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金瞳的孩童，呆呆的望着躺在破屋床上的老农。
“咱爸怎么了？”他开口问旁边那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大哥。
“病重了，没挺过来。”
“不是带爸看过病了吗？”
“钱不够，看不了。”
于是孩童不再发问，只是呆呆的望着床上。
村里很穷，得了小病就得扛。得了大病，就看看村里的赤脚医生能不能治。不能治，就熬，熬不过，就死。
没钱看病就死，这在四十多年前很正常。
这是顾何路第一次知晓死亡，他没哭，因为他不懂。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有股不知什么东西压在身上。
是怨气吗？
虽然后来，他怨过救死扶伤的医院为了钱见死不救。也愤怒过，为什么终年劳碌的农夫却比不过某些人随口的两句话，随笔的两个字。
但那口终不是怨气，因为那时的顾何路什么都不懂。
现在懂了，才知道。
那是怕，是恐惧，透骨的恐惧。
我也会如此吗？
再到后来，顾何路长大了。因为妖族实际上是战略人才，所以顾何路的成长道路，倒也顺畅。
恰逢时代转向，顾何路没选择多读书，而是给一家暴发户当了保镖。
具体的工作，就是保护这个雇主和他的财产。避免某些不法分子来抢，那时的治安还不是很好。
偶尔，也要用顾何路的力量，让某些被拖欠了工资的冲动工人冷静冷静。
当然，手段相当克制，得守法，得讲文明。
没同情心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老板给的很多。
这个时候，顾何路才逐渐学到了，原来这世上人和人的差别能那么大。而造成这个差别的，不是什么狗屁的努力，更不是什么能力。
只是站在了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所幸，他顾何路是头站在风口上的猪。先天的力量，就决定了顾何路只要长那么个几岁，就能站在桌上。
所以顾何路很庆幸，庆幸自己是可以站在桌上的那个。压在胸口的那口气，也终是舒缓了许多。
于是顾何路也乐的自在，自家的那几个兄弟姐妹，还有自己的几个朋友，也是沾了不少光。
法力生物都很好看，包括妖族，包括人类。只要脸型长的不歪，那完美的肌肤就足够诱人。
一次，顾何路推开了老板的办公室时，心想着说的真对。
他看着那一男一女的两团肉抱在一起，愣住了。他知道该关门出去，但还是愣住了。
因为顾何路记得，自己这个老板是有老婆的。而那个年轻的女子，也是有男朋友的。
那时顾何路很年轻，也很稚嫩。
他才知道，人的身体，原来是可以作为买卖的商品的。
哪怕是法师，哪怕是自己，似乎也只是卖的好看点而已。
我，也会如此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直到这时，顾何路才重新开始读书，开始找出路。自己命运，决不能握在别人的手里。
于是他想到了出路，守夜人，或者镇魔局。他们的工资相较现在，少很多，但也可称的上富裕。
危险吗？其实不然，只要不是那种万年难遇的霉货，一级法师是不太可能把命丢了的。
以顾何路的等级，加入其实并不难。暂且像是个临时工似的先干，只要有意愿，国家会逐渐培养他们的。
但顾何路的意愿，明显不太够。他想先多赚点，然后再去过那安稳日子。
现在来看，该早点跑的。
有一回，老板让顾何路保着他去送货。虽然顾何路很好奇，为什么这个脑满肥肠的家伙为啥要自己干活，但他也没多问。
也确实不需要问，因为走到半道上。老板就告诉顾何路，那所谓的货，其实是毒品。
猪不可能一直站在风口上，给顾何路发工资的那头猪终于是亏了个倾家荡产，逼得自己挺而走险。
顾何路听了就想跑，或者摁着这头死猪去报警。
“你给我想清楚，你已经跟我运了这么久的货，报警你也跑不了！”
年纪轻轻的顾何路一下就被唬住了，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但顾何路还是不想干，没必要。
“事成之后，我分你这个数，一回。”老板伸出了手，报了一个数字，那是他顾何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进入镇魔局之后，或者是成为守夜人，就能保证自己的命运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顾何路想要钱，这是保障。但他也怕，怕东窗事发。
“放心，没风险的。你是法师，还是一级，只是过去送个货。只要用法术，什么指纹监控都屁用没有。就连收货的，都不会有你的任何信息。”
他说的很对。比如现在，哪怕顾何路如果用法术杀了这头死猪，连灰都不会留下。
警察怎么查？那传说中的行刑官，能有什么线索追查？
于是顾何路听了，送了货，拿了钱。回到家里，数着钱担心了很久。但警察没有找上门来，行刑官也没有来。
过了好几个月，反倒是自己那老板找了上来，说是想继续合作。
顾何路坚决拒绝，钱已经赚够了。这回没留尾巴，那下次呢？
他想要钱，三分是贪，七分是怕。怕自己，终不过是被摆弄的棋子。
现在钱够了，该收了。
但上了贼船，不是那么容易下的。顾何路被威胁了，威胁说不陪他再干几回补了欠款，就报警鱼死网破。
顾何路很生气，甚至想过直接杀了他。但那人很聪明，外面留了后手。只要他死，自己贩毒的信息一定会报给警察。
于是顾何路只能忍，忍那么几回，忍到这头死猪吃够为止。
当然顾何路也不是傻的，约定了具体干多少回。对面也清楚，惹恼一位一级法师的后果，所以也没打算接着坑他。
可惜的是，他运气不好，顾何路的运气也差。那头死猪明明没比那些同行多干几回，居然被行刑官查到了。
更要命的是，那位行刑官死了。
顾何路亲眼看着，那看着就胆寒的制服，静悄悄的落在地上。看着那制服，随着那人的尸骨变成了一摊黑色的烂泥，随后消散不见。
下手的不是顾何路，是一个少年。一个看着外貌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
他的左眼，赫然有着莲花一般的图案。但奇怪的是，只有左眼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