臂,只要经历过一次,第二次的话我也不会觉……

还是好幸福的感觉。

“好了!阿蛙小弟听令,如实告诉莲莲将军自己刚才趁人家熟睡的时候干吗了!”

“散步去了。”

“嗯?”

莲莲不愉快地皱眉噘嘴。

“……虽然是限定关卡但也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啊。”

除非我之前是穿越到巴尔坦星去了。

不过就算真的穿越到巴尔坦星,散步也只能是散步吧。

听到答复的莲莲紧咬下唇,泫然欲泣,盯着我的眼睛好不容易才缓缓开口。

“……再读档一次……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啊。”

“你怎么这么笨呢!阿蛙骗人大坏蛋!”

莲莲瞬间爆哭起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啪嗒啪嗒滴落在我胸口的衬衫上。

衬衫理所当然被沾湿了。

“怎么了怎么了!”

我赶忙伸手(右手)去擦拭,当然不是我的衣服而是莲莲的眼眶。

“别哭别哭,有什么事和我说,没事的没事的。”

“别的……(抽泣)……气……(吸鼻涕)……你、身上……”

“别急,慢慢说。”

虽然在对方着急的情况下说别急是件很讨人厌的行为,但我除了别急想不出别的安慰话。

“阿蛙神桑……有别的努骸子的奇伟……”

说完后莲莲哭得更大声了。

我、身上?有别的、女孩子?的奇伟……?

我看了看自己的胸部。

……真的有女孩子的奇伟吗?

好吓人。

莲莲发现我出去一趟连第二性特征都变了所以哭了吗?

除非中了巫婆的巫术否则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那么她说的应该是……

我身上有别的女孩子的气味。

在我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把今早的所作所为具体到每时每分讲给莲莲听后。她终于止住了哭泣,不过还是一脸怏怏不悦地抱着我的手臂不放。

“好啦,都说我没有和其他女孩子幽会了,别不高兴了。”

“还不是阿蛙不好……大笨蛋……”

被一只哭鼻子的小熊骂笨蛋了。

仔细推究的话,从理论上来说,我哪怕天天和几十个不同的女孩子约会都没必要向莲莲道歉,她也没法说我什么……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妙。

“好了,其实我有一件事没和你说。”

一件使我听到后就急忙和芙萝拉小姐说再见跑回客房找莲莲的事情。

“首先说在前面,这不是你所担心的那种事情。”

不过是你需要担心它,甚至把担心换成警惕也不过分。

“什么事情?”

“虽然听起来很像流言,不过你最好还是当确定的情报听比较好。毕竟是芙萝拉小姐家族的情报网搜集到的信息,可信度绝对值得信赖。”

值得信赖,这个常规意义上的褒义词在特定情境下也会有贬义的可能,就如现在,我特别希望那只是芙萝拉小姐的玩笑话。

但她绝不是会拿这种事当玩笑的人。

“我们之中,在环翠庄园的所有人中,潜伏着杀人鬼。”

4

所谓杀人鬼,一开始只是杀人犯而已。

杀了一个,又忍不住杀下一个,慢慢地才变成杀人鬼的。

其实,它根本没想变成杀人鬼,也没想变成犯人。

村子北边,密林的深处,栖息着一个杀人鬼。

每当新月升起的第三天,乌云的夜里,它就会带走绝望者的性命。

——这是我从前听说过的一个传说。一个很罕见,也有些落伍的传说。二十一世纪的人通通住进城市,原本是农田的土地一寸一寸被高楼覆盖。村子都已经消失殆尽的话,哪儿还有村子北边的杀人鬼呢?

