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喂喂喂,这个中年男人又开始讲玩笑话了。你怎么还不把那句迟到的“开玩笑的”补上呢?
我比被要求下厨时还要殷切一百倍的目光注视春日,可他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说在接收到我的目光后流露出更加疑惑的神色。
“开玩笑的?”
补上了,但不是令人安心的陈述句,而是使人愈发不安的疑问句。
“钮钴禄先生才是,在开玩笑吧,哈哈哈哈……”
我发出几声干涩又勉强的笑声。
不好笑啊,钮钴禄·春日先生,这可完完全全不好笑啊,连像牛毛那样一丝的笑点都不存在。
没什么好抱怨的,到底这不是笑话,而是事实。
“肉山,一个胖胖的大叔,头发和奥运火炬一样,春日兄没见过吗?”
莲莲率先发表了她的疑问。
我的话疑问还要多一个。
“准确来说,他的名字应该读作糅扇。”
我指正道。
如果那个入侵者没有粗心到不使用假名的话。
“糅扇?抱歉,寡人邀请的客人很多,有没有这号人物无法确定。容寡人去书房取一下这回的来宾名单……”
春日一边捏着下巴在脑海里搜寻“糅扇”的信息,一边准备离开餐厅去他的书房。
“等等,别走!”
我大喊叫住他。
这么粗心大意的角色莲莲一个就够了。
“如果说我们是佑佑木管家最早接来的客人的话,那么糅扇是怎么来这里的呢?”
“大概是寡人的狂热粉丝吧哈哈哈,或者是那帮狗仔队的一员也有可能,怎么了吗,阿蛙先生?”
“我也希望只是这样。但据我所知,您的这座庄园的具体地点连前来的客人都不提前告知,更不可能告诉无关紧要的外人。就算他是狗仔什么的,他们最多跟踪到您演出结束后平时在市区的居住地点,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呢?”
言外之意就是,糅扇并非普通人,而是掌握超于常人的卓越跟踪技术的……
“嗯……按你这么一说也也有点奇怪。不过也有可能是佑佑木他搞错时间了,先去迎接了本该之后到的客人。总之寡人先去看看名单,在此期间两位先……”
“等等!”
我又一次打断他,亏我还倾尽全力结结巴巴说了一长串客套话,现在又连续打断对方两次,真是做白工。
“其实除了糅扇之外,我在今天早上还遇见了另一位女性客人,不对,她是不是女性我不知道,总之除了糅扇之外还有一个名叫芙萝拉的女性也潜藏在这座庄园中。虽然您可能还会觉得她也是狂热粉丝,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一个比一百个香港狗仔外加一千个狂热黄金相扑粉丝还要可怕一万倍的可能。
“这座庄园里,可能暗中藏着杀人鬼。”
“噗。”
钮钴禄·春日忍俊不禁咧嘴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杀人鬼、哈哈哈哈哈哈!啊……寡人好久没这么开怀大笑过了,嗯嗯,多谢阿蛙先生让寡人久违地过了把瘾。”
我没有生气。
要是我也能把这三个词当做笑话像他一样哈哈大笑就好了。
我没有生气,反而有点羡慕,以及悲伤。
“不,对不起钮钴禄先生,我这句话不是笑话。杀人鬼这件事就是那个潜入的芙萝拉告诉我的。”
他脸色一变,刚才还浮现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作比冰还脆弱的浮雕,轰然碎裂。
“阿蛙先生是说,有个卑劣的入侵者和你明确地说过寡人这里有个杀人鬼?”
