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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我从小就骗自己,可是他们的确存在,我一边难受得连酒都不想喝,一边躺在幻梦的碎屑里。小学时我就见过天才,那是个除了数学其他科目都一塌糊涂的男孩,记忆力他的牙齿从来是不全的,不是左门牙掉就是右门牙掉,脸上挂着鼻涕,说话声音呜呜啦啦。可他数学毕竟是优秀到电视上过几十回的程度,不是天才还能是什么呢?当时我竟觉得他那副模样特别可爱,像小我几岁的小孩子。
越是可爱,就越是可恶。
明明已经戴上桂冠了,还要像幼儿一样天真,神对天才的喜爱凭什么这么多?由此可知,神从来不喜欢什么公平。
外公的外公被日本人打死,外公的父亲被酒毒死,外公被病杀死。至死我不知道是什么病。
高中和大学时代,朋友和老师都说:“你或许可以当一个作家。”
关于阅读,我始终秉持一个观点,那就是只读天才之作。因此自己的文章我从没读过。我第一次苦心写作是在情书,送出后石沉大海。当时很愤恨,现在对那个女孩颇有欣赏,看来她和我在阅读上有着一样的观点。于是我画了画,她说我的画把一切都毁了。后来我看到她的画,只感觉那句评论用在她身上更好。
关于写作,我不想作任何评论。如果有人无聊到想知道我是如何写作的话,不如跟着垃圾运输车去看看垃圾山是怎么堆出来的好了。
春夜月流派的藻蕰荡是我最尊敬的作家,蓅蒗理所当然位居第二。藻的传世名言:“熬夜之于建康,危乎其危!”可谓道尽了他的艺术原则。传言在藻蕰荡死后,有人仅以扉页写下这句话的三百页空书赚得盆满钵满,成为红极一时的有名作家。
大学毕业的这几年来,我始终坚持每天比前一天早睡一分钟,终于在经历凌晨和下午上床的诡异作息后回到原点。哪怕不熬夜也写不出像样的文章,我不禁为这白白过去的四年后悔。可是我并不会因此就讨厌藻蕰荡,唯一的解释是我没有他那样的才能。
带我认识藻的是小学语文老师,他大概觉得藻的文章适合那个年纪的孩子阅读,至少能让他们养成早睡的习惯。现在想来,那个老头完全没读懂藻的神韵。艺术绝不仅是字面内容。如今甚至有种拿藻的文章当早教教材的潮流,我向各报社撰文批判,然而登出的连一篇都没有。
我再没回过小学,当然也就没见过语文老师。他经常在批改作业时喃喃“可怜”两字。听当时的同学说,在某个毕业日,老头的尸体像烂纸一样漂在护城河面。
据《藻蕰荡传》称,藻这个男人似乎四周飘着夹杂枯叶的寒风。他喜爱古典装束,除了唱歌不常发出声音,经常染上各种病,被说成是比女人还柔弱的女人。他的文章绝不是像鲁迅那样锐利冲锋的,不如说是优雅平淡,令人不自觉中融入浓浓忧郁中的文字。他令我悲哀的断定世上仅有他一人能理解我,不过在读者中这样想的不在少数,这点令我更加悲哀。他的死同他的文字一样幼稚,挂不上半点神秘色彩,他因为肺癌在病院里与世长辞,然后一如常人举办葬礼,化作小小墓碑一个。无论行文立意,还是为人处世,他都再平凡不过。不过在这幅寡淡的表象后,污浊的水正在地沟里悄悄流淌,这点我深信不疑。要说这是喜爱产生的过度解读也好,我绝不会放下的这个观点,毕竟他是唯一和我心意相通的人。
我现在要出门,暂且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