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华一直觉得，觉得世界很大。大到同一个世间，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
与之相比，自惭形秽。
姜烨，张明华的同学，从儿时玩到大的玩伴。他们两个都算优秀，性格上却是截然相反。
姜烨天生便有法力，实力上和周雄相仿。放眼全国不强，但在地方也是强大的战力。
他总是很活泼开朗，也总是调皮捣蛋。这与文静爱学习的张明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世界也确实很大，大到最极端疯狂的举动，和最理想的美好居然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场运动中。
那年，当二人同时高中毕业后，便响应了国家号召上山下乡。
当然，不响应也不行，被戴上个臭老九的帽子那可就完蛋了。
好在，人的运气一般不会太霉。至少张明华和姜烨来的时候，很受这里的村民尊重。
村民们给了他们住所，教他们务农。
但这不意味着张明华会想留下来，他一刻都没想过。
因为握笔的手太娇嫩，握紧锄头后很快便被磨破。因为书生气的肩太弱，挑着担子很快便被压出血渍。
破了的伤口好了又破，流了几回血后，便生了痂长了茧。
于是张明华哭着闹着想要回去，心想着这压根不是自己这种人该待的地方。
如果长此以往，张明华确实也会随着运动结束回家。如果常年积累的怨气重的话，可能也会写几篇文章控诉时代对自己的“迫害”。
但张明华终是没这样。
姜烨依旧与众不同，他依旧笑着。与生俱来的力量没让他觉得自己高贵，反而更好的适应了乡村的生活。
生产队的劳作很艰苦，姜烨就凭着自己的蛮力，帮着张明华干活。
尽管他的本职，是作为半个军队体系中的一员保证这附近的安全。
可姜烨在完成本职的同时，依旧跟着农民劳作。
张明华问过他为什么那么积极，每次得到的答复都不一样，兴许是因为理由真的很多，也可能是因为他很呆。
有一个张明华记住了，因为村民们说：他派的战士来了，他派的老师来了。
姜烨很骄傲，所以他更努力了。
张明华很羞愧，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老师这个名号，所以他也开始改了。
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平，对那个时代的农民们而言已经很高了。
于是张明华逐渐开始教给村民们知识，趁着一点点闲余时间去教，用自己不多的知识去交。
有时是诗词，有时是算数。有时叫着一村的人摆几个小板凳，张明华就像个说书人一样讲着历史故事。
那尽管学些基础的医疗知识当个赤脚医生并不算太难，但张明华那时并没有学医。
本来，他一辈子也不想学的。
黑黝黝的山沟沟里，污泥沾满了张明华的衣襟，洒在了裂了一片的圆框眼镜上。
破了个洞的裤腿，流着几滴血的同时，还在不断颤抖着。
他抱着头，一点也不敢抬头看。山上闪烁着的几个贪婪的目光，就足够把他下破了胆。
魔兽。
常人若要防备，关紧门窗亮起灯烛就足够暂时呵退这些不明情况的猛兽。届时在组织人手清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灾害。
但最低级法师六级魔兽，也是超过狮虎凶猛的怪物。害怕，是理所当然的。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找了个土洞，钻进去抱着头躲藏。
被交代去提醒村民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明华的牙齿都快颤碎了。一个人的手，忽然搭在了自己肩上。
他忽然被吓了一跳，差点大声尖叫起来。但定睛一看，发现是姜烨的手。
“没事儿了，我都处理了。”
幽深的月夜下，开朗的青年挤出来一抹笑容安慰道。
但同时，张明华也分明感觉到，几滴粘稠到将近凝固的液体，从他的手腕滑出。
“我还是……蛮厉害的……对吧？”姜烨依旧在笑，语气已经变得逐渐微弱。
张明华却已经是热泪盈眶，他看着姜烨捂住肚子的手，分明看见了两段肠子。
没等自己问原因，也没等他质问自己为什么胆小没去报信。
张明华便看见姜烨一头倒了下去，再也没醒过来。
他死了。
本来，姜烨可以不用死的。
只要消息传到，只要村民们醒来，敲锣打鼓和灯火通明的虚张声势，就可以暂时吓退小型兽群。
但张明华怕了，怕的腿软了。怕的宁可缩在土洞里不动，也不敢去报信。
姜烨可以跑，但没跑。因为夜里的村庄没有半点灯火，哪怕魔兽再不熟悉环境，也会冲进民房。
所以他选择了回头，回头去硬打，去消灭偶然出现的小型兽潮。
就因为自己没敢回村内报信，因为自己的胆怯，害的他死了。
到死的时候，姜烨都没怪过张明华。但直到自己死的时候，张明华都会憎恶着自己。
姜烨死后，他的家人把尸体领走了。军队发的奖章，他们留给了张明华这位老同学。
所以他和周雄说，不敢走，不能走。所以他留下来了，哪怕到现在也不肯走。
他也变了很多，埋怨少了，做事多了。这里的人需要什么，张明华就做什么。
村里文化水平不高，他就自办学校教书。靠着自己的积蓄，和村民的筹款购置课本。
拜当年所赐，张明华自学学了医，甚至考了证。久而久之，等到村里不缺老师后，便又多了个村医。收费，几乎就收个药物的本钱。
村里出了什么事儿后，人们也是立刻来找张明华帮忙，仿佛他才是村长。
老人的故事就是那么简单，没有周雄憧憬的那种平凡英雄。
屁的英雄，自个儿就是个狗熊。
次日的一早，张明华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刷个牙洗把脸后，又开始新的一天。
周雄当初想问什么，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而已。
因为这个缘故，再加上最近村里事好像多了不少，倒让老人想起不少事儿。
周雄也已经离开屋内，不过衣服还没收走，应该是继续执行任务去了。
张明华也不多想，收拾完一番后，便接着带着农具准备去自己的小菜地里忙活了。