“是的,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
尽管芙萝拉小姐如春日所言,和糅扇一样也不过是个“卑劣的入侵者”,但我不愿相信她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不,甚至于我会觉得春日记错了名单顺序,芙萝拉小姐其实才是最早的客人,她没必要撒谎,或者说,我不愿意怀疑她在撒谎。
“所以我才不希望您单独行动。而且,就安全而言,我认为您应该把侍从们也叫来,否则,尽管我没人任何人希望,他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仆从的话,除了佑佑木先生和莎乐美小姐,应该还有三个人。昨天刚来到洋馆时三位被我误认为是客人的正在聊天的男性。
“嗯,阿蛙先生说的有道理。如果这里被莫名其妙潜入了两个陌生人,而且其中一位还断言这里有杀人鬼的话,的确事态紧急,不过佑佑木已经驾车出门去迎接今天下午会到的客人了。”
“那赶紧打电话通知他这里的情况,让他别带客人而是带警察过来。”
“很可惜,佑佑木并没有手机。”春日无奈的摊开手,“作为管家而言,佑佑木是超一流的,但如果用现代人的标准评价他的话,他可能只配叫做原始人。”
要让见识过真正原始人为何物的我来说,和他们比起来佑佑木先生简直是未来人。
“那莎乐美呢,莎乐美小姐在哪啊?”
“她的话从清早其就在厨房吧。”
这一句话终于不是模棱两可的笑话,也不是叫人发憷的可能,而是可喜可贺的事实。
推开厨房的门,一身女仆装的莎乐美正在将未使用完的食材装进塑封带,一旁的洗碗机正在发出“嗡嗡”机械声运作。
“莎乐美。”春日说道,“抱歉打扰你工作,有些严重的事要和你说。当然,不是要指责你失职的那种严重,你的工作一直令我安心,而是有几件突发状况。”
莎乐美小姐点点头,但并没有停下手头的事项。
“我知道了,餐具可以在洗碗机放一会儿,但蔬菜和肉类要是不尽快收好风味会损伤。”
莎乐美小姐淡淡地说。看来她冷漠的态度并不是单独对我和莲莲,而是单纯的性格使然。
“好!那人家来帮莎乐美妹妹的忙吧!”
莲莲对杀人鬼的看法是“没准他们搞错了呢”的态度,所以本质上还是把芙萝拉小姐的话当做戏言一句,并没有觉得自己是真的站在生与死的边缘。乐观是好事,但在这儿只是她不熟悉社长的表现,就是因为对那家伙任务的恐怖程度有了无数次切身体会,我才不会像莲莲一样把杀人鬼当做耳旁风。
唉,就算是建立在错误认知上的乐观,还是让它持续到不得不破灭的那一刻为止吧,在此之前我会保护好你的。
莲莲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跑到莎乐美小姐身边。
“我们也去帮忙吧。”春日说。
我点点头。
“把香辛料单独放在一个袋子里。”
“老姜算吗?”
“算。”
“陈皮算吗?”
“算。”
“这堆木屑算吗?”
“算。”
“那个是迷迭香,不是油麦菜。”
“口蘑别和大蒜放在一起。”
“忘了贴膜的把冬瓜膜贴上。”
“白蛋茄是茄子,不是鸡蛋。”
“那是芹菜的根,丢垃圾桶里就可以了。”
“小红萝卜的根不能扔。”
“那是独蒜,不是夏威夷果仁。”
“啊!”莲莲全身上下一整抽搐,张大嘴巴,整张脸皱成鬼面具,斯哈斯哈不停喘气。
“水、水!水……咕噜咕噜……吐!这是湘菜的白辣椒吗,太辣了吧!莎乐美妹妹真是太坏了,干吗把辣椒装成夏威夷果啊!”
不,人家不都说了这是独蒜吗?
还有,这不是你自己偷偷塞嘴里的吗!
……
最后将包好的食材放入冰库。
在一通看上去像在帮倒忙事实上也的确是在帮倒忙的帮忙后,莲莲把小臂放在额头上满足地深吸一口气。
“嗯,流完汗后肚子又饿了呢。”
什么叫肚子又饿了啊!难道偷偷吃的“夏威夷果”不够,你还想把一分钟前收好的东西再拿出来做给你吃吗?
“未免太能吃了吧!”
“什么叫太能吃嘛,阿蛙怎么一点生理知识没有,发育期就是要多吃东西啊。”
莲莲无奈地摆摆手。
别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啊!
“二十二岁早不是发育期了吧!”
“盯……”
我感受到莲莲略带怨恨的眼神。
“随便暴露淑女的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哦!”
有哪个淑女会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偷吃大蒜啊!