不过,不知是不是巧合,我猜不可能不是巧合吧,我们到达环翠庄园的第一天,同时恰好是月历七月初一,也就是新月的第一天。而明天,就是传说中预言的“新月升起的第三天”。就算杀人鬼的情报属实,那人也不可能真的按照传说杀人,又不是什么浪漫杀人艺术家,这种人物上世纪可能还很流行,不过二十一世纪的当下已经是out到不能再out的概念了,out到连“out”这个词都out了。如果那家伙真的按这种方式杀人的话,那我只好不用“传统”而是用“顽固”来在报导上评价他了。

负责热点新闻板块的我毋庸置疑要负责杀人鬼事件的报导,前提是杀人鬼真的出手杀人,并且,被杀的人不是我。

唉,还以为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呢。

一般人听说自己身边混有杀人鬼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首先会逃离现场,不担心被对方报复的话也许还会报警。

虽然杀人鬼还没出手就报警抓他这种急吼吼的事我不会去干,但逃离现场也是我的第一想法。

什么?你说为什么我明明在剑术武馆练过还怕杀人鬼?

拜托!那可是杀人鬼耶!

别拿自己在不见血的场所练习的一招半式去和那种专业杀手比好吗?

更何况是我这种被剑术馆抛弃的弃子,就更没资格了。

而且,即便我能勉强(真的是很勉强的勉强)从杀人鬼手下脱身,莲莲也不行吧。

不知是因为她太单纯,还是因为我经历了太多事情,才显得我比她年长的错觉。但那家伙,虽然实际比我年长三岁,可归根结底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还那么黏着我,喜欢我。

所以就算自己逃不掉,我也要让她脱离危险的处境。

好不容易有些日常的味道了,我可不能让这来之不易的小小的幸福的碎片破灭掉。

所以我很自私,真的很自私地只把这件事告诉了莲莲一个人。不论是端庄的莎乐美小姐、稳重的佑佑木先生,还是友好的糅扇大叔,以及洋馆中还没见到的其他人,我都不准备告诉他们。反倒是他们对杀人鬼这件事压根不清楚更好,在不引起慌乱的情况下,我和莲莲借口先行离开庄园。

你们全都被杀人鬼杀死也无所谓,包括好心和我讲这件事的芙萝拉小姐。

我真的很自私。

没准比杀人鬼还恶劣一百倍。

骂我也好,恨我也好,临死前咒杀我也好,我都无所谓。

只要能保护自己的幸福,保护莲莲就什么都无所谓。

讨人厌的家伙,对吧?

我这种人被逐出师门也不是没道理的。

但是,就算我这么自私,可我依旧无法带着莲莲离开这里。

要是向佑佑木先生借车的话,

并且委托佑佑木先生像来接我们时一样送我们回去的话,对方必然会疑问缘由。

装病,这种偏僻的庄园里肯定有懂得医疗的人员,有被发现的风险。

自残,为了避免受伤所以先自己把自己弄伤,我不想做这种蠢事。

偷车,首先我不知道那辆汽车停在偌大的庄园的何处;其次,偷偷摸摸在庄园里乱晃寻找载具的时候很可能杀人鬼就出手了;再尔,就算冒着暗中单独行动被杀人鬼刺杀的风险找到了汽车,我也没有钥匙打开车门;第四,即便我使用某些方法撬开了车锁,我和莲莲都不会驾驶机动车。顺带一提,非机动车也没很熟练;最后,要是我真的偷走了这可能是唯一的交通工具,那么剩下的人都只能和杀人鬼共处,要是那人动了杀心,恐怕在警察驱车赶到前所有人就被杀害了。

自私之余还留有一丝善心。

骗你的,随后一条只是为了让别人这么想的借口而已。前面四条才是根本原因。

连一丝善心都不剩的自私。

所以我决定委托社长派人接我们。

“别搞错了,处理杀人鬼也是任务的一环。”

“那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让莲莲先回去。”

“这是双人副本!”

好好享受吧。

留下这句轻飘飘的话,话筒那头就只剩下挂断的哔哔声。

最后一条退路也被切断了。

我也想过打计程车,甚至直接徒步离开。

但是,我们根本连这里究竟位于姑苏的哪个方位都不知道,任何一张地图上都没有标记出这个地点。

在杀人鬼出手前,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那么最后一个备选项就是,

直接把杀人鬼杀掉。

才怪。

是等待杀人鬼出手后报警。

自私到极致,一点风险不愿冒的我,想到的最低俗、最不入流的解决方案。

在此之前,只要保护好莲莲就足够了。

别人,赶紧去死吧。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