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办公室内，瞬间弥漫着死一般的缄默。张明华是来问责的，而赵坚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辩解。
因为就在昨天，张明华村里出现了魔兽。如果不是阳逸安恰巧路过，就一定会有死伤。
换了平时，赵坚还可以嘴硬一下。说是城镇里人多，且人口密度大。
但现在，他拉不下这张脸。
至于原因，很简单，有着同样处境的镇魔局都是这么干的。
就算是老人再怎么责问，自己心里也确实觉得愧疚。但赵坚，却依旧没有改变决策的办法。
乡村的人口密度太小，巡查所耗精力时间，都远超服务城镇相同的人口。
服务人民，也是讲究个性价比的。就像行刑官，他们牺牲少数保全多数的案例还少吗？
每年魔兽导致的死伤，不一样没有车祸溺水一样高吗？
魔兽伤人的事件数量也在逐年下降，这不说明这样做就是正确的吗？
乡村地区广大，魔兽有充足范围生存的前提下，暴起伤人的可能性要比城镇要低的多。
赵坚没有私心，干这种事儿对他也没任何好处。只是他单纯觉得，这样做最好而已。
矛盾很复杂，现实更复杂。有的时候，不是说有做事的心，还有能力就能做好的。
人是拗不过现实的，所以很多时候只能妥协。再有心，再有能力，没有资源照样干不成事。
没人，赵坚就只能削减部分地区的巡查频率。哪块儿地人少，就减哪块的。
思索了很多，也确实觉得愧对老人。但赵坚，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屁股坐到这个位置，怎么思考，就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
“我的要求就只有一个，就是巡查频率，再怎么样也得改成半个月一回。”
张明华也不过度指责，只是讲出自己的诉求。
他也不是没想过靠现在局里的这个守夜人，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
阳逸安总归是要走的，守夜人总共不到百名成员要在全国不断巡视，不可能一直来这里。
提出的这个这个方法最根本，也是唯一的解法。
赵坚低着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我好好研究一下人员调配的问题，如果有足够的人力，可以在周围乡村地区多巡查一番。”
“况且，一个月一次，不一样可以找到那些魔兽？弱的魔兽，锁好门它们的智力大多是没法强闯的。”
这话说的虽然有点不要脸，但也算不上空穴来风。城市里那些五六级的魔兽，破不开混凝土墙乱叫半个钟都没造成伤亡，然后被赶来的镇魔局成员杀掉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张明华皱皱眉头，他只知道，这是赵坚变相拒绝了。
“我们村里的三个孩子，就在昨天，碰巧就碰到了一头。这种情况下，锁门有什么用？”
赵坚没有回答，亦没有反对老人的话。
张明华很生气，但依旧没有发火，反而是打起了感情牌：“要是大人还有机会反抗一下，可那几个孩子只有十来岁……”
“老伯！问题不是我不想，是我手里没人！”
赵坚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一时显得有些失态。在老人连续不断的道德拷问下，他心里实在是遭不住。
张明华叹了口气，最后问道：“所以赵局长，还是不肯改？”
“没人，就改不了。”
赵坚看向张明华的眼神，虽然有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委屈，但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
“那好。”
张明华一边在兜里翻找着什么东西的同时，一边接着说道：“你不答应，我就到市里找你领导告状去。”
“您这是何苦呢？都说了不是我不想，是实在不能。”赵坚苦笑着，心里却半点不怕。
去了市中心找自己领导？自己都每天忙成牛马，他哪来的时间随便见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儿？
但紧接着，赵坚却看着张明华摆出了个盒子在自己眼前。
“带着这个，去告你的状，多少有人肯听。”
张明华没好气的说道，话里埋怨的同时，也有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这是什么？”赵坚有些疑惑。
他看了一眼张明华，在老人眼神的默许下，缓缓打开了盒子。
刚打开盒子，一颗耀眼的金星瞬间映入眼帘。
奖章？！
赵坚看向张明华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和尊敬，他语气恭敬的问道：“这是您的？”
张明华摇摇头：“当年下乡，和我一起的同学的，他牺牲后。这个奖章他家里人留给了我，就把盒子带走了。”
赵坚深吸一口气，和老人短短的几句对话中，似想到了无数的故事。
拿烈士功勋“威胁”赵坚的这种行为不太好，但确实管用。
至少在中国，尊重烈士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就是天大的官，也不好摆架子。
赵坚能预料到，如果张明华带着这个奖章到市里去，完全可以见到自己的上级。“威逼”镇魔局”改变决策，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无论赵坚做这个决策再怎么无奈，但毕竟没法名正言顺。
当然他也明白，老人不过是急病乱投医。现在这样子“威胁”他，也只是想要问题在这就解决了。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很管用。
无论赵坚答不答应，其实张明华都有办法解决。自己搞的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只会被批评懒政之类的。
但重要的，还是情感问题。赵坚也是军人，其实看到那颗金星的一瞬间他就服软了。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办法不是什么好主意。长久以来真这么干，治安会不会更好也不好说。就是有提升，效果也是忽微。
在感情上，实际上，赵坚丝毫忽然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听老人的“威胁”会不会更好，不知道。但恐怕，也不会更坏。
反正条件都这样了，就这么着吧。
种种原因下，赵坚也终于妥协了：“先调成两个星期一回巡查，如果城里情况好的话，我看巡查频率上能不能再改改。”
“好，那就辛苦了。”张明华平静的说道，似乎刚才威胁镇魔局的局长的事完全不存在。
赵坚说完，小心翼翼的将盒子合上，然后递回给老人。
张明华则收起来盒子，一边起身，一边说道：“那这回就辛苦赵局长了。”
赵坚笑笑：“不辛苦。”
这老头儿，刚才威胁我的时候还没那么客气呢。
心里虽然这么吐槽着，但赵坚心情却意外的不算差，明明还有一堆破事没处理呢。
赵坚一边起身送老人，一边说道：“还有您说的巡查走过场的问题，我等会一定往死里查，保证不会再犯了。”
现在是九月初，张明华村子里的魔兽按理来说应该很大可能没多久前出现的，巡查应该是能找到的。
可偏偏有些逼崽子，不好好干活，害的自己也被骂。等会儿让我查出来，老子不剥了他的皮。
赵坚送老人的笑容有多欢，心里就有多妈卖批。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后，张明华也没再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镇魔局。
倒是因为两人聊天时间不长，阳逸安还在电脑前一边听着沈婷婷的讲解，一边认真记着整座城市的地形，以及各地出现过的魔兽。
赵坚看过阳逸安和阳春雪的资料，多次跨级战斗取得卓越战果，而且年纪还小。
再联想到自家那几个巡查都敢偷懒的货，看着阳逸安的眼神多少有点看别人家的孩子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