短暂的闹剧收场。
莎乐美小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微微鞠躬。
“事不宜迟,先生,请和我说明这栋建筑物内的突发状况吧。”
2
“糅扇和芙萝拉并不在本次沙龙的来宾名单上。”
我们坐在餐桌前,桌面上不远处稍显碍眼的是我和莲莲一小时前用餐后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餐具。莎乐美小姐将随身携带的名单表摊开放在桌面上,其中记录了各个来宾的姓名以及其前来时间,一共有14人,其中除七个单人外,还有两个两人组和一个三人组,所以一共是十组客人,并非特别复杂的信息。询问过后我得知二楼前两间是侍从们的住房,怪不得当时莎乐美小姐和我说没有多余的客房了,虽然还没人入住,其他房间也是已经名房有主了。
糅扇姑且不论。
果然芙萝拉小姐没有位列其中啊。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还是有些失落。
“果然还是报警吧。”
莲莲提议道。
“不论他们是什么身份,私闯民宅都可以断罪了。”
我也附和。
“寡人很理解二位的心情。就算那两位是乔装打扮的狗仔队,擅自闯进别人的房子里无论如何都是犯罪行为,更何况还有把杀人鬼这种危险的词汇挂在嘴边。”
倒也没有到挂在嘴边这种程度……
“不过,容寡人拒绝二位好心的提议。”
嗯,报警是当之无愧的最佳选择……嗯!?不对,拒绝?春日老哥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嗯,报警是当之无愧的最佳选择……嗯!?不对,拒绝?春日老哥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啊!?
怎么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而且还是莲莲你说的!?
难道我的自言自语像漫画上的圆圈一样被你看到了吗?
……有一种自己好不容易想出的吐槽被别人盗用的愤怒感。
“你难道是姬菜真姬吗!?”
“诶?荠菜甄姬?那豆腐西施的一种吗?”
“不……当我没说……”
自己抛出的梗没人能接到的落空感让我连吐槽她奇怪的量词使用的兴致都没了。
“先不谈荠菜甄姬、豆腐西施和火奴鲁鲁海鲜饭什么的,”——
非常抱歉在句中插入一条吐槽,最后这玩意儿是谁在谈啊?火奴鲁鲁的幽灵吗?
——“寡人拒绝报警的只是担心他们真的是狗仔队。杀人鬼二人组、迷迷糊糊迷路二人组、乘坐时空机器的未来人、古筝杀手天圆地方、误入庄园的探险家印第安纳·琼斯和玛丽昂·瑞文伍德……在所有可能性中还是狗仔队的可能性最大。”
嗯,夺宝奇兵都考虑到了,我真想夸你一句心思缜密。不过——
狗仔队和报警与否无关吧。
“不对不对不对,你一定有哪里搞错了。”莲莲先我一步指正道,“古筝杀手应该是天残地缺才对。”
古筝杀手什么的就算叫天堂地狱也无所谓啦!
“难道不是叫天上地下吗?”
真的无所谓啦……这种话题,真的一点都……
我对这犯傻二人组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冷静的莎乐美小姐希望寻求一点心理援助。
“春日老哥……噗……”
莎乐美小姐全身微微颤抖,正强行绷紧憋笑的面孔,细若蚊蚋地嘀咕着。
反差还能不能再大点!
而且你的笑点怎么还停留在那种地方啊!
“所以,钮钴禄先生,他们是狗仔队的话,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报警了呢?”
我无论如何都得把话题拉回正轨。
“嗯,阿蛙先生对此有所不知也很正常。其实狗仔队和明星之间不是一般人眼中的敌对关系,反而说成互帮互助也不为过。你想想看,有些曾今红极一时的明星明明之后也有持续的演出,但渐渐地就会淡出公众视野对吧?”
“是有这样的情况。”
“没错,要是新闻业不持续推出有关明星的各种细碎情报,那个明星就算技术再好,其实也在很大的可能下会无人问津、被人遗忘。所以尽管大部分明星抵触狗仔队的存在,但如果对方没做什么太过火的事是不会发展到报警这种程度的,否则一旦这么做其他狗仔就会对他望而却步,甚至莫须有的负面新闻都会从不知何处传出来。所以一般情况下,最多逮到他们后和他们所属的公司私下提出警告,不会去报警。”
在他解释过后,本就是记者的我很快理解了春日的用意。
“这可真是头疼啊,难道要让那两个家伙一直偷摸摸地躲在这里吗?”
“是呀,人家很没安全感的好不好。”
“当然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了。寡人虽然不愿和狗仔多计较,但是客人的隐私是第一位的。等佑佑木带客人回来后,我们会出动所有人在整个庄园内里里外外进行搜查,等逮住他们两个后再好好质问‘杀人鬼’为何物。”
钮钴禄·春日右手按住刀柄,左手捶胸,一幅信誓旦旦的姿态。
“既然如此,先生在找到入侵者前请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以免不测风云。”
一直没有开口的莎乐美小姐终于在最后说道。
“哈哈哈哈,不必不必,不管是狗仔队还是杀人鬼,寡人对付一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寡人这柄刀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哦!”
他说着,摆了摆自己腰间的马刀。
“可是佑佑木先生一定也会这样建议您的。”
“没事的!寡人还没柔弱到那种程度!”
有了武器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简直和曾今的我一样。
我依稀回忆起在深山老林中,我握着武馆世代传承的名剑挑战师傅结果他手刀打得毫无换手余地的场景。混蛋……那个老东西明明三秒内就足以夺走我手里的剑却故意把它留在我手里,只用空无一物的单手把我揍得三天下不了床。
单纯只是回忆都让身体的肌肉记忆隐隐作痛。
还真是不愉快啊。
嗖!
明晃晃的餐刀在连眨眼都来不及的刹那刺到钮钴禄喉边。
“喂!你怎么敢!”
转瞬而来的是莎乐美小姐高声的怒斥。
“阿蛙!”
以及莲莲的惊叫。
“啊!冷静,冷静……哈哈哈……我说,阿蛙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请、请快把刀放下吧……”
还有钮钴禄·春日连“寡人”的自称都忘记使用的故作镇定的安抚。
哐当。
我松手,手里的西餐刀顺势落到地上。
莎乐美小姐立马一跃而起按住我的右手把我压倒在地。
“疼疼疼疼!”
“不准你伤害阿蛙!”
“别!莲莲你别动手,否则就真的说不清了!”
“呼呼呼……莎乐美。”站在头顶的钮钴禄·春日不断调整呼吸,然后振臂怒声高喊,“松手!”
“先生?”
即便我看不见,我也能猜到莎乐美小姐脸上不解的表情。
的确,命令侍从放开一秒钟前还把刀尖送到自己命脉前的刺客,连我都不由觉得奇怪。
不过莎乐美束缚住我的双手并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没想到看似瘦弱的她居然力气这么大,还是说在看到她轻松提起两个行李箱的时候就该所有预警呢?关节处的绞痛仿佛我有一丝反抗的动作胳膊就会被折断。
毫不留情,不余遗力的束缚技。
我也没资格说她。
让老头子来的话,就算失去一只手也能轻松对付这里所有人吧。
嚓!
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不是玩具的马刀。
安置在刀鞘内的刀被拔出。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它竟指向了——
“莎!”
“乐!”
“美!”
钮钴禄·春日颈部肌肉高隆,青色的静脉像藤蔓植物般炸起,颧骨高抬,上下颚大开,暴怒到极限地怒吼。
“你在对我尊贵的客人做什么!快松手!否则寡人就要亲自砍下你的手了!”
“……是。”
莎乐美小姐不情愿地松开手。
“阿蛙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被我要求不要出手的莲莲撞开莎乐美,焦急地检查我的肩关节。
“没事。”我活动了两下肩膀,“谢谢你的关心,莲莲长官。”
“啊!真是的,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还有心情笑!”
虽然地砖很干净也很漂亮,但一直躺在上面还是有点凉的。
正要起身的我面前伸来一只手。
收刀入鞘的钮钴禄·春日伸手扶我起来。
“寡人的下人失礼了,十分抱歉,阿蛙先生。”
“没什么。在我想这么做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会发生误会了。”
“敢问阁下何出此举?”
我一惊,本以为他是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才勒令莎乐美小姐放开我的。没想到他居然没猜到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伸手扶着刚做出刺杀举动的我站起来?
钮钴禄·春日……
我不禁暗暗一笑。
这家伙很有趣呢。
“我只是想告诉您,就算有刀,有些时候也会来不及拔出便被对方杀害。很小的一个道理,但是忘记了这点而吃大亏的人也不在少数哦。而且要讲清楚的话,比起口头的语言,还是实际体验上一遭更能听明白吧。”
“哇!阿蛙好帅啊!超帅的,我们现在就一边出演绝地武士一边结婚吧!嗖!嗖嗖嗖!”
莲莲把手比成刀形在空气中挥舞着,然后张开双臂一把抱在我身上。
最好人家绝地武士是拿西餐刀的啦!
“啊,阿蛙先生说得没错。只是一瞬间刀口就闪现到寡人的脖子旁边,就算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全身也僵硬得动都动不了。很不好意思地说,方才那句话是好不容易才从齿间挤出来的,寡人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哈哈哈哈!”
“莎乐美妹妹以后不准这么对阿蛙咯,否则人家真的会生气的!”
“是……抱歉。”
莎乐美小姐落寞地鞠了一躬,还不忘女仆的职责弯腰把掉落地上的餐刀拾起。
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自己的主人和莲莲责备,不,春日的那个应该已经算得上是责骂了吧。
还是为她说两句好了。
“莎乐美小姐,真的是很好的女仆呢。”
她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句话。
“哈哈哈哈,难道阿蛙先生对她有意思吗?”
“不,我有莲莲就够了。”
就够麻烦了,用不着再被谁按倒在地上了。
“呀!阿蛙怎么能说这种话……人家会害羞的啦!”
你害羞归害羞,把我抱那么紧干吗,肋骨都快给你勒断了啊!
“哈哈哈哈,那就好。不过就算阿蛙先生真的有那个意思,寡人也不能允许。这栋洋馆,甚至这整座庄园都送给你,寡人都不会交出的。毕竟莎乐美
——是寡人最引以为傲的女仆。”
莎乐美,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句话。
在钮钴禄·春日拒绝了女仆莎乐美的护送前去餐厅的厕所后,桌前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虽然用了“只”,但实际上没比原本少多少。
虽然只少了一个人,可确确实实是少了四分之一。
虽然只少了四分之一,但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失去了话题的中心人物,连开口都变得困难了。
莎乐美小姐默默起身,叠起我和莲莲早餐使用过的餐具,往厨房走去。
虽然她并没有请求,但我和莲莲还是自发跟了过去。
虽然我们没经允许就跟在后面,但莎乐美小姐没有反对,也就是默许了我们的行为。
虽然知晓她的默许,可我还是因刚才的按杀惊魂未定
虽然……
你虽然用得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
啊,不对,是我。
我虽然用得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
莲莲摆弄着挂在厨房墙上的锅铲、打蛋机、平底锅、砧板和各式刀具。莎乐美小姐则在将洗碗机里的碗碟取出放在厨具柜上,然后把新出现的脏碗摆进去,关上机器门,按下洗涤按钮。刻板印象中穿黑白服饰的女仆装站在水槽前洗碗的画面被慢慢覆盖,看来就算是中世纪便出现的女仆职业也在随着时代不断变化啊。
“那个,莎乐美小姐,你们其他人在哪呢,就是男仆们?”
这个时间点的话,在打扫客房或者浇花吗?得把信息告诉他们才行。
“这里没有男仆。”
!
我知道莎乐美小姐不是故意在用静如止水的语气吓唬我,可还是被吓到了。
“搞错了。那、那那三位是园丁吗,还是家庭医生什么的?”
随便什么都好,随便干什么我都无所谓,你说那是钮钴禄收留的流浪汉都没问题,只要别——
“我们这儿没有其他人。钮钴禄·春日先生、佑佑木先生和我,只有这三个人,和一只猫。”
又是不存在吗?
又来这一出?
我都已经心无波澜的好不好!
“那个,我姑且问一下,昨天带我们去客房的时候,你没有看到三个正在喝酒的男性,对吧?”
“没有。”
真是干脆啊。
你多犹豫一点我也会高兴。
“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我转身询问了莲莲,得到了与意料之中一样的答案。
没有人注意到那三个男人。
这座庄园里,在那个隐蔽的视野缝隙间,又多了三个喝酒的男人。
由于没有特别注意看,因此现在再怎么绞尽脑汁回想也回忆不出他们的脸,只记得都身穿成套的黑色西装,年纪只能判断是中年。他们之中没有银色长发的男人,也没有红头发的胖子和白发苍苍的老者,所以可以排除春日、糅扇和佑佑木先生是其中之一的可能性。
一个只有四名原定成员的庄园里,居然藏了五个潜入者。
还真有趣呢……
恶趣味的那种有趣。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莎乐美、莲莲,以及从厕所回来的钮钴禄·春日后,所有人都面露难色。
“要说是潜入,其实都有点像是入侵了呢。”
莲莲喃喃说道。
“的确,狗仔再多也不可能三人为伍出动,事态的确在往不乐观的方面前进啊。阿蛙先生,莲小姐,很抱歉之前否决你们报警的建议。现在看来的确报警是最好的选择。房子莫名其妙被五个人闯进来,还肆无忌惮地喝酒,寡人很难再想象他们是正常人。虽然寡人也很喜欢在舞台上表演一些离奇的演出,但现实中真的发生离奇事件的话,我们普通人还是不要插手,交给警察来处理好了。现在寡人去取手机……”
“主上需要移动电话吗?在下这就去取。”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莎乐美小姐。
当然,我尽管很尊敬钮钴禄先生,但总归不至于连手机都去帮他拿。
更不用说发出“移动电话?最新款的手机吗?”疑问的莲莲了。
一身笔挺正装的老管家,佑佑木先生出现在厨房门口。
这个小小的老人身后,
站着一个堪称怪物的大块头汉子。
3
男子,不,这个男人必须用汉子称呼。汉子身穿纯色的套头衫,黑色的收口长裤,脚上一双藏青运动鞋。和尚头,能看到微黄的发根,两撇浓厚的粗眉毛,深褐色丹凤眼,蒜头鼻,绷着块状肌肉的下颚,比常人腰还粗的带有恢复了的伤痕印迹的脖子,眯着眼睛,好似一切都无所谓凝望着看不见的远方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透露出野兽的锐利。身高至少1米93,体重就算粗略估计也足有116千克。衣服尽管是不显身材的蓬松宽,却也被里面结实得恐怖的肉体勒出肌肉线条的轮廓,紧紧绷绷贴在身上。
在他身前的佑佑木先生简直就像三岁小孩一样微不足道。
我哪怕是在想象中都不胆敢与这种角色为敌。
看到汉子的莲莲表情凝重地微微一愣,然后又马上切换回看到新朋友的兴高采烈状态。
“啊!难道说,艾萨克,你是那个艾萨克吗!”
“所以说究竟是哪个艾萨克啊?”
“啊啊,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我调整一下脑袋的状态,啊啊!就是那个职业拳击102胜0负,业余拳击387胜0负,地下拳击场因为绝不可能输所以被禁赛,每场比赛都以少于三回合的回合数KO对手,连阿里都难敌他手,力量、力量、力量、力量、力量、以及绝对的力量的集合体,艾萨克·阿西莫夫!”
“说那么快除了‘力量、力量’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听清啊。总之是个很强的拳击手对吧?”
“不是很强,而是强到爆炸!”
最好是真的能爆炸啦!
希望这句话别成为伏笔。
艾萨克如机械般将瞳孔转向莲莲,除此之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冷漠,加上力量,这个男人在某种程度上和莎乐美小姐有些相像,不过冷漠到了极致,力量也同样如此。和他相比,莎乐美小姐显得平易近人得多。
“哈哈哈哈,艾萨克艾萨克!好久不见,年轻人里也有你的粉丝了啊!”
钮钴禄·春日张开双臂大踏步走向艾萨克,拥抱住他。不过虽然举动上是拥抱,但实际上看起来却像是在企图和西伯利亚棕熊交好,那宽大的成年男性臂展居然还无法完全将他抱住。
在艾萨克回礼地拍了拍对方的背部后,两人散开。春日依旧恋恋不舍地双手紧握住他的右手。
“大家,先在餐桌坐下吧!莎乐美和佑佑木也来。我们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没来及知道一切的两位。”
说完,春日亲自为其他人推开厨房门,引所有人入座,然后滔滔不绝地和错过情报交流的佑佑木管家和艾萨克说明起情况。
钮钴禄·春日看起来心情很好。我希望他只是因为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而不是因为现在我方与敌方实力从4对5变成了6对5。就算是有了这种怪物存在,在敌明我暗的情况下,可以避免的正面交锋我还是希望尽力避免,鬼知道那几个人手里有没有武器。哪怕那个叫艾萨克的人在战斗力上足以以一敌五,但是别人说到底怎么都没有为我们冒险和入侵者搏斗的责任。从现状而言,只是我与莲莲两人和钮钴禄·春日那边四人共同处于五个入侵者的敌对范围内,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他们有没有真的把我们当做朋友还是个疑问。毕竟要是佑佑木先生受到危险,就我个人而言是做不到搏命去救他的;同样,要是莲莲陷入险境,那边的人就算真的好心伸出援手,也不可能做到以命相搏。所以,我们(我和莲莲)终归是劣势方,更何况还是两个专门摇笔杆敲键盘的记者?
因此,我衷心地希望钮钴禄·春日别再犯傻拒绝报警说什么自己来应付。就算他真的这么做,我也会私下偷偷呼叫警察。我才没心情和他们一起玩什么捉敌游戏。
“万分抱歉!钮钴禄门下走狗佑佑木无能,放入贼人五人之多,罪该万死!无能的老朽要是当时能强硬地要求加派守卫的话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出现这种低级失误,简直是给主上丢脸!跪请主上准许老朽戴罪立功,亲自把那五个小贼捉拿!”
门下走狗……别说是二十一世纪了,上世纪中业这种谦辞说法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吧。但或许不是谦辞,而是佑佑木先生真的感到自责负罪才口吐此言吧。不过就算再怎么负罪,让你一个七旬人去抓入侵者未免也太……
“佑佑木,你不必把所有罪都归在自己身上。你这两天大多数时间都在驱车迎接客人的路上,要说谁该负责的话,其实是一直呆在室内无所事事的寡人才对。不,话虽如此,真正有罪的是那五个家伙才对!你、寡人、任何人都没有犯任何错,尽管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些什么,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在出现事件之前把这件事处理掉。”
佑佑木出手……对这件事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扯开了话题。我还行趁这个机会了解佑佑木先生的实力呢。嗯?你问我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当然是因为我还在担心那句戏言般的话:
庄园里藏着杀人鬼。
可是……我仔细评估了一下佑佑木先生的体格,貌似他的力气还没莲莲大,是货真价实的一把老骨头了。我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出于何种自我认知说出“亲自把那五个小贼捉拿”这种话的。可能真的只是谦辞而已吧。
“那个,我有一个猜想。”
我开口道。
“这么多的人数,有没有可能,对方根本不是想要潜伏偷盗或者偷拍什么的,而是,呃,不知该不该说……”
“阿蛙小弟你就说吧!寡人很相信你的判断!”
是的,钮钴禄长官!
我差点都快脱口而出这句话了好不好!
拜托你莲莲,不要随便学别人的口癖啊!
“寡人……”钮钴禄·春日将莲莲话里的两个字复述一遍。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点不容两个“寡人”。作为尊贵的代名词,被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抢用了自称,春日肯定生气了吧。
——“这声‘寡人’很有寡人的味道呢!寡人认可你的‘寡人’了!”
所以说‘寡人’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啊!到底是香是臭啊!
“对于寡人的‘寡人’很有寡人的味道这件事能得到‘寡人’专家钮钴禄寡人的认可,寡人对寡人以及寡人的‘寡人’感到无比荣幸!”
“哦哦哦哦哦!”
钮钴禄·春日从喉间发出激动地狂吼。
“这!这是何等……这是何等寡人!”
寡人还有形容词这一层用法吗?
给我向《新华字典》磕头谢罪!
“抱歉,让我继续刚才说到的……”
“小阿蛙子,这里的‘我’该用‘寡人’才对哦!”
莲莲好心地纠正了我的语病。
从小弟变成了太监,小的都快感动哭了,所以……
“哎呦!所以说……究竟是谁老是踩人家的脚啊!”莲莲挂着泪珠提起自己的脚,“呜呜呜……都快被踩肿了啊……呜呜呜……”
“咳咳。”
我继续被莫名其妙的对话打断的话题。
“我认为对方很有可能并非想要隐藏自己。因为,各位请想想看,如果是为了偷取财物或者获取明星钮钴禄先生的隐私信息,那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动员五个人,这么大量的人数未免太容易被我们察觉了不是吗?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并非想做某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而是,在暗中等待时机,准备绑架钮钴禄·春日先生,获得赎金。”
我将自己的推理告诉了其他人。
尽管我不是什么侦探而是一个普通的记者,但这个推断还是引起了在座五位的注意。
“呵——”艾萨克不愉快地吐出一口长气。
“恕老朽之言,阿蛙先生的猜想恐怕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真相。”
莎乐美小姐也对佑佑木先生的话点头赞同。
“哇!不亏是我的阿蛙,好棒的推理……呜哇!”
给我读一读空气啊,莲莲长官!
“真的要肿了啦……肿得连水晶鞋都塞不进去了啦……”
莲莲抚摸着脚呜咽。
没关系的,你就算不穿水晶鞋也能遇到自己的王子。
“啊,呼……”钮钴禄·春日做了一次深呼吸,“不得不承认,这么多人数的入侵活动背后的原因可能真的和你说的一样。不过,如此具有攻击性的猜想从阿蛙先生口中说出来还真有点叫寡人没想到呢。”
“诶?”
我疑惑地歪过头。
“寡人的意思是,在寡人眼中阿蛙先生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没想到你脑子里居然能衍生出如此危险的情景呢。”
“这种危险恰恰才是阿蛙温柔的证明啊!”
莲莲放下自己作痛的左脚,大声为我辩护道。
“温柔才不是什么都不敢呢。要是连危险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碰到危险连步子都迈不动,看到敌人第一时间跪在地上求饶,那简直和笨蛋一样嘛,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温柔啊。所以说,所以说啊……所以说,就是这种坏坏的地方,才是阿蛙独特的魅力啊,人家最喜欢这样的阿蛙了!”
好啦好啦,我也很喜欢你行了吧。
真是的,这就是你自然而然坐到我腿上的理由吗?
“阿蛙先生……”莎乐美小姐强忍着因愤怒抽搐的脸颊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不是夫妻吗?给我们长见识了。”
呜哇!
莎乐美小姐的反语也好厉害。
“莎乐美,对年轻人多点包容。”
佑佑木先生轻声责备。
“是……”莎乐美低下头,“抱歉,我失言了,阿蛙先生。”
“没事没事!”
我赶忙说道。
先是被春日,又是被佑佑木,感觉莎乐美小姐莫名其妙被戴上了经常受批评的设定。
应该——
莎乐美小姐缓缓抬起头,一瞬间闪过了恶狠狠的目光。
——不是我的错吧……
这时,钮钴禄·春日站起身,朝艾萨克深鞠一躬。
“真是抱歉,艾萨克先生。来的第一天就让你碰上这种事。”
这个男人果真把客人摆在很高的位置呢。明明口头上一句“不好意思”就可以了事,却放下身段认认真真地道歉。一开始听到他以“寡人”自居,还以为是无比自大的家伙,没想到居然真的很适配“寡人”这个词,身居高位的同时诚实地承认自己的“寡”,这是何等高尚的品质啊。
“无妨。”
回应的只是淡淡的两个字。
“对手,干掉就行了。”
简单、干脆,来自艾萨克·阿西莫夫的,如同百兽之王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